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妹妹,過來一點,小心樹上的花掉下來,迷了眼睛,”陸夢箋和藹的蹲下身子,衝小昭招招手,小女孩雖說身上穿着粗布衣裳,但手上臉上卻都白白淨淨,圓圓的臉盤很是喜人,尤其一雙水汪汪的大眼睛,更令人百看不厭。
小昭怯生生的走到陸夢箋跟前,邊走邊擡頭看趴在樹上的哥哥。那小子正努力折着一根花枝,奈何有樹皮相連,用力扯了許久仍舊連在樹體上,只恨不得用牙直接咬斷。
“小昭,你幹嘛,回來站在樹下面,不準亂動!”剛子一低頭,才發覺妹妹正跟那陌生女子靠得極近,而陌生女子不知說了些什麼,竟逗得小昭咯咯笑起來。小昭聽聞,站起身,看看陸夢箋又看看哥哥,猶豫半晌不知該往哪去,而樹上的剛子明顯對陸夢箋產生了敵意。
“剛子,你小心點,小昭站在樹下太危險了,你放心,我會看好她的,”陸夢箋站起身,衝着樹上的男孩子喊道,剛子雖仍有些擔心,但看陸夢箋無害的表情,終於不再堅持,只是更加快了手中折花的速度。
看着小昭毫無防備的在自己面前,陸夢箋不由一陣感慨,若是在現代,恐怕孩子早已被教育不許跟陌生人講話,要提高警惕云云,哪會像這般幾句話便將這孩子哄得開開心心,自己不被當成人販子已經不錯了。
不消一會,剛子便折下幾枝花朵濃密的花枝,將枝幹銜在口中,自樹上滑下,走到妹妹面前,小昭捧着花束聞了又聞,一臉陶醉,見陸夢箋在一旁微笑着看着自己,便大方地挑了一枝遞到陸夢箋手中。
陸夢箋細細端量,只見四條花冠細長,向上綻放,猶如古代仕女服飾之流蘇,甚是華麗。雖然花瓣細小,但聚在這花冠之上,卻有種別緻的雅觀,看得陸夢箋心花怒放,情不自禁抱住小昭便在臉頰上親了一口。
結果,不單小昭,連其他幾個孩子都直接愣在當場,他們哪裡見過這種情景,就算在家裡,娘也從不曾這般親暱,更何況對方根本素不相識。等陸夢箋反應過來時,小昭眼中的水波已經清晰可見,眼看就要流出來。
“小昭乖,姐姐是想謝謝你送的花,所以纔會親親你,你看這花好漂亮,香香的呢,”陸夢箋蹲在地上,幾句話便將小昭的心思引到了別處,小孩子心思轉變的快,不一會便已破涕爲笑。
可剛子站在一旁卻顯得焦躁不安,將幾個夥伴招到身旁,扯着妹妹便往下山走去。陸夢箋目送幾個孩子走遠,心中仍惦念着流蘇樹的幼苗,便仍留下來,尋了幾塊鋒利的石頭,準備挖一棵樹苗回家嫁接桂樹。
剛子走得急,小昭一步跟不上,不免摔了個跟頭,疼的眼淚汪汪。幾個人這才停下來,在溪邊歇息。
圓臉男孩攥着手中摘的花,踮起腳往山上看去。剛子人雖不大,但主意拿得定,人又機智,所以在這羣人中也稱得上孩子王,見圓臉男孩總往山上看,心裡煩得緊,便喝了一聲,“胖子,別看了!”
“剛子,你不覺得剛纔那女的很奇怪嗎,她怎麼會一個人站在大樹底下,而且還是一個人上山,”圓臉男孩神情詭異的說完,旁邊休息的孩子一呼啦都圍了過來,七嘴八舌說了起來。
“我也覺得奇怪呢,剛纔過去的時候我就看她不對勁。”
“她長得那麼漂亮,不會是妖怪吧,可是我爹說妖怪白天是不會出來的,而且她也沒害我們啊。”
“哪裡,她明明還親了小昭,一定是把小昭的魂給吸走了,”圓臉男孩生怕天下不亂,大家不約而同往小昭身上看去,小昭本就磕得腿疼,聽人這麼一說,又嚇得大哭起來。
“那女的要是妖怪怎麼可能會放我們走,你們都別瞎說!”剛子皺着眉頭,瞅了胖子一眼,耐心哄着小昭。
“嗯,妖怪是沒有影子的,剛纔我看到那女的有影子呢!不過我奶奶說,山上有棵歪脖子樹,好多人在那裡上吊,你們說,那個女的一直在樹下看着,會不會也想不開……”旁邊身材瘦小的男孩若有所思。
終於,諸多推測之後,幾個人下定決心往山上走去,可走到花樹下時,全都傻眼了。
雪白流蘇花瓣隨風飄落,好似落雪一般,煞是喜人。可這些美景卻絲毫沒有引起幾個孩子的注意,只見他們一個個張大了嘴巴,看着眼前的一幕。
