入夜,一處枯黃的草坪,這片地方几人圍坐火把前神情各異,但每人都是在驚訝中做出其他的表情。
有劫後餘生的興奮,有難以自持的激動,還有身體殘缺餘留下的痛苦。
“小貓,你說你也不知道怎麼回事?”
大驢啃着乾糧,雖然不知道究竟發生了什麼事情,但沒死就好,那種在絕望中掙扎的感覺太痛苦了,似乎自己從經歷了這一刻之後,感覺過去的自己,簡直是太蠢了。
“是呀,我也不知道。”
小貓的臉蛋被烤的火紅火紅,時不時掛着甜蜜的傻笑。
“小貓你是怎麼回事?”
猛虎緊挨着大虎,給他喂着食物,小貓這幅樣子他們還真是沒見過呢。
小貓其實從很小的時候就跟着他們了,那個時候她還在街邊乞討,猛虎見無比可憐,就拉着小貓來到自己隊伍中,不知道是那段不堪回首的過去還是什麼原因,這個女孩一直很內向,很不願意跟別人交流。
“我沒事呀。挺好的呢,嘻嘻。對,我去睡覺了。”
小貓粉色嘴角拉過一絲很美的弧線,猛虎傭兵團全員都感覺,這個女孩似乎有了那麼一些變化,好像比以前,更加漂亮了。
“好吧,那咱們也睡覺吧,竹音姑娘也睡吧。今天真是奇怪了,到現在都感覺在做夢。”
猛虎摸了摸發漲的頭,先是埋骨淵把自己嚇個半死,然後遇到怨靈把自己徹底嚇死,最後蟲子把自己噁心死,緊接着就被蟲子打到淵底,那種窒息的感覺,讓自己很明確的意識到生命已經終結,可還是沒想到,居然醒來在一處空曠的地面,活的好好的。
這經歷,實在是太過離奇啊。
銀月如盤,滿天繁星。
猛虎傭兵團加周逸都睡着了,一層銀色的粉末,飄零在地面的雜草上閃爍着淡淡的迷光,零散的螢火蟲愉悅飛舞,點綴着斑斑點點的淡綠色熒光。
耳邊,若有若無的傳來一聲聲琴音,迷茫中帶着憂傷,又有一絲淡淡的思念,餘音嫋嫋,無比動聽,輕聲傳播了出去。
周逸醒來,被這悠揚的琴聲不自覺的帶入進去,像是內心複雜的心情被這首曲子描述了一般,感覺有些難以釋懷。
悅耳的琴音不斷的傳來,如泉水滴答,將心裡敲擊的無比柔軟。
“繞指柔嗎?很好聽的曲子。”
周逸走了過去,一襲白衣女子戴着白色面紗坐在地面,雙膝上拖着一個古琴,在皎潔的月光下,朦朧而又不是美感。
“這你都知道呢。”竹音迷茫的看着前方的黑暗,玉手撥弄琴絃,盪出一絲美妙的音符,“《繞指柔》是很古老的曲子了,作者常年在外奔波,思念家鄉的時候寫下這首曲子。”
“我,有點想家了。可那個地方,卻不屬於我。”
竹音幽幽的說道,又是幾道音符撞擊着自己的心靈,眼眶莫名其妙的紅了起來,落下一滴晶瑩。
“想家,是建立在家人和朋友的基礎上。你的父母早就不在,又沒有一個朋友。何必去想呢。”
竹音的父母早年在外遇害,這在紫龍城也不是什麼秘密,“你倒是跟我一個妹妹很像呢,她的父母也是早年在外遇害,不過她可成長的相當出色呢。”
笑了出來,在竹音旁邊躺了下,自己小時候爲了周佳佳可是煞費苦心,小妮子沒有人關愛,被夥伴們排斥,自己是又當爹又當哥的,才讓她正常的成長起來。
假如竹音小時候,也有自己這樣一個哥哥的話,長大就不會這麼任性了。現在想想,倒也挺可憐的。可能也是如此,她太爺爺纔會如此縱容她。
“是呢,沒有家,沒有朋友,沒有親人,也沒人支持。”
竹音說着,淚水不斷落下,打溼了面紗,至於有多痛苦,可能就只有她自己知道了。
“天涯,給我說說你的故事吧。”
“好吧,假如你想聽這麼一個厄長又蒼白的故事的話。”
周逸看着皎潔的月光,可能是曲子的關係,自回到周家後,第一次陷入回憶,“我不知道自己是從哪出生的,聽說在天江岸邊被人撿了回去。”
“而且,無法修煉元氣。”
叮...
絃斷了,竹音扭過頭來,不過蒙着面紗,看不清楚表情。
“我一歲懂事,用了十年,想盡了一切辦法,使用體力打斷了後山上千棵樹木,在水中游了三天三夜不眠不休,被着沉重的石頭在後山狂奔,渴望突破力量的極限來覺醒元氣。但都無濟於事。”
“今天你們看到的,是我使用的一種武決,也是我人生的轉折點,這又是另一個故事了。”
隨便找了個藉口就搪塞了過去,元種這種東西雖說大家都知道,但入世稀少,非常神秘,詳細瞭解的人也不多。
“後來,走出那個被所有人討厭的家門,來到了一處森林,在那兒數百次經歷生死,那一年,我才十一歲。”
“啊?!”
