趙家的道:“可不是,原來妹妹你也嘗過這樣的苦呢!前幾日我婆婆還對我說,若蘭年紀已經大了,若再不纏足,就要惹人笑了,我正心疼呢,可巧就有了這樣的聖旨!”
說着又道:“若是這聖旨早幾年下來,當初你又何必爲了偷偷解了秀雯的裹腳布而受罰,結果被罰跪在雪地裡,凍壞了手腳。”
齊敏兒這才知道,原來文氏是因爲這個才手指受的傷,而這個趙家的婦人,大概也是因爲這個,纔會來串個門子的吧!
不過估計她和文氏的關係應該不錯,不然也不會說這些讓文氏傷心的話題了。
文氏嘆道:“這也只是命罷了!我寧肯十根腳趾都凍掉,也不肯傷着我的手指的,結果腳趾個個都好,便是右手的三個指頭,便是拈根針,也不過半盞熱茶的時間,便抖個不停呢!”
趙家的聽了,也不免陪着嗟嘆了一番。
接下來的話題,也不過又是些東家長西家短的,文氏詢問趙家的在家裡幫傭的情況,趙家的又不是賤籍,只是去城裡幫傭,與文氏說的話也不過都是些見聞傳言——她在城裡主要是與一羣專門替人漿洗縫的人住在一起,然後接了活一起做罷了,那些大戶人家裡的秘聞,也沒什麼能傳到她耳朵裡的。
“這宋老爺,大兒子才四歲,便已經讀書讀得有模有樣了,聽說城裡的人都說他是個神童,聽說來年說不定會有個恩科什麼的,那時他才五歲,便要參加呢!”
趙家的說到城裡有富豪宋家,馬上話匣子不斷,而齊敏兒對這種話題沒有太多的想法——飛上枝頭變鳳凰,只是超YY的劇情罷了。
雖然穿越這種最YY的劇情已經發生了,齊敏兒卻並不認爲在自己身上還能再來一次類惟的YY劇情。
所以齊敏兒在覺得無聊的情況下開始東望西望,而兩個大人也對一個孩子有着這樣的舉動而不以爲意——大人之間的話題,孩子怎麼可能會感興趣嘛!
這時齊敏兒就看到裡面的簾子邊上,伸出一根小手指,一勾一勾的。
齊敏兒暗暗好笑,但從文氏的懷裡掙了下來,然後邁開兩條小腿,跑進裡屋,果然齊寶兒正站在簾子後面,見齊敏兒進來後,便附在她耳邊道:“敏兒,你說我現在好不好出去?”
齊敏兒看了他一眼,道:“我怎麼會知道。”
齊寶兒道:“孃親本來要教我念書,但是現在趙家嬸子來了,她不教了,我能不能出去玩啊?”
齊敏兒時常幫着齊寶兒做些功課,有時也替他出出主意矇混過關之類,所以齊寶兒更是時常相齊敏兒諮詢很多吃不準的事,好像齊敏兒倒過來是姐姐,而他是弟弟一般。
齊敏兒道:“你今兒還是老實點吧,爹中午回來要見你出去玩了,必是又要打你呢。你去把那字再寫幾張吧,下午再歇會子,爹因着中午的高興勁兒,也不會怎麼說你的。”
齊寶兒點了點頭,愁眉苦臉地去研墨。
齊敏兒也不懂這塊方硯是不是值錢,不過看這雕工,還是很細緻的,是一個橢圓形的,半弧的邊上塑着飲中八仙,神態各異,圍成一個小扇面一樣的形狀,很是可愛。
其中李白與張旭居中,李白坐在一張椅子上,蹺着二郎腿,正自斟自飲,蹺起的一隻腳上卻是沒穿靴子,想是等着高力士替他穿呢,他旁邊的張旭側臥在硯臺邊上,腹間空地上置着一個直徑約兩三毫米的小酒杯,卻把頭髮披下,似是要用頭髮沾着這硯臺裡的墨汁來寫狂草。
其餘賀知章、李適之、李璡、崔宗之、蘇晉、焦遂這六人也是各有精妙之處,齊敏兒心想,這東西少說也值十來兩銀子,齊長春居然就捨得這樣拿出來給兒子用,真不知該說他寵愛兒子呢,還是重視教育呢!
磨得了墨,齊敏兒看着齊寶兒寫字,看了半天,也不覺得他的字和自己的有什麼不同——都是臨摹字帖,也都是正楷,果然還是自己的水平太次麼!
