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當王啓年漸漸昏昏欲睡的時候,啪的一聲,一個土塊砸在他的身邊。
王啓年勉強擡起沉重的眼皮看了一眼。果然不出所料,又是戈登,那個曾經被自己抓住,後來又反過來帶人捕捉到他的獸人獵手。他和自己也算不打不相識,現在倒是村子裡和自己最熟的一個獸人。
“你躲在這兒在策劃什麼消滅我們部落的陰謀吶,人類?”戈登擠眉弄眼,扮出一副嚴肅的面孔質問王啓年。
“是啊,是啊,我犯了重大的罪,用無邊的法力把這鬼天氣搞的這麼熱,陰謀熱死整個村子的獸人……現在發現這個計劃有一個漏洞:我自己也快被熱死了。”王啓年無精打采地回答,“看在我已經要爲自己的所作所爲付出代價的份上,能不能放我一馬,戈登大人?”
戈登捧腹大笑,聲音清脆,和成年獸人粗獷的嗓音有明顯的不同。他只有十六歲,還沒有變聲。
他的身份不凡,是族長拉比納的兒子。更讓他與衆不同的是,他是個半獸人。他的母親是一個人類,拉比納在人類的領地冒險時候結識的,後來跟隨拉比納來到碎石部落,生下戈登。戈登有一半的人類血統。
這一點在他剛出生的時候引起過非議。不過奇妙的是,戈登除了稍微瘦弱,獸人的特徵很明顯。不知道的根本不清楚他有人類血統。這有點像黑人與白人生下的混血兒,有時候膚色也會非常黑一樣。
當然,他的父親是一位魔法大師,在他幼年的成長過程中有沒有動過手腳,是誰也說不清楚的事。
總之,由於拉比納的威望非常之高,戈登又是他唯一的兒子,讓他繼承族長是唯一的選擇,所以慢慢地族裡的獸人也都很有默契地不多提這件事了。
戈登的父親很忙,既要在魔法實驗上花費大量時間,身爲族長又要處理數量衆多的部落事務,所以對他的照顧很不夠。
從小父子倆的關係就很淡漠。當他的人類母親因爲不適應獸人的生活而病故以後,這種淡漠變成了敵意。再加上他父親堅持要他學習法術,而他則希望成爲一名戰士。兩個人因此大吵一架之後,戈登離家出走,他父親也從此對他不聞不問。
無家可歸的戈登在村子裡四處遊蕩。因爲畢竟是族長之子,也沒人敢欺負他。有些好心的獸人大媽也會收留他住幾天、吃頓飯什麼的。加上獸人——即使只是十歲的小獸人——都是熟練的獵手,戈登的遊蕩生活並不算艱難。
除了在別人家借住之外,戈登最常落腳睡覺的地方是碎石部落關魔獸的大型獸欄。把乾草往身上一蓋,就能湊合一夜。因此,他很快就和王啓年變的十分熟悉:關在獸欄裡的生命有很多,但是有智慧能交流的,只有他們兩個。很快他們兩個就交上了朋友。
“你咯到我了。”戈登在王啓年的身邊一屁股做下,立刻就皺起了眉,“變成人類吧,你渾身都是毛不熱嗎。再說,也很久沒看你放變形術了。”說到最後一句的時候,戈登的眼睛有些閃閃發光。
“好吧,不過變成人類之後,總會有無聊的傢伙衝我扔石塊和吐口水什麼的。你可得幫我攔着點兒。”王啓年打了個哈欠,“話說回來,你這傢伙扔的最多了。”聽了他的話,戈登咯咯地笑了起來。
王啓年閉上眼睛,默誦着咒語。一陣魔法波動過後,他的身體一點點縮小,變成了一個黑色頭髮、普通身材的人類男性。
變形術他倒是越來越熟練了。他施放這個法術,有的時候是爲了應付必要的工作——比如在耕地的時候需要變成魔熊來拉動犁鏵。而有的時候,則是變來變去逗小孩子玩,戈登也曾是其中之一。當他用這種方式和部落中大部分小孩子都搞好了關係之後,他發現成年獸人看待他的眼神也友善了許多。