陸夢箋四下看了許久,樹下的小苗由於常日不見陽光,難免長得孱弱,雖然樹勢細高,可經不住折騰。可長勢較好的大都遠離老樹,而被陸夢箋看上的那株,恰好便生在山脊之上。
雖說距離老樹不過幾米遠,但地勢卻起伏頗大,順着山岩往上幾步,風光正好,可跨過岩石,山勢徒然陡峭起來,巖壁幾乎垂直的切開來,開裂的縫隙之中着生着許多酸棗黑松之類,張牙舞爪的橫伸在半空之中。
那株流蘇幼苗正好附着在巖間堆積的泥土中,再往前少頃,便是縱深峭壁,稍有不慎便可能跌落崖壁粉身碎骨。陸夢箋手中拎着一塊石頭,猶豫好久,終於才下定決心挪到跟前,這一株或許不是最健壯的,但是形態卻是最符合審美的,若是嫁接之後稍加修整,定能奪人眼球。
如此美觀的砧木,實屬難得,單是爲了這難得的巧遇,陸夢箋也情願以身犯險,可是不得不承認,從山石縫中挖取樹苗,真不是一件容易的事。
陸夢箋小心翼翼抱着手中的石塊,從一側慢慢將土鏟開,儘量不磕傷樹皮,可那樹苗爲了汲取更多水分,早已將根扎的極深,可石塊能及之處畢竟有限。拋下石頭,陸夢箋索性直接用手扒起來,奈何土壤混着石礫,不幾下便將手指尖硌出血來。
可樹根已露出大塊,若是就此放棄,陸夢箋實在心有不甘,狠狠心,又取來一塊略小的石塊,一點點將根挖出來。
就在這時,原本下山的幾個孩子又返回山上,恰看到陸夢箋背對着他們蹲在峭壁邊緣,衝着一棵樹不斷點頭口中還唸唸有詞,時不時甩甩手,指尖甚至還能看到鮮紅的血跡。這樣一來,反倒更像一個行爲怪異的女巫。
圓臉男孩嚇得雙腿直哆嗦,拉着剛子的手就要往山下走,卻被剛子一把拉住。
“剛子,看她這樣,不是妖精就是女巫,再不逃就逃不掉了,”圓臉男孩壓低聲音透着哭腔哀求道,他一早就聽說過女巫用童男祭祀之事,所以心中很是忌憚。可剛子卻偏偏不信這些,聽完這番話,反而更激發了他的求知慾。
其餘幾人仍舊不明所以的站在原地,等着剛子的反應。只見剛子撿起一粒石子,試探地往陸夢箋身上扔去,石子不偏不倚,正巧打中陸夢箋的腦袋。
陸夢箋此刻正一手抓着樹幹,一手不斷掘土,將根慢慢挖掘出來,眼看周圍的細根便要露出來,偏巧一粒石子打在頭上,陸夢箋吃痛,手中不由加了力道,猛然便將那株流蘇苗扯了出來,只是周遭的細根無一倖免都被扯斷開來,只剩下一段主根夾帶着些土壤在陽光下晃動。
“嗚,我的根!”陸夢箋低頭一看,心疼不已,這般根系受損,單是恢復也要一段時間,若馬上嫁接恐怕只會事倍功半,可是院子中那株嫁接失敗的桂樹已開始有些萎蔫,若不盡快補救,恐怕就浪費了那株桂樹苗。
想到這裡,她不由憤恨的回頭看去。
原本處於觀望狀態的孩子,見到她突然變得凶神惡煞,心中聯想到圓臉男孩說的那句話,都慌忙四散往山下跑去。
可小昭畢竟年齡小,又是女孩子,手中抱着一束“四月雪”,一時跑的迭便摔在了地上,剛子心疼妹妹,急忙折回來將她扶起,可膝蓋上已然破了一塊。
“喂,你們跑什麼呀,我又不會吃人,”陸夢箋見小昭摔跤,將手中的樹苗放到旁邊,忙過去幫扶,哪料剛子一臉戒備的看着自己。
“不許碰我妹妹,要吃你就吃我,不準傷害我妹妹,”剛子大義凜然的擋在妹妹身前,一副不可侵犯的模樣,將陸夢箋攔了下來。
“奇怪,剛子,我們剛纔不是見過面嘛,這麼快就把姐姐給忘了啊,”陸夢箋看着他明明嚇得要命,卻還強硬護着妹妹的表情,不由忍俊不禁。
“哼,妖女,別跟我套近乎,”剛子看見陸夢箋和善的樣子心下終於緩和下來,卻仍舊嘴硬,不過小昭卻首先向陸夢箋伸出了橄欖枝,她摸着摔傷的膝蓋,眼中噙着淚水,看向陸夢箋,“姐姐,疼。”
陸夢箋微笑着揉揉她的頭髮,起身尋來幾棵芨芨草,在手心搓揉出綠色的汁水,塗在膝蓋的傷口處,流血終於漸漸止住,剛子這才放鬆警惕,卻仍舊不放心的站在小昭身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