還好齊敏兒是個閒得下來的性子,就這樣看着齊寶兒臨摹,不知不覺就快到午時了,那邊趙家的卻好像是個爛屁股的,坐下就不肯走,文氏沒奈何,只得對裡面喊道:“敏兒,再去倒兩杯水來。”
齊敏兒應了一聲,倒了兩杯水過去,文氏卻道:“喲,怎麼都涼了,我去廚下添一把火去,嫂子你且先坐坐啊。”
趙家的這才站起身來:“哎喲,我和妹妹這許多日子不見,這一見面就聊得忘了時辰了,我得快回家去做飯了。我這也耽誤了你呢,妹妹可切莫見怪呀。”
文氏笑道:“哪裡有什麼可見怪的,嫂子也與我真個多時未見了,且便在我家用了午飯再去。趙大哥是在家還是在地裡?着寶兒去喚一聲吧,讓若蘭也一起過來。”
趙家的道:“這怎麼成,不了不了,我還是快走吧。”
文氏又客氣了兩句,趙家的道:“不是我跟妹妹你客氣,着實是下午幾個老人要大家去開會,若是他們兩個男人湊在一處,免不了喝上幾杯,豈不是誤了事。”
文氏笑道:“哪裡就能誤事了,少吃兩杯,又能如何了。”
趙家的哪裡肯依,腳下不停地便出門去了,文氏也不強留,只說要她下回再來坐,然後便趕緊洗了手去做飯。
飯還沒有做完,齊長春便回來了,見文氏還在廚下忙碌,便道:“怎麼還沒做好?我今日回來的比平時還晚些呢!”
文氏道:“上午趙有德家的過來串門子,坐到午時才走,我又不好趕她。”
齊長春道:“她怎麼來了?她不是去城裡做活兒了麼?”
文氏道:“許是年紀大了,當不得這份苦吧。她又沒兒子,掙得錢再多,又有什麼用。”
齊敏兒坐在文氏旁邊,託着腮正看着竈下燃的陳年麥秸,心裡很不以爲然——可是古代的人就是這樣,重男輕女,又能怨什麼呢!
齊長春道:“那她來做什麼,她男人懶得很,那一畝半地,也不見他來查看,四五日也難得遇見他一次。”
文氏道:“她是來說城裡宣講聖旨的事的。”
齊長春詫道:“聖旨?”
文氏點了點頭,便把早上何佔福來說的事告訴了齊長春,又把不許裹腳的事也說了。
齊長春聳了聳肩:“這種小事,也值得下聖旨麼!”
文氏道:“你們男兒家不知,裹腳便是咱們女人的苦呢!”
齊長春笑着在文氏大腿上摸了一把,笑道:“你不裹腳,我不是也一樣疼你。”
文氏紅了臉,反身推開他:“你這人,便是這樣不顧頭的,沒看見孩子在這兒麼!”
齊長春笑道:“她能有多大了,不過虛歲三歲而已。”說到這裡,忽地想起什麼來,又問道,“寶兒呢?可在裡面溫書?”
文氏道:“趙有德家的過來與我說話,我哪裡還有空去管他,只是在裡屋便了。是在溫書還是在偷懶,我也不知了,你自己去看吧。”
說着又一把拉住齊長春的袖子:“且對你說,莫動輒便打他,他畢竟還小,喝斥兩句,也就罷了!你看他如今的樣子,見到你,如同老鼠見了貓,哪有些父慈子孝的樣子!”
齊長春道:“我小時候還不是一樣怕我爹怕得要命!小孩子哪有不捱打的。”
文氏道:“我就這麼一個兒子,有個長短,豈不是要我的命!”
齊長春笑道:“你這話說的,我不也只是這一個兒子麼?”
說着轉身進了房間。
齊敏兒側耳傾聽了片刻,見沒有出現打罵聲和求饒聲,知道齊寶兒這次表現還不算太壞,總算按着自己的吩咐把字給寫了出來,沒有捱罵。
過了片刻,文氏蒸好了饅頭,把那冷菜也連帶着一起蒸熱了,然後端進屋裡去,揚聲叫二人出來。
齊長春這時正在讓齊寶兒念一段書,聽到文氏喚他,便與齊寶兒一起出來。
文氏道:“下午未時三刻便要去空地上了,我怕趕不急,便只熱了這幾個饅頭,晚間我再炒幾個菜吧。”
齊長春道:“不妨事,能填飽肚子,也就行了,不必多做那麼多規矩。”
文氏道:“下午若無甚事,便回來吧,不要再去田裡了。”
齊長春道:“這個我自省得。”
說着掰開了饅頭,右手挾了幾片菜夾在裡面,往嘴裡便送,齊寶兒見了,也有樣學樣,用饅頭夾了菜吃。
齊敏兒卻是一口饅頭一口菜,文氏又去端了湯上來,坐在齊寶兒和齊長春中間,替三人盛湯。
齊寶兒咬了幾口,又把那饅頭蘸着湯吃,然後對齊敏兒道:“敏兒你也沾些湯吃吧,味道很好的。”
齊敏兒搖了搖頭:“我不要,湯都流到手上了,沒的弄髒了袖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