博望樓的戰場已經打掃乾淨了,蘇唐端坐在書房內,翻閱着朱家幾十年來積攢下的各種資料,佔下一個地方,便儘可能的把所有的資料看一遍,已經成了他的習慣,這是在短時間內瞭解當地局勢的最有效的方法。
梅妃靜靜的坐在一邊,如果蘇唐把杯中的茶水喝光了,她便給蘇唐重新沏上一杯,除此之外,也不用她幫什麼,實在坐不住了,她會悄悄走到窗邊,眺望博望城的景色,然後又會坐回到原處。
如果換成聞香和習小茹,是絕對受不了的,有種浪費時光的感覺,早就跑出去了,或者找些事情做。但梅妃不一樣,聞香和習小茹都是拼命生長、似乎要刺破天穹的勁鬆,而她是一株軟藤,需要依附什麼才能安心,所以,儘管是無所事事的坐着,但只要能看到蘇唐,她已經很滿足了。
房門被敲響了,梅妃皺了皺眉,急忙起身走到房門前,拽開了房門,正看到計好好站在門外。
“有什麼事?”梅妃不悅的說道,因爲蘇唐在翻閱東西的時候,最討厭被人打擾,她認爲計好好來得不是時候。
“梅小姐,是先生要見她。”計好好笑着向外指了指。
梅妃看過去,看到一個相貌姣好、體態優雅的女子靜靜站在那裡,她心中陡然生出了一種莫名的敵意,如果她可以拿主意,肯定冷冷的說一句,不見,然後立即把房門關上,但蘇唐就在後面,她不敢放肆,讓到一邊,冷漠的示意那女子進來。
那女子走到房間當中,悄無聲息的停下了,而蘇唐依然沉浸在自己的思維殿堂中,梅妃又對眼前這個美貌的陌生人抱着敵意,沒有提醒蘇唐,氣氛顯得很冷寂。
良久,蘇唐把手中的資料放下,又拿起另一本,無意中眼角瞥到了什麼,擡頭看去,發現了那個女子。
“你叫什麼名字?”蘇唐淡淡問道。
“我叫胡憶晴。”那女子回道。
“那是你親妹妹?她叫什麼?”蘇唐又問道。
“是的,她叫胡憶璐。”
“你是怎麼認識守夜人的?”蘇唐道。
“守夜人?”那女子訝然,完全不懂蘇唐在說什麼。
“就是住在黑石巷的那個人。”
“我有一次任務失敗,是他救了我,後來我就不去博望樓了,一直在他那裡接任務。”胡憶晴道。
“你那時說,就算告訴了我,你也一樣會死,看樣子你和他們打過不少交道的,說說吧,你都知道些什麼?”蘇唐道。
“他們……”胡憶晴頓了頓:“他們的實力很強,人手也不少。”
“哦?你看過他們?”蘇唐的神色變得凝重了。
“算是見過吧。”胡憶晴道。
“見過就是見過,沒見過就是沒見過,什麼叫算是見過?”蘇唐皺眉道。
“有些任務,我一個人可以完成,有些任務,我必須要和很多陌生人合作。”胡憶晴道:“少則三、五個,多則七、八十,大家都蒙着臉,我只能從聲音裡辨別出男女,別的都看不出來。”
“七、八十個??”蘇唐沉默了,良久,突然道:“你去過謝家?”
“謝家?”胡憶晴道:“我不清楚。”
“大概是四十天前,你有沒有接過任務?”蘇唐問道。
“接過。”胡憶晴點頭道。
“有很多人?”
“是的。”
“你仔細說說經過。”蘇唐長吁出一口氣。
“很簡單的。”胡憶晴道:“我在城外坐上了一輛馬車,馬車把我拉到了一個地方,那裡有很多人,有一位大修行者負責指揮我們,接着上山,和山莊裡的人打了一場,隨後我就回來了。”
“馬車走了幾天?”蘇唐問道。
“幾天……”胡憶晴愣了愣,隨後皺眉苦思起來。
“不用太準確,大概就好。”蘇唐道。
“八天到十天左右吧。”胡憶晴道:“那馬車就象監牢一樣,吃喝睡臥都在裡面,只能從車簾透進來的光亮判斷是黑夜還是白天,真的記不清了。”
“馬車一直在走?”
“不,晚上要休息,否則馬兒受不了。”
“休息的時候也不讓你出來?”
“不讓,這是規矩。”胡憶晴道。
“馬車的速度快不快?”蘇唐問道。
“不快,但也不慢。”
“那個山莊裡的人幾乎都被你們殺光了吧?”蘇唐道。
“這……是他給我的任務。”胡憶晴低聲道,顯然,她是擔心蘇唐和那山莊裡的人有交情,然後遷怒於她,如果只有她自己,她是不怕的,從走上這條路開始,她就沒認爲自己能長命百歲,但是,她不能讓妹妹因爲自己的過錯而遭殃。
“我知道是任務。”蘇唐道:“回答我,山莊裡的人是不是都被殺了?”
