繼“囉嗦”和“賣關子”之後,汪東陽又總結出了一個麥瑟的毛病——這個快到“油膩”年齡的大男人,經常悄無聲息地走到他們的身後,然後用那種人不人鬼不鬼的音調宣佈自己的位置,而往往這樣的原因,大多隻是一些無聊的小笑話,或者可有可無的消息。
在日常的足球賽結束後,從一棵樹後傳來了一陣鼓掌聲。
“明天的足球賽就不要再開辦了。”他用腳尖輕輕一挑,把皮球挑到自己的手裡,用食指在胸前搖了搖。
“啊?爲什麼?”
羣憤似乎在不斷上漲,麥瑟急忙雙手下壓道:“明天我們就要去掉‘時間慢速’了,沒有時間踢球了!”
這句話,就像是一枚放在天空的爆竹,瞬間引爆了球場。
“什麼?我們的訓練結束了嗎?”
“訓練當然沒有結束,”麥瑟不假思索地打碎了很多人的幻想,“你們要一直訓練下去,直到戰爭結束,一刻都不能停歇。”
“這只是代表你們的魔鬼訓練結束了,你們會懷念這段時光的。”
沒有一點預兆,似乎在前一天,汪東陽還在想着後天該增加些身體的哪些素質,沒想到,時間速度一變,他忽然間覺得,戰爭已經近在眼前了。
腦中忽然想起了小瀋陽的一句臺詞:眼睛一睜,一閉,一天就過去了,再一睜,一閉,一輩子就過去了。
很多人還有問題,一直在麥瑟的身旁吵鬧着,追問着。最後,麥瑟拋下一句“晚上開會”後,把足球扔給了他們,便匆匆離開。
看來,這些天的身體素質訓練要有些變動了。
晚飯後的會議室,仍瀰漫着一股飯菜香的氣息——幾個人剛吃完飯就快步趕來,似乎都在考慮未來一到兩天,是不是會有一些放假,或者其他的放鬆項目。
汪東陽也想回家再看那麼幾眼,或者說,想跟自己的母親來一次真正意義上的告別。
但當他看到自己的桌上擺着一小摞文件時,才發覺,自己的願望似乎已經落空。
“OK,大家都到了?”
麥瑟朝臺下望了望,滿意地點點頭。
“首先恭喜你們完成了魔鬼訓練,沒有人放棄,沒有人受傷,沒有發生意外,暗示着你們完美完成了你們的第一個任務。”
“看看你們現在的樣子,在四天前,或者說在四年前,你們恐怕沒人會想到你們也會有壯實的身體,矯健的身姿,紮實的技術…”
又來了。
趁着麥瑟在臺上渲染感情時,汪東陽翻開了那幾張擺在桌上的幾張文件,想提前瞭解文件的內容,可他剛翻開第一頁,他就被眼前的名字震住了。
陳曉曉。
汪東陽記得這個初中的同班女生,雖然學生生涯他幾乎不跟女生有什麼交集,但至少人名和長相還多多少少有些記憶,況且,在汪東陽的印象中,她並不是那種大大咧咧的女孩子,而是低調,卻又活潑,甚至還和自己開過玩笑,是一名評價不錯的同學。
但爲什麼文件裡會…
“…所以,我們現在有了第二個任務——”
麥瑟喝了一口水,問道:“你們應該還記得你們怎麼來到這裡的吧?
當然記得,汪東陽想。
“我們還有一些新的成員要加入守衛軍,用的也是同樣的方式,不過你們不用擔心…“
守衛軍?他似乎有些不敢相信,一個嬌小的女孩子,有什麼能力和窮兇極惡的入侵者抗衡?
“…軍方已經做好了部分思想工作,一共四個人,是會加入到我們這個亞洲區的守衛軍組織的,“麥瑟敲打了一下身前的木頭桌子,以強調之後言語的重要性,”而你們要做的,是給她們講解一下當前的局勢,並且帶他們安全來到這裡,懂了嗎?“
“她們也是‘幸運兒’嗎?”臺下有人發問。
“呃…是的,而且比你們更加重要些。”
這個回答讓汪東陽暗暗吃了一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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比對過後,汪東陽才知道自己有多幸運——陳曉曉不管怎麼說還是在本市,而其他人負責的女孩子,都是他市。也就是說,就距離而言,自己的工作量是最輕鬆的。
根據事前安排,每一個組,兩個人負責一個女生的接送工作,交通工具自取,在一天半內完成任務,安全地把‘幸運兒’帶進學校,然後兩天之內學校封閉。屆時這八個人會安排進當地的警務總署,保障公民的撤離安全。
“這次的任務安排是B等級…”汪東陽拿着任務安排表,自言自語着,“似乎還能有使用槍支的權限…”
“我勒個去,還能用槍?”劉鵬飛差點從上鋪跳了下來,“還有這等好事?”
“嗯,但是沒有我的允許,”汪東陽把表伸到了死黨的臉上,“除非我當場暴斃,否則你不能進行暴力活動,懂?”
