龍旗端着茶壺和水杯走了出來,連喝了幾大口,坐回到椅子上,晃動身軀,找了個最舒服的姿勢:“給你們介紹一下,他叫童飛,不過這傢伙又笨又倔,這輩子是肯定飛不起來了。”
蘇唐笑了笑,看向那個叫童飛的鐵匠,對方依然在專注的幹着手中的活,不理會龍旗的挑釁。
“不要小瞧他,他的本事很不錯呢,在我們妙道閣,他絕對排名前三之內。”
“妙道閣?”蘇唐不解的問道。
“常山縣有妙道閣,開元縣有四海樓,連大名鼎鼎的通天城也有邪虎臺,其實本質都是一樣的,只不過名稱不同罷了。”龍旗道。
“那我們妙道閣……通常都做些什麼?”蘇唐問道。
“還能做什麼?”龍旗很嚴肅的說道:“助人爲樂做好事。”
你嗎啊……蘇唐一腦門子黑線,是不是還有五講四美三熱愛?!
“咳……”龍旗乾咳一聲,又笑道:“說白了,就是八個字,拿人錢財,與人消災。”
蘇唐有些明白了,又有些不明白:“龍大哥,能不能具體一些?”
“童飛在九歲的時候就一舉成名了。”龍旗轉移了話題:“他有些不幸,因爲他老孃水性楊花、很不正經,在外面勾搭了不少姦夫,這些倒是沒什麼,但有一天,他老孃經受不住一個姦夫的蠱惑,夜裡一起把他老爸活活勒死了。”
“他看到了慘劇發生,默默隱忍,總算等來了機會,他老孃和姦夫喝得大醉,親熱一番後睡得象死豬一樣,他翻出早已準備好的錘子,偷偷摸了過去。”龍旗突然頓了頓:“小矬子,我想起來了,兩件事的時間……間隔差不多四個月,你肯定沒閒着,不是在偷偷練習自己的力氣,就是在修行不知道從什麼地方搞來的武訣,沒錯吧?咦……你九歲就認識字了?呵呵,你老爸對你的期望很高啊,以你小時候的家境,居然捨得拿出錢來讓你去識字。”
那叫童飛的鐵匠還是面無表情,而蘇唐微微皺起眉,雖然不瞭解對方,但他能意識到,這絕對是那鐵匠內心最大的創痛,龍旗太殘忍了,不止無情的揭開傷疤,還用這種事情做調侃。
“徹底的釋放啊……他一口氣砸了幾百錘、上千錘,知道肉醬嗎?聽起來好像沒什麼,不過聽到動靜的鄰居、還有聞訊趕來的士兵,不是當場暈厥,就是跑到狂吐不止。”龍旗道:“後來,他隱姓埋名來到了常山縣,從一個鐵匠學徒開始做起,直到現在,哈哈……我敢打賭,他選擇這個行當,就是因爲砸出了癮頭,你看他的表情,多麼嚴肅、多麼認真,沉浸其中而無法自拔啊。”
那叫童飛的鐵匠停下了動作,若有所思的看着旺盛的爐火。
“來,蘇唐,坐在這,你也累了吧,喝口水。”龍旗向旁邊指了指:“今天呢,你們先認識一下,以後打交道的時間多得是,慢慢了解吧。”
蘇唐緩步走過去,坐在龍旗身旁。
那叫童飛的鐵匠突然再次舉起鐵錘,向前方的鐵氈惡狠狠砸了下去,他的力道極猛,蘇唐能看到錘柄都變得有些彎曲了。
哐……一道刺耳的轟響猛地炸開來,龍旗被嚇了一跳,手中的杯子翻到,茶水灑了一聲,他用手捂住耳朵,面帶痛苦之色,喝道:“小矬子,你幹什麼?!”
蘇唐的表現要比龍旗強很多,儘管他的雙耳同樣被震得發出轟鳴聲,但他端着茶杯的手如鐵鑄的一般,一動不動。
那叫童飛的鐵匠猛然轉身,死死盯着蘇唐,蘇唐已進入戒備狀態,不過神色很平淡,靜靜的回視着對方。
片刻,童飛的視線落在蘇唐端杯的手上,笑了笑,慢慢轉回身,若無其事的放下鐵錘,悶聲悶氣的說道:“他比你強。”
龍旗還在抱怨着,聽到這句話,他的臉上重新露出笑容:“這麼說,過關了?”隨後他又看向蘇唐,道:“好了,我們走吧。”
一直到龍旗和蘇唐離開,童飛再沒看過他們第二眼,站在街道上,龍旗沉默片刻,輕聲道:“不愧是大尊,這份識人之能遠非我等能比,呵呵……說實話,我沒想到你能獲得他的認可。”
“這很重要?”
“當然。”龍旗淡淡答道。
“他到底是做什麼的?真的是鐵匠?”蘇唐問道,那童飛死死盯着他時,眼中噴涌出的煞氣極其濃厚,幸虧是現在,如果是原來的蘇唐,早就被嚇癱了。
“你問的是白天還是晚上?”龍旗道。
“白天呢?”
