當蘇唐從地澗上空的圖像中飛射出來的時候,有那麼一瞬間,他的表情變得有些僵硬。
蘇唐早就預料到了,往生殿所能調集的力量都會趕往邪君臺,同時也會想方設法四處煽風點火,利用其他宗門也牽制他蘇唐。
雖然做好了心理準備,但蘇唐萬萬沒想到,往生殿的能量會這麼大,目光掃過之處,上下左右都擠滿了人,數量差不多達到了數千,就象一大團密密麻麻的蜂羣,把地澗圍得水泄不通。
其中有一千餘人都穿着同樣制式的勁裝,坐下騎着如巨象般大小的鐵青色蝗蟲,看到蘇唐出現,他們立即張開長弓,從四面八方瞄準蘇唐。
下一刻,萬箭齊發,激射而來的箭光把蘇唐所有可能進行規避的角度全部鎖死。
蘇唐以前在一線峽見過綠海衛,但他見過的是綠海衛中最外圍、最底層的武士,而現在包圍着蘇唐的卻是真正的綠海近衛
每一個綠海近衛,都掌握着極爲精準的弓術,寶藍的弓術就是當在綠海中學到的。
事實上對現在的蘇唐來說,千餘名綠海近衛真的不算什麼,不過是一大羣宗師或者是大宗師而已。
但,那些綠海近衛射出的箭矢很古怪,通體呈碧綠色,沒有箭羽,靜悄悄的空中穿行,沒有一丁點聲息。
蘇唐全力運轉靈脈,他的身形已經被一層淡淡的光霧籠罩住了。
轟轟轟……轟轟轟轟……一波波箭矢在蘇唐附近爆炸開,化作無數兇猛激盪的勁流,在不停的衝擊中,蘇唐身上出現了一層層金色的漣漪,金色漣漪快速向外擴散,凝成一個直徑在二十米左右的巨型光球。
那光球中閃爍的全是被強行剝離的神念,蘇唐雖然早已淬鍊出了極強的神念,但瞬間的損耗太大了,面具下的臉孔已變得有些發白。
蘇唐並不知道,綠海近衛所使用的箭矢,都是從一種奇特的松木上截取下來的,那種松木叫箭鬆,也叫重鬆,還有人叫巨人鬆。
箭鬆的樹於異常粗壯,上面的松針長得嚇人,通常都在一尺餘開外,有小指粗細,根本不需要其他製作工藝,拔下來就是箭矢,一旦貫入靈力,松針就會變得堅硬如鐵,而且重量也遠超過普通的箭矢,一簇松針的重量往往會達到百餘斤。
在綠海中,箭鬆是一種非常危險的植物,遠遠看到,人們都是選擇繞着走,尤其是普通人,更要小心。
如果松針因某種原因掉落,可以輕而易舉的洞穿人畜的身體,在冬去春來的時候,箭鬆周圍的地面上,往往會插滿了銳利的松針,偶爾還看到被松針刺死的野獸,箭鬆這個名字也正是由此得來。
雖然剛剛那一輪只是試探性的進攻,但那些箭矢的總重量,差不多已經達到萬斤了,再加上弓弦的力道,在剛纔那剎那間,蘇唐承受住了難以想象的壓力。
在地澗的另一側,一箇中年人輕聲道:“就是他麼?”
“就是他。”綠海大能竇蔻點了點頭,隨後發出微微的嘆息聲。
“你好像有些不忍心?”那中年人皺眉道。
“不是不忍心。”竇蔻喃喃的說道:“我在想……以後該怎麼向司空錯解釋。”
“我們是替天除兇,還需要解釋什麼?”那中年人道。
“司空錯一直被他矇蔽,恐怕不會相信我們的話。”竇蔻道。
“她信不信,與我們無關。”那中年人道。
轟轟轟千餘名綠海近衛接連發起攻勢,箭雨一波接着一波,不停的卷向蘇唐。
就在這時,衛七律、商天良和樊赫的身影出現了,他們也同樣被箭雨卷在其中。
看着遠方拼力拉動長弓的綠海近衛們,商天良和樊赫的神色變得很古怪,隨後商天良呼喝道:“停手是自己人停手……”
“他們果然……”那中年人露出憤怒之色:“果然和蘇唐是一起的”
“是不是應該給他們一個機會?”竇蔻顯得有些猶疑。
“不行”一個始終保持沉默的老人突然接道:“那蘇唐是這一代的魔裝武士,身法詭奇,來去如風,如果我們這一次沒能困得住他,以後再不會有這樣的機會了”
“是啊。”那中年人說道:“竇蔻,你就是太過心軟了往生殿餘者皆不可慮,唯有總殿、一月一、二月二和三月三是我們的心腹大患總殿從沒出現過,不知躲在什麼地方,三月三是總殿內定的少主,此人必有過人之處,才能得到總殿的賞識,但聽說他的進境很差,尚沒有突破聖境,暫時沒辦法對我們構成威脅,只要我們今天能除掉蘇唐這個一月一,再找出二月二,必將給往生殿造成重創”
“沒錯,機不可失、失不再來啊”那老者緩緩說道。
在地澗上方,衛七律、商天良和樊赫都被逼了個手忙腳亂,他們認出綠海近衛之後,把對方當成了自己人,沒辦法發起反擊,只能被迫閃避。
“住手”商天良怒吼道:“你們瘋了?”
