修士有種種恢復肉身的手段,哪怕斷肢亦能重生,僅僅是毀容的話,很容易恢復過來。
但剝皮僧的手段顯然不在此列,倘若受害者輕易就能恢復容貌,他豈非再也瞧不見那些爲此而掙扎痛苦的人。
所以,他特意創造了一門歹毒的武學“六醜毀佛手”,凡事被他剝下面皮的人,就會因爲嫩肉上被留下一種腐毒,再也不能恢復容貌,無論是用術法的手段,還是純醫術的移植,一旦有人皮貼在臉上,立即就會被腐蝕掉,受害者除了戴上面具,再也沒有其他的方法。
“給我摘下來吧!”
剝皮僧的雙手如幽如幻,難以把握到軌跡,穿透麒麟玉的光罩,抓向黃泉的臉蛋。
黃泉無畏無懼,袖口中破法短槍蓄勢待發,只有在極近的情況下,她的攻擊纔不會落空,而唯有破法短槍的特性,才能無視護體罡氣的存在,一舉傷到對方。
以前聽從羅豐的建議,她在槍刃上抹了一種源自三首毒梟的膽囊汁液,這是號稱天人強者也會被暫時毒趴下的劇毒,所以就算沒有刺中對方的要害,她也有信心擊敗剝皮僧。
以六重境對上九重境,哪怕在懸殊的實力差距,極端不利的狀況下,黃泉仍未放棄擊敗敵人的打算。
這種想法哪怕閒談時提出來,也只會被其他人恥笑,而她卻是真正付諸行動。
眼見下一刻勝負將分,忽然一道劍氣梭空而至,正中剝皮僧的鬼手,斬出一抹血痕,逼得他後退。
黃泉迅速估算彼此的距離,知曉以對方速度,有九成可能躲開她的偷襲,只能無奈的放棄了追擊的念頭,破法短槍豁免一切靈能,也包括自身的真氣,故而無法在上面施加任何術法手段。
羅豐隨後疾馳而至,插入兩人之間,也不回頭,只是輕聲對黃泉責備道:“我不是讓鬼師暗中跟着你,若遇上危險就發暗號讓他出手幫忙嗎?”
停頓了一下,他又補充道:“下次,別一個人逞強了。”
“唔。”
背後傳來了黃泉的鼻音。
剝皮僧見到羅豐,驚訝道:“惡藏僧這麼快就敗了?不應該啊,雖然他不是真身降臨,但操控的可是九重境強者的軀體,哪怕用獻祭之術也能支持半刻鐘纔對。”
羅豐冷眼覷人,沒有回答對方的問題,而是用一句話挑起了對方的怒氣。
“醜人多作怪。”
一語刺中剝皮僧內心最在意的事情,登時一張臉氣得扭曲,麪皮嗖嗖剝落,露出了一個如同核桃般坑坑窪窪,沒有毛髮的腦袋。
“無知小輩,你又豈能明白醜陋者的痛苦!”
怒火攻心的剝皮僧周身邪氣四溢,人如狂風席捲而出,身法如鬼似魅,拳刃點點閃芒,宛如劃破幽冥。
“我是不懂醜陋者的痛苦,但這又怎麼了?天生殘疾者世上有大一堆,你怎麼不自殘四肢五官,去體驗體驗他們的痛苦?說到底,你只不過是遷怒罷了,找一大堆的理由,講什麼着相皮囊,也掩蓋不了你想要遷怒別人的小家氣心態。”
羅豐手結地邪印,地力牽引匯聚,在他身前浮現一面厚實土牆——既然看不透對方的動作,那就堵死所有角度的攻擊。
同時他拉住黃泉,閃身後退,而幾乎在他後退的瞬間,那面硬如鋼鐵的土牆就被幽光斬破,四分五裂。
“閉嘴!你給我閉嘴!你又知道些什麼!”
剝皮僧怒吼一聲,單拳下壓,拳刃刺入大地,無數條漆黑的鎖鏈從地底下穿透出來,好似羣蛇亂舞,向着羅豐和黃泉纏去。
這些鎖鏈上烙印着種種魔紋,又纏繞極其濃郁的咒怨之力,乃是剝皮僧萃取衆生痛苦的情緒淬鍊而成,材質非實非虛,無論是肉體還是靈魂都無法閃躲,一旦觸碰到人,就能令其嚐到痛不欲生的滋味。
然而,只見金光一閃,曇花盛開,降魔之力如漣漪擴散開去。
連環脆響,所有的漆黑鎖鏈都碎裂成渣,被菩提降魔劍一劍斬斷。
“一劍平生恨,氣短英雄膽。”
嶽鼎橫劍於胸,劍鋒偏斜指向剝皮僧。
受到戰意刺激,宛如被冷水澆頭,剝皮僧迅速冷靜下來,判斷場上的狀況,很快便清楚自己已陷入了極其不利的局面。
對面兩人能聯手擊殺惡藏僧寄宿的姚玫瑰,雖說論實力自己還要勝上一籌,可他們兩人也只用了很短的一段時間,算起來連十息都不到,雖然不明白這個大漢爲何在受了惡藏僧雙掌後還能若無其事,但自己可不能冒險去試劍。
當即剝皮僧已做出決定,法印入體,再度召喚出大悲咒怨鎖鏈,但這一回並不是爲了困鎖敵人,而是阻擋攻勢,只見他一個鯉魚打挺,空翻縮入大地中,運使土遁之術迅速離開。
即便是羅豐,提前察覺到用意,也來不及攔阻。
五邪僧橫行亂州卻能活到今天,而沒有被任何門派勢力消滅,其他的本領不論,逃跑的本領總歸是一流的,這點上也就只有極樂僧是個例外。
