明面上,鍾羽沒有明說要在他手下效力,徐一峰也沒邀請他爲自己做事,然而兩人話中的意思,卻已敲定了下來。你爲我做事,我使用家中勢力替你遮掩蹤跡,避開仇敵。正是各取所需。
而後徐一峰又詢問了鍾羽一些瑣事,鍾羽答得語焉不詳。因徐一峰心下以爲他是承繼了妖修大能的衣鉢,多是在深山中修煉,少有出山之時,性子難免單純,見識也少,倒也沒有起疑。
問了沒幾句,徐一峰也就不再問了,神色一動,說道:“鍾大哥既然不想讓別人知道你的蹤跡,那小弟待會兒就下令,着使手下護衛們不準向外人說到你。我下了命令之後,我這些手下護衛是不敢不聽的,但是鄒維奕和昌音佩他倆,以及其手下護衛,我可就不敢保證了。我徐家和他們兩家恩怨糾結很深,說不準,我這邊廂一下命令,他們便想着和我作對,偏偏將鍾大哥你的行蹤說的漫天都是,那豈不是……”
鍾羽笑了笑,不置可否,說道:“他倆剛剛讓我向你求情,饒了他倆性命,你看如何?”徐一峰順着話頭道:“鍾大哥,你說呢?是饒,還是殺?你的面子,小弟還是要給的。”
鍾羽說道:“我哪裡有什麼面子?兄弟若是想殺他們,那就儘管殺得了,不用看我的面子行事。呵呵,你若是不想殺,那也沒什麼,只當他們在你這裡得了一條生路也就是了!但是,他們可沒有求我,讓我放他們一條生路!”言下之意是說,你徐一峰要是與他們倆有什麼深仇大恨,就由你來殺,要是沒有,就我來殺他們。
徐一峰瞭然一笑,忽地肅然道:“鍾大哥怎麼沒有面子了?在小弟這裡,鍾大哥你的面子就是天大的面子,你既然爲他倆求了情,那小弟就放他們倆一條生路。不過,那倆兔崽子沒有求大哥你爲他們的手下護衛求情吧?”
鍾羽冷然道:“自然沒有!”徐一峰嘿嘿一笑,說道:“那小弟就要活動活動筋骨了。”
兩人相視一笑。
現在徐一峰言行舉止間都十分敬重鍾羽,也只是客氣客氣而已,倘若鍾羽真的打算在他手下做事,想來過不了幾年,“大哥”之說,就會被拋到九霄雲外。因鍾羽實力強大的緣故,或許還不會過分到像使喚奴才那樣呼喝,卻也絕對好不到哪裡去。
再說方纔鍾羽的話顯得十分狠戾,動輒斬殺數十名妖精,在中原地域那裡,能說出這話的決然不會是什麼好人,和徐一峰心中所想的“單純”是絕對不符合的。
但這裡是妖神殿所在的蠻荒之地,遍地盡是野獸修成的妖精,即便從青牛亞聖成道亞聖之後,妖神殿下轄妖精都照着中原禮儀之邦的規矩行事,算來也已有數千年之久,按理說應該與中原人行事舉止差不多了,事實也的確如此。
然而這些妖精終究是野獸修行有成之後化成的,即便再怎麼講道理,骨子裡的野蠻暴戾始終無法全然消除。
一如鍾羽那樣,自幼修習儒家道理有十幾年,儒家道理已經沉浸到了他的骨子裡,幾可說已經成了他的本性,哪怕他現在修習的魔欲之道再怎麼合乎他天生本性,小事上或許能夠違逆儒家道理,想做什麼就做什麼,一旦行事違逆了儒道根本,想要做什麼,恐怕就很難做什麼了。倘若強行去做,換來的也是道心有損。
比如,心中想要隨意斬殺善良好人,就未必出得了手,若是出了手,最後怕也要道心大損。
而且最重要的是,這種情形隨着他道心境界的提高,情況便會越來越嚴重。
這些天在留意徐達德商隊的時候,鍾羽一直在思索當日鬼迷心竅的答應了天牛那一件事。而隨着道心境界越來越高,行事違逆儒道之際,便會越來越受束縛,也正是他這幾天思索下來的猜測。
