彭民從廚房裡端來兩杯水,水杯是玻璃制的,杯沿泛着微微白汽。
“二位想必花了些精力來到這裡,”他示意汪東陽和於冠捷坐下,將兩杯水慢慢推給對方,“所以先喝水,潤潤喉。”
汪東陽端起一杯水,吹了幾口,便慢慢小口將其喝掉大半。
水裡有一股甜味,令他頗有回味。
“裡面放了什麼?”他端起水杯,不太確定自己的味覺。
“白糖。”彭民教授坐在了他們的對面,“最簡單的調味品之一。”
他接着說道:“我比較崇尚簡單思維。就像我給你們的是餐巾紙,而不是代碼加密的文件夾。對於現代的黑客,只要有時間,精力,沒有他們破解不了的東西。”
“但如果有這兩項前提,紙上的文字被破解也是遲早的事情。”於冠捷放下了水杯,將那兩張特殊的餐巾紙慢慢推給彭民。
“不,後者還要一樣東西。”彭民笑笑,“好運。”
“我運氣很好。我猜你們很快就破譯了深層的文字,沒有在那家超市裡浪費太多時間。”他又起身,揹着汪東陽和於冠捷兩人,邊說,邊在抽屜裡掏着什麼。
“你運氣很好?”於冠捷感覺對方話裡有話。
“是的,不過是否極泰來。”
“‘否極’?”
彭民關上了門前展示櫃的抽屜,將手裡多出來的一枚U盤遞到另兩人面前:“逃避計劃受挫了!”
“什麼是逃避計劃?”汪東陽問道。
“簡單地說,就是逃避。”彭民教授指着他遞出的那個U盤,“逃避入侵者。因爲我們八九十億人都沒有抗體,一旦接觸,人類將必死無疑。所以我們要逃避,你們有抗體的孩子,則只能去抵抗。”
“這個星球就是我和我的同事發現的,進行了大面積的改造,非常完美,我還設計了木德星外部防禦措施,預警,掃描,精確,打擊,耗費了不少資源,所以這個星球的生活水平倒退到了二十世紀末的水平。”
“那爲什麼你主動找了我們倆?”於冠捷的目光微微向左右掃掠,“來到這裡的不僅僅只有我們兩個人,你爲什麼要找我們?”
“孩子。”彭民嘆了口氣,“我想你們碰到的麻煩,你們自己最清楚!”
“我有你們的資料,也知道你們最近碰上了些什麼,”彭民喝了一口水,清了清喉嚨,“團隊受挫,人員受傷,幾乎沒有目標,是吧?年輕人?”
他看着於冠捷,眼神中透露着一絲得意與失望。而對方並沒有說話,相當於默認了。
“那麼現在,我可以負責任地告訴你,入侵者的在ARD區的目標有兩個:一個是我,一個是公文包。”
汪東陽和於冠捷都瞪大了眼睛,這是他們一度魂牽夢繞的答案,他們也都懷疑過“逃避計劃”的隱蔽性,但當真的聽到了這個答案時,兩人反應卻極不一致。
“哇!”汪東陽幾乎是跳了起來,“那你還不趕快跑!離開這個鬼地方!”
“我走不了。”
窗外的天空亮起一到閃電,緊接着就是一陣雷鳴。
“老天爺跟我作對呢!”他自嘲道,“糟糕的天氣讓我寸步難行。再說,我走了,那個公文包怎麼辦?”
“那個公文包,是什麼?”
雨忽的下大了,烏雲拉開的水閘,暴雨又傾盆而下。於冠捷的聲音混着雨聲與其它雜聲,聽起來一陣混沌。
彭民放下了水杯,打開了室內的電燈,並一同關上了靠近陽臺的玻璃門。噪音小了些,也悶了些,汪東陽不覺有點緊張,儘管什麼都沒發生。
“鑰匙。”彭民壓低了些聲音,“這也是我找你們的原因,那裡面是幾個程序,可以開啓木德星的防禦,也可以關閉,甚至可以摧毀,如果防禦系統真的失效,那……木德星將會重蹈地球的覆轍!”
他的聲音如窗外的雨點一般快,像是在讀繞口令,但每一個字音都格外清晰。
汪東陽和於冠捷都微張着嘴,默默聽着。
“其實,說白了,我死了無所謂,但是如果全人類都沒了未來,那麼我活着也只是一隻被上機操控的傀儡!”
彭民將“傀儡”兩個字說得很重,如平地驚雷。
“那和死去沒有區別。”於冠捷答道。
“所以我把你們叫來,無非就兩個事:一,帶我離開;二,找到公文包並保護起來,只有我和我的同事才知道它怎麼用!”
“這麼大的程序是怎麼裝進一個公文包的?”
“類似於美國總統的核按鈕,差不多。”
此時彭民教授已經從衣櫃裡拿出一件西服,有條不紊地給自己套上:“我們走,你們怎麼來的?坐車?”
“開車。”於冠捷說道,也一併站了起來。
“喔喔!未成年人可不能開車。”彭民笑道。
“在此之前我們也沒聽說過未成年人能拿槍。”於冠捷也笑着說,三人的臉上都帶上了笑容。
“那我們先回我們住的地方,那裡比較安全。”汪東陽將杯子裡的水一飲而盡,活動了一下四肢。他開開了門,於冠捷也整理了一下外衣,準備一同離開。但彭民沒有跟上來,他漸漸向陰臺走去。
“這輛是你們的車子?”他俯視着,透過玻璃上粘着的水滴,眼裡彷彿看到了隱藏的危險。
“嗯……”汪東陽遲疑了一會兒,慢慢走向前,“是的,怎麼了,教授?”