“是的。”胡憶晴緩緩說道:“我到了地方,那位大修行者就說過了,一個不留,如果我不執行命令的話……未必能活着回到博望城了。”
“那你還不知道謝家?”蘇唐一字一句的說道:“沒聽說過謝家的滅門慘事?總該能聯想到的吧?”
“不知道啊。”胡憶晴眼中露出茫然之色:“我……一定應該知道嗎?”
蘇唐凝視着胡憶晴,良久,他苦笑着搖搖頭:“連這麼大的事情都不知道?你一天到晚都在做什麼?”
“有任務的時候我纔會出門,其他時間都在家裡陪妹妹。”提到自己的妹妹,一直面無表情的胡憶晴,眼中閃過一縷溫柔之色。
“你不出去走動?”蘇唐問道。
“不出去。”
“柴米油鹽什麼的,總該你自己去買吧?”蘇唐有些狐疑。
“隔壁的大叔大媽會幫我們買的。”胡憶晴道。
蘇唐無奈了,原來宅女並不是網絡世界所獨有的……
“他們爲什麼這樣幫你們?”蘇唐狐疑的問道。
“算是房租吧。”胡憶晴道:“老宅是我家的,前些年,城裡失了火,我看到他們無家可歸,感覺可憐,就把他們接到我家老宅了,他們對我們姐妹很好,我出門的時候,總是由他們照顧我妹妹的。”
蘇唐明白了,爲什麼那些婦人和漢子會那麼緊張,其中一個漢子居然敢向他出手,原來是這個原因。
“有意思,一個殺手,也有做爛好人的時候?”蘇唐冷笑道。
胡憶晴沒有迴應,只是低下了頭。
“你怎麼知道有任務?他去找你?”蘇唐又問道。
“不是的,如果有任務了,他會派人送一朵金菊過來,然後我就知道了,去黑石巷找他。”胡憶晴道。
“呀……”一直在旁邊靜聽的梅妃突然掩住了嘴。
蘇唐詫異的看了梅妃一眼,隨後又把視線轉移到了胡憶晴身上:“去刺殺侯社首的時候,你知不知道他是什麼人?”
“大概知道。”胡憶晴道。
“你是怎麼混進去的?”蘇唐問道。
“我先進洪家做侍女,然後洪家把我送到了那個宅子裡。”胡憶晴道。
“原來是這樣……”蘇唐沉吟起來,侯玉蓮剛剛調到博望分社擔任社首,當地的修行世家送給他幾個侍女,也算平常事,而且洪家的人已經死光了,查來查去,查回了原來的地方,又是一場空。
“把你那條小蛇拿過來我看看。”蘇唐道。
胡憶晴的神色有些猶豫,但現在蘇唐是刀俎,她是魚肉,反抗毫無意義,只得把髮簪取下,走上前來,把髮簪輕輕放在了桌上。
在胡憶晴拿開手的瞬間,髮簪變活了,菸頭長短的袖珍小蛇盤了起來,緊張的吐着蛇信,四下張望着。
“這是什麼蛇?”蘇唐問道。
“是天池靈蛇。”胡憶晴低聲回道:“先生,這是我母親留給我的唯一的禮物了,還請先生還給我,別的不管是什麼,我都可以答應先生,哪怕侍於枕蓆……”
“哼”梅妃冷哼一聲,她最擔心的就是這個。
“我不要你的東西,只是好奇罷了。”蘇唐淡淡說道:“天池靈蛇有毒吧?很厲害?”
“天池靈蛇被稱爲萬蛇之首,毒姓很大,有很多任務,我是完不成的,全靠了它。”
“哦?”
“我沒有入品的靈器,而且,一旦運轉靈脈,對方便能立即察覺,就算勉強得手,驚動了他人,未必能逃得掉。”胡憶晴道:“如果用天池靈蛇,便能傷人於無形,對方很難防備。”
“收起來吧。”蘇唐道。
胡憶晴長鬆了一口氣,伸出指尖,那條袖珍小蛇立即纏了上去:“我出生時,小白就陪着我了,呵呵……小白就是我給它起的名字,我能和小白心意相通,換了別人,恐怕就做不到了。”
“我說了不要就不要,你無需強調什麼。”蘇唐笑了笑:“不過,我倒是對你有幾句忠告。”
“什麼忠告?”
“靠着天池靈蛇,你固然是方便了,但你的修爲再難以寸進。”蘇唐道:“有些關鍵時候,還是要靠自己的。”
胡憶晴沉默片刻,緩緩說道:“謝先生教誨。”
“剛纔你說,如果不執行命令,未必能活着回到博望城,也就是說,你察覺到有人盯着你了?”蘇唐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