早先他曾猜測魔欲之道未必就是真的全然合乎他心性的道理,似乎也被證實了。
那合乎他的天地道理,到底是什道呢?鍾羽很是迷茫,幸好現在依着魔欲之道行事,還是可以的。
說回妖精本性中無法消除的野蠻暴戾,也正是因爲如此,那徐一峰纔不致懷疑“單純”的鐘羽,反倒認爲生活在深山裡不經常出山的鐘羽之所以如此暴戾,正是單純的妖精。
在他看來,接受了中原規矩的妖精,沒一個單純的。
定了鄒維奕和昌音佩兩人以及其手下一衆護衛的生死之後,徐一峰又問了一下鍾羽什麼時候取他們性命,鍾羽說要在進入頑猴道轄下城池之前,最好是在他倆人家族無能發現的地方。
現在卻還需要他們遮掩蹤跡。
徐一峰應了,兩人又胡亂聊了聊。徐一峰心機深沉,每句話都要試探一下,鍾羽世俗心思不足,只有插科打諢。其中能看得破其中隱意的,就直言應付,不能覷破的,小心謹慎的往其他地方扯。
一番交談下來,徐一峰心頭是有些疑慮的,但是他一向自負,歷世那麼多年,還沒有碰過釘子,自然不願相信自己看錯了鍾羽,只以爲從深山裡走出來的妖修就是如此性子。
他也是第一次見從深山裡走出來的妖修,暗怪了自己幾句多心,也就輕輕放下了心中疑慮。
最後,兩人也算是相談甚歡,和和氣氣的分開了。
先前徐一峰單獨將徐達德拉過去問話,聽說了鍾羽如何如何厲害,僅僅他一人便於瞬息之間將上百人的強盜斬殺殆盡,心頭大震,想到他可能是要投靠徐家,又覺得他修爲如此之高,一直晾着他的話,難免心生怨懟。
這麼一大高手,又如此年紀輕輕,未來成就定然是不可限量,萬一因此而錯過了,豈不是大大的損失?
更重要的原因是,徐一峰聽徐達德說,鍾羽沒有將姓名告知於他,就明白鍾羽定然不是投靠自家兄弟的,思來想去,那只有投靠自己了。故而,這邊還沒問清楚事情的來龍去脈,便趕忙回來見鍾羽了。
而他之所以想要殺鄒維奕和昌音佩兩人,倒不是因爲知道他們曾截殺過自家兄弟,實在是因三家恩怨糾葛太深,有機會殺死對方,就絕不會放過。
再說了,這不也能順便送鍾羽一個順水人情麼?
與鍾羽一分開,就去了徐達德那裡問詢詳細情況去了,也不知道他知道鄒維奕和昌音佩兩人曾截殺過徐達德之後,會是怎樣一種想法。
鍾羽知道鄒維奕和昌音佩兩妖肯定在密切關注着這裡的情況,徐一峰一走,他們就會過來問問“求情”一事,是怎生一種情況。本來他是不想搭理他們的,但之後這幾天終究還用得上他們,想讓他們好好幹活,總是要給點好處的。
因是之故,在看着徐一峰走後,他就站在那裡沒有走。但瞥眼覷到鄒維奕和昌音佩兩妖分從兩邊奔躍過來,卻作勢要走。
他這一作勢可嚇了鄒維奕和昌音佩兩妖一跳,只道徐一峰沒有給他面子,依舊打算要自家兩人性命,腿腳便是一軟。但畢竟不知道確切結果,依舊強撐着繼續奔躍而來,看着作勢要走的鐘羽,急的大聲喊叫。
鍾羽故作沒聽見,繼續往前走,所爲的只是想要再威懾一下兩人,讓他們知道他們的性命,是他救回來的,以後好好聽話。
鄒維奕和昌音佩兩妖不得不上鉤,疾速趕來,心情忐忑的望着鍾羽,期以聽到好消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