“閃光。”彭民沉聲說道。他向汪東陽伸出一隻手:“車鑰匙。”
“車鑰匙?”汪東陽定了兩秒,看了眼於冠捷。而對方將頭輕輕向彭民教授的方向一點,示意他把車鑰匙給教授看看。
汪東陽拿出了那串鑰匙。“據我所知,你們的車應該都有遙控的功能。”彭民接過鑰匙,並從中挑出一枚。
“對。”汪東陽點點頭。
“我稍微試一下就還給你。”彭民教授向汪東陽擠出一點笑容,隨即給車開鎖,並緩緩按下了“向前移動”。
“轟”!!
彷彿在車輪向前轉動的那一瞬間,從車屁股的地盤處冒出一道火光,逐漸擴展到全身,形成一枚巨大的火球。它在暴雨的洗禮下,先是壯大,再是抗衡,最後慢慢放棄了抵抗,縮小,再殆盡,將汽車推向空中後,又讓它狠狠砸到了地上。
汪東陽和於冠捷雙雙後退了好幾步,並用胳膊擋住了自己的視線,但彭民教授卻不爲所動。他冷冷地看着窗外,像是經歷過大風大浪的將軍,看着汽車的運動軌跡,彷彿預知到了未來。
“這……”汪東陽啞口無言。他鮮有露出了不知所措的神色,垂下雙臂,回想着前半小時所發生的事情。
“怎麼回事?”於冠捷能做的也只有呆滯。
樓下漸漸出現了人們驚慌失措的叫聲。“快通知……”於冠捷剛想說麥克連,到嘴邊纔想起那個男人還躺在了重症監護室。
“那要問你們。”
許久,彭民教授才放下抱懷的雙手,從口袋裡拿出一支菸,慢慢叼在嘴裡。
“先離開這裡!”於冠捷大聲說道,“不管用什麼方式,我們保證你的安全,教授。”
彭民緩緩爲嘴裡的煙上了火。
“我更擔心的是你們這兩隻菜鳥。”他吐出一口煙霧,思索着,“給我一把槍!”
他邊伸手招呼邊向外走。
汪東陽遲疑了。
“槍……”他只說了一個字,就看見於冠捷伸手向彭民遞上了一杆手槍。
他們每人只帶了一把手槍,步槍還只是拼接式的,全都放在車裡,也不知道怎麼樣了。
“很好。”彭民單手握槍,輕輕推開了門,“知道下一步幹什麼嗎?”
“去我們那裡。”
“這是最後一步。”他做了一個招呼的手勢,隻身走出去,“先找武器。”
“教授,你這聲音……有些過大。”於冠捷單掌憑空下壓,壓低了聲音。
“只要你們不把我供出來,吼多大聲都無所謂。”彭民頭也不回地走進電梯,待兩人全都跟進電梯裡,才緩緩按下了“2”鍵。
汪東陽向於冠捷聳聳肩,算是承認自己在“老家雀”面前,自己的確是一隻菜鳥。
“你們車裡應該還有點槍械吧?”
電梯緩緩下降着,依稀能聽到外面的嘈雜聲。
“有……但……”於冠捷的嘴角微微抽搐了一下。
“去挽救一點。”
彭民很熟練地把手槍**取出看了幾眼,此時電梯門也慢慢打開。
空無一人,但依稀有一絲飯菜的香氣。汪東陽走了神,他突然想到,現在已經是飯點,各家各戶都已經準備午飯,儘管樓下有一輛爆炸的車。
“事成之後帶你們去吃好的。”彭民拍了一下汪東陽的後腦勺,令後者定了定神。
他真是一名先知!汪東陽微張着嘴,心裡想道。離家之後,或是在整個家破碎之後,飯菜的香氣仍舊有飄在餐桌上,但中間缺少了什麼。
當再次嗅到它,他仔細想想,大概是親情。
他們漸漸走到了一樓,便看見幾名物業員工似的人物在那裡噴着霧,並在幾名住戶的議論中迅速對周圍進行滅火。
“物業……”彭民獨自走上前,滿臉笑容地雙手合十,“這是我的車,爆炸了,不好意思……”
一名負責人模樣的制服男撐着傘推開了鬆散的幾名同事。“你的車?”他略有狐疑,目光掃過彭民的穿着,以及他身旁的兩個男孩。
“是這個人開的車,我記得。”他指着汪東陽,聲音逐漸嚴厲了,又指向彭民,“怎麼會是你的車。”
“他們是我侄子。”彭民親切地摟着汪東陽和於冠捷,然後鬆開他們,繼續雙手合十,“不好意思,給你們添麻煩了,清理的費用我出,只不過我想從裡面找點有用的東西。”
他從口袋裡拿出一沓支票,撕下其中一張,填下一個數字,大筆一揮簽上姓名,輕輕放在物業負責人的手中。對方看了看,又看了看車,嘴角微微一抿。
“行。”他說道,“我們這裡基本上將車的危險控制爲零了,你們動作最好快點!”
他招呼着幾名同事,慢慢走向外圍,將驚慌的部分業主逐漸勸離。此時,汪東陽和於冠捷已經靠近了被燒燬的汽車,仔細地向裡面搜索。在離開賓館之前,他們的槍械爲了不易顯眼,都進行了拆卸,放在了一個黑皮箱內。而當他們第一眼向車裡望去,兩個箱子安然立在後座。
汪東陽小心翼翼地將身體伸進車內,拉住箱子便匆匆逃出來,甩了甩頭,遞給於冠捷一個。
“武器?”彭民悄聲問道。
“一把步,一把狙。”於冠捷拍了拍箱子上的灰燼,“這東西還算結實。”
他將其稍稍咧開一條縫,所有零件都安然無恙。
“走。”彭民微微一笑,向負責人雙手合十告辭後,領着兩人迅速走出了小區大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