“可惜了,主動選擇撤退,而不是慘敗逃跑,對心志的影響微乎其微,白白浪費我用攻心之計刺激他的痛楚,徒招仇恨。”
羅豐覺得可惜,他可不是因爲嘴賤才去招惹剝皮僧,一如當初對付日月劍門,虛張聲勢、狂妄自大、鄙夷的語氣、刺激心神等等手段,全是爲了激怒對手,從而在挫敗對手時予以重大的心理創傷,強烈動搖心志,最後才能利用太歲星盤收集到足夠多的氣運。
“最後就剩下一個極樂僧,他被重創得奄奄一息,屠百靈拿下他應該不成問題。”
羅豐沒有放過極樂僧的打算,儘管在這件事中他是受害者,但本身犯下的罪行罄竹難書,算起來也只是黑吃黑罷了。
其次,他身上的歡喜佛舍利貌似就是惡藏僧等人積極追求的東西,是開啓欲界夜摩天的鑰匙,縱然羅豐對欲界夜摩天沒什麼興趣,可證明此物價值不菲。
最後,作爲夜神,作爲職業殺手,哪怕僱主有意陷害,既然接了任務就該完成,事後報復那是另外一碼事。
正尋思間,不遠處卻傳來了屠百靈的驚呼。
……
屠百靈加入戰場的時機比羅豐和黃泉遲上許多,畢竟她無法參與到兩人的配合中,而且她要對付的極樂僧已經不具備逃跑的能力,慢慢來也無妨。
因此,當她降落到極樂僧面前時,羅豐已經和嶽鼎聯手速殺了惡藏僧控制的姚玫瑰。
極樂僧看見有人衝着自己來,就知道命不久矣,不過他心脈受創,生命早是風中殘燭,只是早一點死和晚一點死的差別。
寂滅在即,他身上的魔性反而散去許多,加上聽了諸多秘聞,自己竟只是他人局中的一顆棋子,被擺弄來擺弄去。
“惡藏僧害小僧,小僧不知,胡來僧救小僧,小僧亦不知。小僧自號極樂,卻不知萬般極樂只是一場鏡花水月,到頭來原是一塌糊塗,求不得歡喜,亦求不得佛法,只剩夢幻泡影。”
極樂僧回顧過往人生,只覺是污濁一片,不堪入目,此刻方纔發自內心的歡笑:“小僧生前害過無數良家女子,如今卻要死在女子手中,真正是因果循環,報應不爽。”
他語氣中滿是開心,就像說的對象不是自己,而是他人一樣。
“現在悔悟,未免太遲了。”
屠百靈已非當初的屠百靈,可不會因爲對方臨終前一兩句懺悔的話就心軟。
“的確太遲,但也不算遲,業火燒去渾身罪孽,地獄門中亦可修行。施主,動手吧。”
極樂僧雙手合十,面顯佛光,嘴含微笑,卻不是歡喜佛的極樂愛慾之笑,而是如彌勒佛般,笑盡天下可笑之人的微笑。
屠百靈稍露猶豫之色,可隨即下定決心,手捏法印,金色鳳凰沖天而起,雙翼收攏,身形聚斂,片片翎羽化劍刃,最後凝成一柄金色長劍,迅疾刺透極樂僧的胸口。
“善哉善哉,南無阿彌陀佛。”
極樂僧無悲無痛,閉上雙目,生機斷絕。
屠百靈哼了一聲,有些不樂意道:“總覺得,叫人不是很痛快啊,惡人臨終覺悟,反而讓我殺得很不舒心,還不如一惡到底,我纔好痛痛快快的除惡衛道,一泄忿恨。現在也不知是做了好事,還是做了壞事。”
忽然間,極樂僧胸口浮現團團黑氣,他的雙眼突然睜開,射出惡毒的目光,比他生前更加陰暗。
極樂僧活着時,頂多是目光淫邪,絕不像現在這般,充滿種種怨毒罪惡的氣息,論魔性更強烈十倍。
“哈哈哈,你絕對想不到吧,鄙人早在你身上種了魔因,就等着你死掉的瞬間,肉身精元尚未消散,這具軀體便歸我所用,到頭來,你仍是逃不出鄙人的掌心。”
極樂僧仰面狂笑起來,笑聲赫然是惡藏僧的聲音!
他伸手抓住胸口的金色長劍,獻祭肉身精華,黑氣涌動,就將長劍粉碎。
屠百靈因心神聯繫而受創,悶哼一聲,涌出了鼻血,驚慌道:“你是誰?你根本不是極樂僧,這個聲音是……惡藏僧!”
“小丫頭,差點壞我大事,將來再找你和你的同伴算賬。”
惡藏僧控制極樂僧的軀體,周身竅穴涌出黑氣,化作一朵烏雲,載起肉身破空飛離。
“別想走!”
屠百靈擲出三枚通寶方孔圓錢,掐訣唸咒,當空轉化,銅錢凝成一座銅山,黑壓壓的鎮落下來。
“雕蟲小技,滾開!”
惡藏僧怒喝一聲,魔音滾滾,黑色氣旋呼嘯而出,宛如風暴,銅山受到衝擊,表面產生連環爆炸,銅渣橫飛,一道觸目驚心的裂痕從底座開始向上蔓延,很快整座銅山便徹底破裂,三枚有所損傷的通寶方孔圓錢搖搖晃晃的倒飛回去。
生怕被其餘人追上,惡藏僧不敢耽擱,正要繼續逃跑,驀地,極樂僧的軀體表面浮現一道金光,周圍空間迴盪起莊嚴梵唱。
“極樂僧,你竟然還沒死!”惡藏僧發出了驚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