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0章(上)

“沒有一點規矩!看看你母子倆成什麼樣子了?”

在大漢皇朝,兒子遠遊歸家、女兒回孃家時,如何與父母相聚,《禮》中本是有一套規矩的,要先拜父,而後才能見母。

但鍾母耳聽得自家已離家一年餘的兒子歸家的消息,禮節儀態什麼的一時全都拋在了腦後,跑步趕來只想先看一看自己的兒子是不是瘦了,在外面是不是受了苦,這卻是做孃親的天賦本性了。

而鍾羽在劍宗時,雖然宗內仍有許多禮節,但長生界中的禮,和世俗之禮又有許多不同,剔除了許多世俗迂禮,而歸家先拜父才能見母這一俗禮也是迂禮,自然也被剔除了。

便是不被剔除,鍾羽此刻心思通明,發乎於情,定然也不會非要避開跑來的孃親,等到拜見了爹爹才見自家孃親。

如此做法,若是在大漢皇朝一般家庭,原也無不可之處,但鍾家的男子都是極其恪於守禮的,故而鍾父快步趕來之後,見得自家兒子已和他孃親見過之後,不免要出言訓斥。

鍾母也是知禮之人,素來又極畏服自家丈夫,這時見自家丈夫大聲呵斥,而這事又確是自己做的不合禮法,當下便撇開了鍾羽,唯唯退下。

鍾羽對於自家爹爹的呵斥卻頗不舒服,但鍾父自幼便將他嚴加管教,其威勢並不是那麼容易便消卻的,故而鍾羽雖是對爹爹的訓斥頗不以爲然,但眼見得自家爹爹嚴肅端正的模樣,不由得想起了小時候被嚴加管教的情景,一時竟似又成了往日呆兒迂童一般,唯唯諾諾,道:“孩兒知錯了。”

話剛一出口,鍾羽便掙扎着從自家爹爹的威勢中,回過了神來,心道:“我沒錯!”正待要出言反駁自家爹爹,卻聽鍾父哼了一聲,說道:“算了,念在你剛回家,便不懲戒你了,都進屋來吧。”

鍾羽正要說“我沒錯,憑什麼懲戒我!”時,自家孃親卻已伸手拉住了自己的手,跟在爹爹身後,往屋中走去。

鍾羽沉吟稍頃,也不願在家這些時日中,和自家爹爹鬧得不合,徒使孃親從中爲難,便沒將那句話說出口來。

其後在屋中鍾父問了許多事情,大都是在這一年中是否刻苦學問什麼的,間或問一下他大伯鍾蕭的事情,只是有時才故作隨意的問了下鍾羽在山中生活如何。

鍾羽都一一說了。

而後便是鍾母和鍾羽絮言了,鍾父故作不喜這些婦道絮言,走到了一旁賞閱掛在牆上的字畫。

鍾羽卻是發現自家爹爹也是在豎耳靜聽,且每當自己說道練劍時險些受傷,亦或與同門比劍時落了敗,自家爹爹全身都會一緊,背在身後的雙手也回動上一動。

鍾羽對此不禁覺得好笑,暗道:“我是你兒子,你便是大大方方的聽去了,又有什麼關係。”但心中卻也是不由得一熱。

“好了,還嘮叨個沒完了。”鍾父揮了揮手,皺眉道。

鍾母一時語塞,鍾羽對此也是無有他法,只得住了口。

鍾父又道:“欲兒,讓你孃親領着你去向老爺子問聲安,還有你二伯和二伯母那裡,都要去一趟。”言罷轉身往屋裡走去。

待鍾父走到門檻處,又站住了身子,故作隨意的淡淡道:“長生一事頗多虛無,又這般艱險,你若是……你娘天天唸叨你,總是怕你出了什麼事。若是你受不了那艱難,便回來吧。”言罷,一轉身消失在了鍾羽的視野中。

鍾羽聞言,心知他想要說些什麼,鼻尖一酸,雙目中又是流下了淚來。

迂父嚴父,原是慈父!