沒有人理會他們,那些綠海近衛還在不停發射着箭矢。
蘇唐微微皺起眉頭,其實他早就可以殺入那些綠海近衛當中的,但一方面心有顧忌,不想大開殺戒,另一方面也是感覺氛圍有些不對,遠處那些人影瀰漫着沖天的殺意,那種讓他也感到沉甸甸的氣息,不是一羣宗師和大宗師能散發出來的。
“你們好像算漏了一點。”地澗後,一個壯年人放下了酒罈,笑眯眯的說道:“真的能困住蘇唐麼?他隨時可以撤回去啊,難道我們還要繼續再等一個月?”
“你以爲我沒想到?”那中年人道:“所以我們留在這邊,南家人在那邊,大家都沒有出手。”
“呵呵……可是,他已經察覺到了。”壯年人道。
蘇唐確實察覺到了,他突然喝道:“老衛,你們回去”
“什麼?”衛七律一愣。
“回去”蘇唐加重了語氣。
衛七律猛一咬牙,這麼挨下去是沒有意義的,綠海近衛居然敢對商天良和樊赫下手,此事絕不簡單,不如先退回去再說。
下一刻,衛七律身形向下一沉,直投入光影中,商天良和樊赫見綠海近衛完全不理會他們,心裡也有些發毛,聽到蘇唐的話,跟着向光影中掠去。
“不好”地澗這邊的中年人以爲蘇唐也想要退回去,身形激射而出,試圖搶上前阻攔蘇唐,隨後見到蘇唐停在原地未動,他的身形逐漸放慢,接着伸出手,那些綠海近衛停止了攻擊,但箭矢依然搭在弓弦上,這樣能讓自己隨時都能用最快的速度發起攻擊。
就在這時,一道銀光突然從光影中射了出來,正是變異銀蝗,它沒有往唯一的洞口處闖,沿着地澗向大地深處飛掠。
差不多有百餘個綠海近衛及時作出反應,擡弓瞄向那道銀光,只是變異銀蝗飛行的速度並不比他們的箭矢慢上多少,不過兩息的時間,便掠出萬餘米開外,銀光也變得模糊不清了。
“那是什麼?”竇蔻露出驚駭之色。
“變異銀蝗?還有那種氣息……”又把酒罈抱在懷裡的壯年人喃喃的說道
“反正也跑不了,等我們解決了蘇唐,再去找它”老者在勉強控制着自己的表情。
他們都是經歷過那次災難的人,當然知道變異銀蝗的恐怖,但真正讓他們驚駭的,並不是變異銀蝗,而是那種一閃而逝的氣息……
蘇唐懸停在無數人的包圍之中,他的視線左右掃動,發現前方有幾個綠海的修行者緩緩越衆而出,他只認得其中一個,正是在魔神壇看到過的那位綠海大能竇蔻,在竇蔻身邊,還有四個人並肩而立。
五位綠海大能麼……好大的排場蘇唐輕輕籲出一口氣,隨後又轉過頭,有十餘條身影,正從後方緩緩逼近,居中的是一位老者,肩上有一柄雪亮的大槍。
在面具下,蘇唐的眼角微微抖了抖,不是害怕,而是驚訝。
蘇唐認得那老者,曾經在邪君臺中見過,碧水龍槍南家的家主南勳飛
往生殿的人究竟是怎麼做的?能把這些聖境級修行者都忽悠到這裡來?而且初次顯身,便散發出了濃濃的敵意和殺機,看着他蘇唐的目光,就象在看着一個不共戴天的仇敵。
前有綠海大能,後有南家槍陣,左右還有無數綠海近衛,而且他還不想大開殺戒,這一場仗好像是沒個打了。
“我們應該要輸了。”那抱着酒罈的壯年人突然道。
“什麼?”竇蔻不懂。
“我在他眼中,看不到刻意爲之的安靜,也看不到拼死一戰的堅定,他只是有些好奇”那壯年人頓了頓:“似乎是在好奇我們爲什麼都會聚到這個地方來,在這種時候,還能對敵人感到好奇的人……是真正的胸有成竹,我們應該是鬥不過他的。”
“空檬,不要賣弄你那下三濫的神數了。”那中年人皺眉道。
“我可從來沒說我會神數。”那壯年人笑了起來:“我只是知道見微知著罷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