馬車走在路上,路兩邊的幌子是迎風飄揚,這些商鋪有賣肉的,有賣酒的,有飯館,奶奶的,當時被香味饞的,就記得這些了。馬車咯噔咯噔的往前走,走到了一戶人家的門口停下了,很大的一個院子,在門口用白布扎着一朵白花,兩邊的牆上寫着當大事,恕告不周,這兩句的話是說死者爲大,現在是辦大事,請寬恕我們沒有及時通知您,事情沒有考慮周全,多擔待的意思。
家裡進進出出的,有的穿着孝衣,有的只戴着孝帽子,穿孝衣的是本家近的,戴孝帽子的是遠點的,我們到了門口下車,不能直接進家裡,只是在門口敲起了法器,我們是不能直接進屋的,得孝子迎出來,奉上死者的八字,我們才能進去,這樣好超度。一會的功夫哭着出來了一個人,這個人一出來,把我們嚇了一大跳,只見這個人生的面目可怕,大眼睛,大嘴岔,大鼻子,一對招風耳,黑漆臉,一臉的鬍子,真像一個猛張飛,他披麻戴孝,腰裡的麻繩一直拖到地下,手裡拿着一根柳樹,到了我們的跟前,把柳樹舉到頭頂,慢慢的躬身下拜,然後奉上死者的年齡。
師父接過那張紙看了看,就讓我們敲着法器,直接朝着死者的靈棚走去,這是一個大院子,在院子裡搭着一個靈棚,靈棚裡是一個棺材,棺材前或跪或坐的有一些人,不過沒有多少哭聲,張人屠肯定就躺在棺材裡,漆黑的棺材有點陰森,不過我們就是幹這些的,所以不是很害怕。
到了靈棚跟前,師父讓我們敲打着法器,師父在那裡就敲着木魚唱起來了,他用那種十分壓抑的聲調唱道:“無常一嘆病纏身,睡臥在牀月轉深,服藥皆無效,求神總不靈,不卻三魂去,誰知遇難星,偶然一枕南柯夢,兒女嚎天喚不醒。
無常二嘆好憂愁,判案司官把簿勾,地府差來鬼,追喚不停留,財產都棄卻,萬事盡皆休,杳然撒手歸冥路,不卻將身伴土丘。
無常三嘆好悽惶,枉費心機晝夜忙,眼中流血淚,兒女痛肝腸,金銀拿不去,空手見閻王,生前造下千般孽,歿後難逃獨自當。
無常四嘆急如風,萬貫家財總是空,牛頭並馬面,勾起到陰中,貧富及老少,一去永無蹤,饒君用盡千般計,大限到來豈肯容。
無常五嘆急如梭,血水滔天怎奈何。刀槍劍列戟,箭樹列排戈,銅蛇盤繞食,鐵狗來往拖,千般苦楚無休息,孽鏡臺前怎錯過……”
這個是我們這一派火居道唱的無常十嘆歌,師父敲着木魚一邊唱一邊跳,我們唱完了這一場之後,主家張人屠的兒子就請我們去吃飯,到了飯桌上一看,飯菜已經準備好了,張人屠的兒子陪着我們吃飯。吃着吃着,我師父問張人屠的兒子說:“你家的家父是因爲什麼仙逝的?我記得他身體挺壯實的,前幾天開刀問斬,還是你家父主的刀。”
張人屠的兒子嘆了口氣說:“道爺不滿你說,家父的死詭異無比,家父昨天早上還好好的,我正好有事外出,回來的時候,發現父親不在家,其實這些天父親說自己殺人太多,損了陰德,常常借酒消愁,我以爲去哪裡又喝酒了,於是就沒有放在心上,今天早上有人說父親在刑場裡躺着的,我去看了看,發現家父已經沒有了氣息,我只好買來棺材裝殮父親的身軀,道爺你也知道家父是出紅差的,殺了很多人,有些是該死之人,有些是不該死之人,我懷疑父親是被鬼掐死的。”
我們聽到這裡都是一愣,劊子手按說不怕那些鬼魂,因爲劊子手身上有煞氣,一般的鬼怪不敢近身,師父說:“被鬼掐死的?你可有什麼證據?”