“切…”劉鵬飛不甘心地躺回了牀上。
第二天的清晨,一陣夾雜着潮氣的寒風吹進醒了迷糊睡着的汪東陽,他不由得把被子裹緊了些,草草看了眼窗外,卻聽見雨點噼裡啪啦着打着陽臺的牆壁。
下雨了?
汪東陽睡意也漸漸消失,穿好衣服,下牀把陽臺的衣服收了進來後,便準備着這一天的行程。
天氣轉涼了,麥瑟也肯定去掉了那一圈的時間慢速裝置,這也暗示着所有人的生活要翻開新的一章了。
麥瑟給的時間是上午八點半,還有一些時間,汪東陽算了算,似乎還可以回一趟家裡。
他寫了一張說明自己去向的紙條並放在了劉鵬飛的課桌上;把TGR21迅速拆解好,放進包裝箱內;雙截棍也綁在腰間,並順手帶上一把大雨傘,輕手輕腳地走出了宿舍。
校門口的護欄被拆除,而在泥濘的道路邊,依次停放着整齊劃一的汽車,據說,是上面派人特意送來的的。
“咔!”
門鎖解開,汪東陽收起了磁卡,拉開車門,從駕駛座的雜物槽中,拿起鑰匙,啓動了汽車。
能夠應付那麼多令人無助的極端情況,一場雨阻止不了歸家心切的孩子啓程。
在這之前,他把路線背了個滾瓜爛熟,並且給自己規劃好了時間。儘管心裡面告誡着自己注意安全,但汪東陽還是加快了速度,像一名地主,搜刮着時間的餘量。
然而,路況卻讓他的心冷了半截,出了一道小路,大路全是堵在十字路口的私家車,怕是還沒有收到撤離的消息而趕着上班,或者送孩子去學校,一切還是常態,卻讓已經闊別道路四年之久的汪東陽心急如焚.
“嗨!快點啊!“
他無奈地按着喇叭,並偷瞄着自己的時鐘,計算着自己的剩餘時間。
這似乎就是墨菲定律,越想辦成什麼事,越辦不成什麼事。當車行駛進自己熟悉的街道時,車流不知怎麼,漸漸退下,“讓”出了一條筆直的大道。
快…快…
汪東陽看見了前面的T字彎口,終於沉下了一顆心——過了這條彎,再直走兩百米不到,就能到家了。
棒極了…第一次的實戰開車,沒有出事…他鬆了一口氣,停下車,拿好自己的東西,傘都沒打,便飛快跑了出去。
即使是接受過幾年的魔鬼訓練,汪東陽也不會想到,自己會跑得那麼快。當然,如果不是在居民區,他似乎都可以順着凹凸不一的陽臺一層層爬到自己的家。
汪東陽繞過了居民樓的正面,大步流星地從背面跑上樓。他知道,媽媽行動不便,幾乎不會從在這麼早出門,當終於站在門口時,他已經開始期待十秒鐘後的幸福場景。
“咔。”
汪東陽打開了門,像往常一樣,走進了家。
客廳空無一人,餐廳旁的書桌也沒有媽媽的身影。一絲緊張感從心尖開始擴散,他快步走進臥室,纔看見,媽媽躺在牀上,仍在沉睡。
確實,今天是雙休日,而且現在還不到八點鐘,按照以往的作息規律…
或許連老天都不想讓汪東陽舒舒服服地和媽媽說上幾句話,哪怕一句都好。
他默默看着媽媽熟睡時的樣子,想去喚醒她,卻又由於內心那該死的溫柔,不忍心打破這久違的寧靜。雨還在不停地下着,汪東陽看了看窗外,遲疑了片刻後,從臥室中慢慢離開。
至少在這一段時間內,自己還只是這一個小家庭的一份子,對吧?
汪東陽嫺熟地將昨天晚上沒來得及收拾的碗碟放進水池,疾速洗刷後,又把從窗外臊進來的雨水,仔細地拖了乾淨。或許,不管經過什麼樣的歷練,自己擅長的還是最普通的家務。
既然不能打擾媽媽的熟睡,那隻能用另一種方法來表達自己對整個家庭的愛。
他不是那種善於抒發自己內心情感的人,或許永遠都不會。他只會一點點地把痛苦積攢在心中,然後找機會一口氣發泄出來。
媽媽仍然沒有醒,他乾脆重新走進了臥室,坐在一把椅子上,體會着這一種略顯寂寞的“幸福”。
時間一分一秒地流逝,汪東陽就靠在椅背上,什麼都不幹,只是掃視着房間內的一切,期待媽媽能夠睜開眼睛,驚喜地和自己擁抱。
但這都只是幻想罷了,一直到預定的時間截止,她都沒有醒來,就好像睡在了一片空無一人的草地上。汪東陽看了看錶,失望地抿着嘴,又低下頭,使勁地眨着眼睛。
他不想流淚,不想啜泣,至少不想在這個時候。
他從口袋裡拿出一張便籤,寥寥草草寫上一句話,放在媽媽的枕邊後,便提起自己帶來的東西,走出了家門。
“老媽,我走了,我跟人打過了照面,你要注意身體,”
至於最後一句,汪東陽想了好久,才緩緩寫上。
“我會回來,再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