而後,鍾羽隨着孃親去向府裡所有的長輩問了聲安。

問安之時,鍾羽都是依着幼時學的俗禮問的安,卻是沒有放肆執拗。

這日晚時,鍾府一家人聚在大廳中用飯之際,鍾老爺子撫着白鬚,笑看着鍾羽,點了點頭,說道:“欲兒也是在什麼天蜀劍宗修的道,但一年回來還是那麼知禮。也不知鍾蕭那逆子在山上學的是什麼道,當時回來之後,一點禮法也不講,沒有一點長幼尊卑!這次待他回來,讓欲兒教教他什麼是《禮》?”

鍾蕭是長子,老爺子說他是逆子,鍾羽二伯和鍾父卻也不敢隨聲附和,只是低頭用飯。

鍾羽心中暗道:“大伯,侄兒對你不起了。嘿嘿,做大伯的師父,這事想想都覺得很有趣。”嘴上卻是連聲道:“欲兒不敢無禮,欲兒教不得大伯。”

只見鍾老爺子一拍桌子,道:“什麼無禮不無禮,什麼教的教不的。你大伯是我兒子,我說有禮就行,我說你能教得,他就要跟着你學。他若是敢說一個不字,你告訴爺爺,爺爺用柺杖敲他。”

鍾羽正不知該如何回話,卻見自家孃親向自己點了點頭。

瞭然之下,鍾羽道:“是,是,一切都聽爺爺的。”

次日,日上三杆,鍾羽屋內。

“嗯……啊……”

鍾羽伸了個懶腰,跟着掀開被子,翻身而起。

鍾羽這個屋子,不比山上的質樸,極盡華美。

起身之後,迎面對着鍾羽的便是一副仕女圖,左右有聯,上書赤金大字,耀眼生輝,下方右邊桌几上擺着一盆時鮮花卉,左邊桌几上則擺有一鼎,地上左邊是兩張檀木椅,右邊則是一對高几,上面擺着茗碗瓶花。

轉身又看了一眼牀上的秋香色金錢蟒被褥,鍾羽不禁皺了一下眉頭,心中有點不喜,想要換掉,卻終究沒有動作。

吃過飯後,鍾羽便思上街走走,出得鍾府大門時,阿忠想要遣人跟着,被他拒絕了。

鍾羽雖是在皇朝都城裡活了有一十三年,對它卻並不多麼熟悉。

要知鍾羽只是幼時在城西的族學中起過蒙,其後便是和他大哥,也就是他二伯家的兒子一起隨他父親在鍾府讀書學禮,他二伯和他爺爺也會時不時的教教他兩人。

故而他少有出府的機會,自然也不多麼瞭解都城街道情況。

而他大哥卻是極聰明的人,幼時也不似鍾羽那般呆迂,經常偷出府去遊玩,因他所學精深之故,鍾父也不責罰他。

此刻他大哥正在太學中學習。

今日鍾羽所以出府,頗多緣由便是爲了見一下這位已有點陌生的大哥,再問一聲安。

這卻是他爹爹吩咐的了。

途中問了幾次路,鍾羽終是勉強到了太學門前。

太學中教的自然是儒家道理,而儒家崇尚質樸,是以這太學雖然是整個皇朝學子的夢寐之地,大門卻是質樸無華,並不張揚華貴。

鍾羽和他這個大哥,幼時的關係便不多麼親近,這時時隔一年多再聚,實是沒有太多話要說。

匆匆問了安,鍾羽也不多留,轉身又走了。

行走在都城繁華街道間,感受着和山上絕然不同的環境,鍾羽心中似有會悟。

其後幾天,鍾羽不是和鍾父鍾母聚在一起,便是陪着鍾老爺子說話,其餘時間無非是在都城各街道間轉悠罷了。

除了每日晚間修習養劍訣之外,鍾羽倒是很少練習劍法,便是那已然勉強能夠使出的開山一劍,也是未練過幾回。

這日鍾府鍾羽院內。

也不知怎地,鍾羽今日干什麼都覺的沒興致,索性便從屋中搬出了一張椅子,取來茶水點心,就坐在了那裡。

這麼一坐,一上午便過去了。

用過了午飯,鍾羽被鍾老爺子叫去了會兒,之後鍾母本來也要讓鍾羽陪她一會兒,但她見自家兒子面色乏然,以爲他生了病,便讓鍾羽去休息,兼且讓府中廚子熬了些補品。

鍾羽回到院中,用過補品,並沒去休息,而是如上午那般取來茶水點心,就那般又坐在了椅子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