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少爺,陸姑娘,外面有人找,說有急事,”小廝急的滿頭大汗,門外那人渾身是血,他一看嚇得出了身冷汗,二話沒說就跑來找尤子期,尋了半天才在陸夢箋院裡找到尤子期。
“沒看爺正忙着,滾!”尤子期好不容易醞釀好情緒,結果被小廝一衝,立馬沒了感覺,心中一陣不爽。
“少爺,門口那人,小的看着實在是有些困難,他如今全身是血,陸姑娘,要不您過去看一眼吧,”小廝求助地看向陸夢箋,他雖對尤子期頗爲忌憚,但人命關天,他實在於心不忍。
陸夢箋點點頭,尾隨小廝往門外走,尤子期無法,只得隨在身後。大好的表白時機,就這樣被人打斷,實在是令人鬱悶。
“陸姑娘,快,我娘她快不行了,”祥子看見陸夢箋像是看到了救星,上前拉着陸夢箋便走,拉着陸夢箋的手卻被尤子期一個箭步打掉。
“大庭廣衆之下,不要拉拉扯扯!”尤子期很是不悅,他本就不喜別的男子靠近陸夢箋,更何況此人還跟林岱莫如此相像。
“這都什麼時候了,你胡鬧什麼!”陸夢箋眉頭緊蹙,顧不得多問,跟着祥子便往外跑。
尤子期一大早處處碰壁吃癟,心裡越發不是滋味,一時想不通,竟然任由陸夢箋隨着祥子跑遠,然而就是這唯一一次任性,他與陸夢箋終於如兩條相交直線,在交接之後,終於漸行漸遠。
祥子家住在衚衕深處,此處除了平素居住在此的人,很少有別人光顧,而此時,在祥子家門外的街上,卻顯然多了數位官差模樣的人,正挨家挨戶進行盤查。
一位官差看到祥子,有些吃驚,但只是微微點頭,放祥子回了家。
“娘,陸姑娘來了,娘,”祥子幾步跑到牀前,牀上的孫老太身下一片血泊。
孫老頭看到陸夢箋,深陷在眼窩中的雙目突然發出一絲精光。
“陸姑娘,你,來了……”孫老太聲音極度虛弱,陸夢箋湊到她的身旁,才勉強聽清她的話語,“祥子,他太可憐,以後,就拜託姑娘照顧了。”
陸夢箋示意祥子走到身邊,孫老太努力拉住祥子的手,眼睛卻看向陸夢箋。
“陸姑娘,祥子他其實,不是我的孩子……”孫老太用盡生命最後的力氣,講述着那段被塵封的記憶,那段不爲人所知的悲劇。
“我老了,本想讓祥子本本分分在這裡成親生子,可是我看不到這些了,他們已經找到了祥子,這件事,再也瞞不下去了,所以我想求陸姑娘,你同那霍大公子那樣熟悉,可不可以讓他救救祥子,祥子好不容易纔活下來……還有,霍大公子,讓他當心……”
孫老太終究沒能撐到把話說完,拉着祥子的手無力地垂了下去。
“娘!”
“大娘!”
陸夢箋又一次近距離的接觸着生死,她的胃中不停的攪動着,難過到最後,忍不住哇地吐了出來。
祥子同林岱莫是孿生兄弟,這一點,她從不否認,自從她第一眼看到祥子,便知道林岱莫的身世,或許並非只是被送走那樣簡單,可當得知真相後,陸夢箋還是有些難過。
有些人有些事,他們遠非表面上看起來那樣簡單,只是很多人更願意相信眼睛所看到的一切,就像她在不知情之前,也只是單純的相信這一切,都是勤勤爲保護兒子而做出的選擇。
“大娘,您放心,我一定會盡我所能保護祥子!”陸夢箋舉手對天發誓,緩緩用手合上了孫老太的眼睛。
祥子像失了主心骨,癱軟的倒在牀邊。孫老太生前從不讓他離開太遠,當初他瞞着孫老太去官府當差,孫老太氣的兩天沒有吃飯,他當時還頗爲怨憎,可後來才慢慢釋然,孫老太每日爲了他的安危擔驚受怕,在官府當差,反而成了生活中的拖累。
如今他才知道,自己並非孫老太的親生骨肉,可孫老太待他,卻比親生兒子還要親!