張人屠的兒子說:“有,家父死的時候,我請縣裡的仵作查驗了一下,仵作說家父脖子裡的傷痕不是人力所致,身上其他的地方無外傷,仵作偷偷的對我說,他整日裡和屍體打交道,是驗屍的高手,可是他說家父的這種瘀傷不是人力所爲,讓我趕緊的弄回家下葬,防止發生意外。我問仵作到底是怎麼死的,仵作只說了一句家父死的地方,冤死鬼太多了,說完就走了,還有就是家父不挺身,和活人的身子差不多,這種情況,只有一種可能,就是被厲鬼活活的掐死的。”
張人屠的兒子說完之後,臉上帶着悲傷之色,我師父說:“這樣吧,我們吃過飯之後,過去看看到底是怎麼一個情況。”
我們吃完飯,張人屠的兒子就領着我們到了靈棚,靈棚裡的棺材是打開的,沒有出殯之前,棺材是不能蓋上的,以前蓋棺材,用皮條把棺材底與蓋捆合在一起。橫的方向捆三道,縱的方向捆兩道。橫的方向木板長,縱的方向木板短,三長兩短即源於此。後來用了棺材釘,到了出殯的時候,要釘棺蓋。鎮釘要用七根釘子,俗稱子孫釘,據說能使子孫興旺發達。釘釘子時,親屬一齊喊叫死者躲釘,然後向棺蓋上撒五色糧,大殮告成。
靈棚裡的棺材蓋放在一邊,我們朝棺材裡看了看,只見棺材裡躺着一個人,穿着壽衣,臉上蓋着一張黃紙,看不清面目,也看不清張人屠脖子上的傷痕,張人屠的兒子對師父說:“道爺我揭開黃紙您看看家父脖子上的傷痕。”
說着就要動手揭黃紙,這時師父說:“慢着,死者不能沾活人氣,入殮的屍首不能胡亂摸。”
張人屠的兒子說:“道爺,爲什麼不能胡亂摸?”
師父說:“死者雖死,但是這個時候,胸中還留着最後一口氣,沒有出來,特別是被活活掐死之人,這口氣更是厲害,屍體這個時候,一旦借了人氣,就是詐屍。”
張人屠的兒子說:“那怎麼辦?這樣豈不是看不見脖子上的傷痕了?”
師父說:“這個不難,大膽你把我的硃砂筆和黃紙拿來。”
我一聽趕緊的拿過硃砂筆和黃紙,師父提起筆,嘴裡念着咒語,寫了一道震棺符,然後對我說:“大膽你把此符貼在棺材之上,此符是專門鎮棺的,有此符可保無憂。”
我聽師父這麼一說,趕緊拿着鎮棺符,貼在了棺材頭上,師父走到棺材前,唸了幾句一張紅紙四角方,上寫亡人在中央;靈前擺得般般有,哪見亡人把口嘗。亡人面前兩盞燈,一盞昏來一盞明;一盞照開天堂路,一盞照破地獄門。日月猶如兩隻船,東邊撐起落西邊……
師父唸的是安慰亡靈的經文,不讓亡靈害怕,師父唸完之後,讓我們不要靠的太近,然後伸出手,用兩個手指夾住那張蓋面的黃紙,然後輕輕的拉開,等師父拉開蓋面的黃紙,我們一看不由的吸了一口涼氣,只見棺材裡是一張極爲醜陋和難看的臉,劊子手張人屠我見過,和棺材裡的那張臉一樣,只不過張人屠現在的樣子,比活着的時候,更加難看。整個的臉如同豬肝一樣,是那種紫紅髮黑的顏色,緊閉着雙眼,我們朝脖子望去,整個的脖子都成了黑色,怪不得仵作說脖子不是人爲的傷痕,即使我是一個外行的孩子,也能看出來,那個絕不是人力所爲。
就在這時忽然起了一陣風,這風來的很怪異,好像是平地起的風,颳着的旋風帶起了地上的樹葉,飄飄灑灑的到處都是,忽然有一片被風颳起的雞毛,打着旋朝棺材裡落去,不偏不倚的,正好落在張人屠的鼻子下邊的鼻溝裡,我好像看見羽毛在輕輕的顫動,這時師父盯着那個羽毛,臉色先是驚訝,後來越來越難看了,我不知道師父爲什麼會那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