“錘鐵。”
“晚上呢?”蘇唐心中已經隱隱有了答案。
“錘人。”龍旗道:“不過有時候白天他也錘人,這種事情說不得準的。”
“他是……殺手?”蘇唐越來越覺得這妙道閣極有可能是一個具有黑社會性質的組織。
“殺手?你想得太簡單了。”龍旗笑道,隨後停下腳步,皺眉道:“剛纔只顧着爲你過關高興了,忘了一件事。”
“什麼事?”
“他憑什麼說你比我強?強在哪裡?”龍旗道:“不行,我得回去問問他!”說完龍旗轉身向回走。
蘇唐哭笑不得,隨便一句話,值得這樣較真麼?
走了幾步,龍旗又轉了回來,道:“算了,以後再找他也不晚,還是正事要緊。”
蘇唐鬆了口氣,龍旗一邊走一邊道:“剛纔我故意把童飛以前的事情說出來,有沒有覺得我有些過分?”
“是有些過分了。”蘇唐很坦誠的回道。
這個回答有些出乎龍旗的意料,他詫異的看了蘇唐一眼,微嘆道:“我必須這麼做,因爲我不能辜負大尊的囑託,也因爲我必須要讓他完全信任你。”
“這和信任有什麼關係?”
“以後你會明白的。”
“如果他就是不信任我呢?”
“那樣遲早會出大麻煩。”龍旗道。
蘇唐不再問了,默默跟着龍旗身邊,時間不長,龍旗推開一間黑色的院門,踏進一座小院,他很熟悉這裡,沒有走正堂,接着穿過角門,向後院走去。
蘇唐掃視四周,這處雖然有些偏遠,但佔地足夠大,院子的主人在常山縣應該很有地位。跟着龍旗走進後院,蘇唐突然聽到前方傳來陣陣悅耳的鈴聲,他不由笑了,本以爲會見到一個和童飛一樣充滿煞氣的角色,看到景色後才知道自己錯了,此間主人絕對是一位雅士。
屋檐下,還有偌大的竹林中,掛着一排又一排風鈴,風兒吹過,無數風鈴便會隨風搖擺,發出動人的天籟聲。
竹林前有涼亭,涼亭中除了石桌石椅外,還有一張躺椅,石桌上擺着一個不大的酒罈,酒罈被打開了,陣陣醇厚的酒香伴着風鈴聲撲面而來。
躺椅上有一個人,聽到腳步聲側頭向這邊看來,隨後露出溫和的笑意。
“我介紹一下,這是蘇唐,以後我的事情就都交給他了。”龍旗道,隨後很自然的坐在石椅上:“他叫蕭不悔,這個……這傢伙很神秘,他是哪裡人,以前做過些什麼,還有和我認識後,又瞞着我做過些什麼,我一概不知道,真的不知道,他經常失蹤,不過,總能在我最需要他的時候出現,所以呢,我可以原諒他。”
蕭不悔笑着向蘇唐點了點頭,蘇唐也點頭示意,隨後走到竹林前,好奇的擺弄着一個風鈴,風鈴的材質非常奇怪,很輕,象木頭,又很硬,象石頭,摸上去很光滑,被精心打磨過,蘇唐看了半天,也沒看出到底是用什麼材質做的。
“我一直認爲,到現在也這樣認爲,這傢伙絕對是常山縣最該死的人。”龍旗露出了皮笑肉不笑的神色,緩緩說道:“蘇唐,小心些,我第一次來這裡,也很喜歡這些風鈴,不過等我走的時候,恨不得把自己的手剁下去,希望你不會和我一樣。”
“怎麼?”蘇唐不解的看向蕭不悔。
“這傢伙有個極其噁心的癖好,每殺一個人,做一個風鈴。”龍旗看着蘇唐的臉色:“沒錯,所有的風鈴都是用人骨做成的!”
龍旗話音未落,蕭不悔也轉過頭,看向蘇唐。
蘇唐的視野中,周圍的景緻陡然發生了翻天覆地的變化,悅耳的鈴聲化作令人毛骨悚然的鬼哭,溫暖的陽光瞬間消失,化作一片濃濃的黑暗,讓他什麼都看不到了。
在鐵匠鋪裡,聽到突如其來的巨響,蘇唐只是本能的進入戒備狀態,而現在,他清楚的感應到了死亡的危險,腦域中兩顆靈魄同時大放光芒,無盡的殺意從他靈魂深處噴涌而出。
但只是短短一剎那,陽光又出現了,鈴聲也恢復了原狀,似乎剛纔什麼都沒發生過,只是他的錯覺。
“原來是用人骨做的啊。”蘇唐輕聲說道:“不過,聲音倒是很好聽。”說完,他還輕輕晃了晃手中的風鈴。
見蘇唐的神色始終沒有變化,龍旗有些失望,也有些不理解,蕭不悔在這時笑道:“你真的準備退出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