“娘,對不起,孩兒不孝,時至今日才明白您的苦心……”祥子難過的幾乎要死過去,可逝者已逝,生者還要繼續活下去。
陸夢箋第一次遇到這樣的事情,雖有些驚慌,但很快反應過來,湊到孫老太身前,仔細看着孫老太身下的血跡,一道深深的刀痕正正看在孫老太的後心處,而最爲致命的,卻是左胸前的一刺,祥子身上的血雖然可怕,但身上卻連一個傷口都沒有。
歹徒襲來之時,孫老太直接將身子護在了祥子的身上。
祥子哭得暈死過去,在他出生後,孫老太救下了他的生命,而就在一個時辰前,孫老太又給了他第二次生命。若非孫老太,倒在血泊中的,非祥子莫屬。
官差聽到哭聲,馬上衝了進來。由於祥子本身爲官差,故而當值的衙役並未多說,只是簡單問過幾句,而後又對陸夢箋細細盤問一通。
雖然出的是人命官司,但上面的批文很快便批覆下來,僅將此案定性爲一起入室搶劫案,而兇手於翌日投案自首,所以很快便結了案。
可是陸夢箋卻深知事情絕非官方所說的這樣簡單。
孫老太的死,給了祥子最沉重的打擊,而另一個打擊,則是孫老太死前所說的那番話。這一切,全然推翻了祥子過去二十年的生活,祥子感覺像是整個人被剝了層皮,從裡到外都像是活在虛假之中。
“祥子,大娘已經過世,人死不能復生,你若是再這樣糟踐你自己,大娘酒泉之下怎麼會心安,她既然選擇在死前說出事情的真相,便是相信你能夠接受這樣的事實,她希望你能好好的活下去。”陸夢箋看着萎靡不振的祥子,看在眼中痛在心頭。
“她若真希望我好好活下去,爲什麼不繼續隱瞞下去,過去的二十年,我從未像現在這樣痛苦,可當她說出真相,那些生活就再也不在了……”
“若你因知曉了真相就這樣自暴自棄,那大娘的心意才真是白白浪費了,自從那些殺手出現,你的身份就已經瞞不住了,難道你認爲大娘的犧牲只是爲了讓你活下去?”陸夢箋想到孫老太生前的話,“她不止希望你活下去,更希望你能好好面對現實,即使生命中遇到再多變故,也要堅強的面對,要知道,你要面對的不止是一個強大的敵人,更可能是一個家族,他們隱藏在暗處,隨時都可能再度出現,而你要做的,就是在他們出現之前,做好迎戰的準備。”
“萬一,我做不到呢?”祥子擡頭,怔怔地看向遠方,沒有了孫老太,他突然就失去了生活的目標。
“你必須要做到,因爲你不再是一個人,你有一個需要保護的弟弟,他如今孤身一人在霍將軍府中,比任何人都需要你的幫助。”陸夢箋想到林岱莫,她突然有些擔憂,他自己在霍府之中,所面臨的問題比自己想象的要多得多,而自己能夠給與的幫助,實在屈指可數。
“弟弟,霍府大公子?”
“正是,你們二人幾乎一模一樣,若非瞭解,根本難以分辨。”陸夢箋有種想把祥子介紹給林岱莫的衝動,可臨了卻想起,自己已同林岱莫分開許多時日。
陸夢箋把祥子領回尤家別院,尤子期整個人像是瘋了一般,他整日整日不敢離陸夢箋身側半步,像是狗皮膏藥,粘的陸夢箋心煩,可畢竟寄人籬下,總不好做得太過。
如是三日,連沉浸在悲痛中的祥子都看出了異常,主動向陸夢箋提出離開,可外面早就有人盯上了祥子,此時離開,自是凶多吉少。
而自從知曉了林岱莫的身世,陸夢箋心中對林岱莫的怨恨越來越少,相反更多的卻是思念與愛戀,這種感覺在面對祥子那張臉時,越發強烈。
陸夢箋終於忍不住向尤子期坦白。
“你終於還是選擇了他,”尤子期臉黑的像是被人拍了一磚,“他究竟有什麼好,讓你這樣念念不忘!”
“有些人說不出哪裡好,或許只是感覺對了,所以纔會在一起。也或許,我同他一同經歷過那麼多困難與苦楚,所以纔會更加難忘。”陸夢箋愧疚的看着尤子期,他們之間的那一段,就像一道裂縫,隨着心的變遷,越裂越大。
“那我呢,難道只是你孤獨寂寞時的玩物?”
“尤子期,我鄭重的向你道歉,我從未將感情當做玩笑兒戲。你對我的好,我全都記在心裡,我承認前段時間你的好令我非常感動,甚至令我將這種感動誤當成了感情,但是後來我才意識到,有些感情,從來不是感動而得來,而你對我的同情,也沒有辦法變成愛情。”陸夢箋難過的別過頭去,她知道這樣說,無疑會深深的傷害尤子期,可是,她不能再繼續欺騙,對於尤子期,他還有更多的時間去愛另一個人,可是如果因錯愛而毀其一生,她會內疚一輩子。
“你說得倒是輕巧,既然感動與同情都無法成爲愛情,你爲何還要同我……陸夢箋,你真是下賤!是不是因爲他,就是因爲他長得跟那個人一樣,所以你纔會變心是不是!我到底哪一點比不上他,他拋棄你在先,另娶在後,如今連孩子都有了,你怎麼就是不死心,你是不是傻!”尤子期氣的手直哆嗦,恨不得將自己一顆心掏出來給陸夢箋看。
他所有的付出,卻只能化爲一場無法結果的感動,叫他如何接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