竹音不再彈琴,嬌呼一聲,簡直難以相信,一個才十一歲的孩子,怎麼可能駕馭那種無比兇險的森林,自己十一歲在幹什麼,同齡人十一歲又在幹什麼呢。
“在後來,我掌握了不少生存技巧,離開了那片森林,去了另一處森林,也註冊了傭兵。我做任務,被人搶走勞動果實。我被人打的牙齒掉了遍地。我被人折斷過好幾次腿骨。”
周逸說到這兒,卻笑了出來,這些經歷,都是成長必須的呢。可竹音,卻又一次哭紅了眼眶,那個時候的他,想必非常無助吧,跟現在的自己一樣。
“幾番轉折之下,我到了一個傭兵團,他們見我瘦小無力,把我扔在一個特殊的隊伍,這個隊伍就是衝上去讓魔獸殺,等魔獸殺累了,真正的傭兵纔來收割。”
竹音漠然,本還以爲他是從院宗域那邊來歷練的少年,活到現在,不知道受了多少委屈。而自己這點磨難,又算的上什麼呢。
“這裡面,我遇到一個傭兵,名爲苦。一次活動中,他爲了救我而身亡。”
周逸一直淡然的表情,閃過一絲極其難忍的痛苦,這段被封起來的回憶,他沒有給任何人說過,竹音還是第一個。
“之後,我活了下來,在這種不出一個月都會換一批的人特殊小隊中,和幾個人一起爲了生存而奮鬥,活了一個月,兩個月,一年...兩年。”
沒有在苦的事情上多做追憶,迅速把話鋒一轉,說起了後續的故事。
“我的身體上的傷痕,日漸增多,對付各種人,也輕車熟路。爲了活着,也做了不少骯髒的事情。我親手殺過逃不出的隊友,爲了任務屠殺過一個村莊的人。”
周逸身上,冒出一股戾氣,血腥味和殺氣讓竹音打了個顫,現在她總算知道爲什麼這個少年在埋骨淵這種地方也不受到影響,原來他的手中,早就在或是無奈或是復仇的過程中,沾滿了鮮血。
“再然後,我們的小隊解體,我回到了家裡面。元氣的覺醒,還是沒有任何頭緒。”
“我從小被稱爲廢物,稱爲家族恥辱,稱爲城池笑話。在我想用行動證明他們所認爲的是錯誤的時候,到了現在,發現證明不證明的,已經無所謂了。”
“我經歷了太多的事情,走過了太多的人情冷暖,反而對他們這種程度的嘲諷,沒了絲毫想去改變的想法了。”
周逸靜靜的看着漆黑的夜空,不再言語。
蟲鳴在寂靜的夜裡,格外清晰,似乎催促着他繼續講下去。
“你...怎麼停下來了?繼續說啊。”竹音愣了半天,看向周逸沒有繼續講下去的打算,就這麼雙手抱在腦後安靜躺着,漆黑的眸子燦若星辰,像是自己在心裡將給自己聽。
“不了。”打了個哈欠,瞬間就恢復到熟悉的形態,“我倒是有些小看你了,本以爲你一無是處的,沒想到彈琴這麼好聽。”
“哼。”竹音嗔怪的看着他,“我們紫龍城的商家女孩子根本就不去修煉元氣,都會去學習琴棋書畫,我今年也十六歲成年了,怎麼可能在琴術方面沒點造詣。”
“天涯,今天是你把我們救回來的吧。”
收回古琴,抱膝而坐,不知爲何,她固執的認爲本是必死的局面,周逸有辦法挽回。
“我不是在你之後醒的嗎,爲什麼這麼認爲。”
“騙人!我纔不相信。”雖說看不到容顏,但可以感覺出來,面紗裡面的少女撅着嘴巴嬌嗔,“我總感覺你不簡單。無論遇到什麼事情都像是能夠輕鬆解決,即便是面臨生死,也不會動容。而且剛纔的故事也證明了一點,你一個連元氣都無法修煉的,卻在兇險的森林中活了那麼長時間。沒有一點特殊本領,我可不信。”
“行了,別猜了。想想你之後的鑰匙怎麼收集吧,我看地圖上的標註,接下來回去火溶洞和玄江中心的獸島,雖說沒有這股死屍氣,但兇險程度比這個可要大的多了。”
周逸沒有承認也沒有否認,“與其在這兒多愁善感,不如睡一覺來得實在。”
“你呀!”竹音沒由來的一陣輕鬆,好像有他在身邊,就沒有什麼事情是完不成的。
“總是一副沒心沒肺的樣子,我是個女孩子呢...喂,別睡啊..真是討厭,每次都這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