僅就變形術而論,他的水平已經在一般的魔法學徒之上了。僅僅默誦就能施法,省去了吟唱咒語的步驟。許多學徒苦練多年都不能掌握默發法術的技巧,這說明王啓年在法術上的天賦還不錯。
不過現在他所會的法術,只有魔熊的天賦法術嗜血術,加上在實驗中摸索學會的變形術。只會兩個法術的魔法學徒,也算是罕見了。一般來說,怎麼也要學習十幾二十個的。想到這裡,王啓年嘆了口氣。
“法術真酷,人類。”戈登同樣嘆了口氣,“真搞不懂是怎麼做到的。”
“其實,你可以和你父親學一點的。沒你想象中的那麼難。”王啓年說。
“別提他。”
“好吧。”王啓年回答。“你可以想辦法到別的地方去學。當然,我也可以教你。我們是朋友,我不會吝嗇的。但是你也知道,我反正會的法術只有這一個。想學的話隨時可以。”
“算了,沒什麼用。其實法術都是這樣,看着神秘、有趣,但實際上沒什麼用。比戰士差遠了。我纔不想學呢。我要做個偉大的戰士。”戈登一邊說,一邊把臉扭到另外的方向。
王啓年搖搖頭,“好吧,我不想說服你。我只想告訴你,別的人就算想學,拉比納也不會輕易地傳授他法術呢。你看我這麼久,只從他那學了一個變形術。”
“誰稀罕。”戈登撿起一塊石頭,遠遠地拋了出去,發出咚的一聲。
“真的不稀罕?”王啓年揚了揚眉,看向戈登。戈登毫不示弱地看回來。“好吧,就算你不稀罕好了。那你稀罕這個不?”
說着,王啓年同樣撿起了一塊石頭,稍微用力,在一陣咯吱咯吱地響聲後,把這塊石頭生生捏碎了。
“你看,就衝這份力氣,不用什麼技巧,我也是個很強的戰士。至少有中階的程度。如果能稍加訓練,還要更強。不管是人類還是獸人,要把力氣鍛鍊到這種程度,即使有正確的訓練方法,也要花費十年以上的苦功吧。”
見戈登沉默不語,王啓年自顧自地說了下去,“很諷刺,不是麼?我有成爲一個優秀戰士絕佳的身體條件,可我寧願用它換一個自由學習魔法的機會。你有一個巫師父親,擁有其他人夢寐以求的學習魔法的機會,而你卻只想當個戰士。真好笑吧。哈。”他拍拍手,滿手的石塊粉末飛散出去,飄散在空氣裡。
“抱歉。”沉默了一會,戈登低聲說。“我幫你求過父親。但你知道的,我和他關係太差了。沒什麼效果。其實能看出來,父親很欣賞你……只是他有自己的考慮吧。他總是有他的考慮。”
“沒什麼,不用說這些。”王啓年揮了揮手,“我知道。我也不想在這裡爲這事沒完沒了地發牢騷。我要對你說這個是別的意思。”
“什麼?”
“你看,我真正喜歡的是魔法而不是近戰,”王啓年擡起頭看着眼前的街道,那裡空蕩蕩的沒有一個人。
“但是,我得感謝我的力量優勢。這個部落裡,看我人類身份不順眼的多的是。要不是部落裡沒幾個人能正面打的過我,恐怕早就有人試圖來修理我了。所以,我得時常提醒自己,要感激、珍惜這一切。儘管我真正希望的並不是這些,但我應該感謝我已有的一切。”
“要珍惜身邊的東西。”王啓年轉過身,看着戈登。“我要說的就是這些。要珍惜。不要失去了,才覺得後悔和可惜。”
戈登沉默了一會。搖搖頭,又點點頭,然後他站起來沿着正午十分空無一人的街道慢慢地走開了。看着他孤獨的背影慢慢消失在街道的盡頭之後,王啓年閉上眼睛繼續休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