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消一會,陸夢箋旁邊空空的座位便坐滿了人。
“這位小娘子,秦娘子的嫁衣真是你設計的?”身材豐腴的趙夫人顯然不太相信,這樣年輕的小姑娘,任誰也想不到竟會設計出那樣絕美的嫁衣。
“可不,陸妹妹現在是雲衣坊的御用設計師呢,”許佳兩眼放光,彷彿看到了稀世珍寶。
“陸娘子,我家大娘子過些日子也要成親呢,能不能請你也爲我們設計一套?”
“陸娘子,我家……”
一時之間彷彿家家戶戶都要辦喜事,陸夢箋安靜地微笑着,等嘰嘰喳喳聲終於停下來,這纔開口道,“不瞞大家,我現在正爲雲衣坊設計嫁衣,如若各位夫人有時間,就請到雲衣坊去看一下,保證讓您滿意。”
“會不會比秦娘子的那件還要漂亮?”
“您放心,指定讓您滿意而去,盡興而歸。”陸夢箋盡力地迴應着每個人的問題。
而時間慢慢過去,日暮西斜,已到了迎娶新娘的良辰吉時,嗩吶鑼鼓聲聲,終於到了廳堂外。
門口擺好了火盆,只等新人跨過火盆,行對拜之禮。卻只聽樂聲不斷,而新人卻遲遲沒有露面。
不斷有小廝跑進跑出。
趙夫人身邊的丫環打聽完消息,神色匆匆的走到趙夫人近前,極小聲道,“霍大少爺不見了。”
陸夢箋偷偷聽到,莞爾一笑。
林岱莫的第一段婚姻,被人逃婚。沒想到眼下的第二段婚姻,他卻開始逃婚。真是風水輪流轉,三十年河東三十年河西。
門外傳來一陣噪雜聲,林岱莫被兩個彪形大漢壓着,同秦洛芙一同進了大堂。幾乎是壓着行完了跪拜父母之禮,而至夫妻對拜之時,他梗着脖子無論如何不再低頭,就在這時,他一眼便看到了人羣中微微笑着的陸夢箋。
“夢箋,夫人!”林岱莫掙不脫壯漢的束縛,只能大聲叫喊,“大家聽好,那位纔是我唯一的夫人!”
喧譁聲驟停,而嗩吶還在不知好歹地吹奏着。
“你胡說什麼!”霍雙城啪地一拍桌子,世界終於安靜了。
陸夢箋被人羣閃出來,顯得格外突兀。
“我說,她,纔是我的夫人!”
“你早就將她休了,她現在什麼都不是!”霍雙城聲如洪鐘,聽得人心生顫。
“那是你僞造的休書,我從開始到現在,從未有過休妻的念頭!就算她只是我的糠糟之妻,也是我霍景康的妻,除了我,誰也沒有資格將她從我身邊奪走!”林岱莫終於甩開壯漢,向陸夢箋走來,拉着她的手,徑直走到霍雙城與薛文佩面前。
“這些日子你去哪了,我一直在找你,只盼望能早一日將你帶到我身邊……”林岱莫鼻頭通紅,緊緊拉着陸夢箋的手不放。
“放肆!真是胡鬧,來人,把這個不明身份的女子抓起來,大少爺魔怔了你們也呆了不成!”薛文佩拍案而起,頓時涌入數位家丁,伸手去拖陸夢箋。
“若想抓她,除非你們踏着我的屍體過去!”林岱莫壓抑了許久的怒意終於噴薄而出,他心心念念想找到陸夢箋,卻百尋無果,爲了避開同秦洛芙的婚姻,他盡力逃出府去,哪成想半路就被抓了回來,幸而在千鈞一髮之時,陸夢箋出現了。
家丁猶豫着不敢上前,薛文佩時而瞅瞅霍雙城,時而看看堂下看熱鬧的衆人,心中竟有些暗暗得意,可面上卻不得不表現出那種震驚而憤怒的表情。
“罷了,衆人請先歸席吧,讓大家看笑話了,犬兒流落在外多年,是老夫的不是。只是今日這樁親事,是老夫對秦老弟的承諾,雖然出了岔子,但還是依禮舉行,芙兒還是我霍家的兒媳。”霍雙城說話極有分量,堂下雅雀無聲,司儀在霍雙城的指示下,高喊一聲,“禮成,送入洞房!”
幾位壯漢用力將林岱莫推向新房方向,同秦洛芙一道在喜娘簇擁下進了新房。
陸夢箋站在原地,她的手因林岱莫用力緊握而變得通紅。
薛文佩冷哼一聲,將頭瞥向一邊。
而霍雙城被氣到頭痛,已然離席。
宴席上衆人見原本應喜氣洋洋的親事變成了這幅模樣,都尷尬不堪的坐在位置上,此刻告辭不是,留下也不是,就連一向愛活躍氣氛的幾人也都收了聲。
“哎,對不住大家,我來晚了來晚了,那會大哥人不見了,我就出去找了一圈,沒想到竟然錯過了最精彩的部分,真是太遺憾了!”霍景平大踏步走進來,未見其人先聞其聲,陸夢箋猛地想起鳳辣子,兩人的出場可真是相像,都是這樣的張揚。
忙有人接話,“呵呵,大少爺的親事當然隆重又精彩,二少爺,咱們什麼時候喝你的喜酒啊!”霍景平嘻哈一番,氣氛終於漸漸活躍起來,方纔的一幕似乎不曾發生般。
林岱莫剛露面,立馬有人敬酒勸喝,再沒人提起方纔的所有。林岱莫一口接一口的喝酒,眼神卻總往陸夢箋身上飄,每看一眼,就痛一次。
“這位姑娘,我們老爺有請。”綠環恭敬而有禮,眼睛卻不住觀察着陸夢箋,客氣地將陸夢箋引到沁心院,霍雙城正在房中咳得厲害。
見到陸夢箋到來,霍雙城指指旁邊的椅子,陸夢箋也不客氣,整整衣裙坐了下來。霍雙城咳了許久,好不容易纔停下來,嘶啞着喉嚨道,“給我倒杯茶。”
陸夢箋瞬間無語,第一次見面第一句話竟是讓人給他倒茶,真當每個人都是他的下人呢!
“給,”陸夢箋從茶壺中倒出一杯熱茶,茶香四溢,卻有種說不出的氣味,“慢點喝,太熱的水對食道不好!”
“哼,管好你自己就行!”霍雙城儼然對陸夢箋已絕無好感,從大鬧成親現場,到現在目無尊長,真不知他那混兒子看中了她哪一點。
陸夢箋無語,現在的老年人怎麼脾氣都這樣古怪。不過這茶水的味道實在是奇怪,香氣太過了些,濃郁地讓人憋氣。她自顧取過杯子,倒入淺淺一些,伸出舌頭舔了一口,苦得直皺眉。
“奇怪,這是什麼茶,口味這麼怪,”陸夢箋自言自語。自從知曉有人背地做手腳以來,霍雙城對飲食便很是注意,而茶水也只經綠環之手,難道這茶水又出了問題……
“怎麼個奇怪法?”霍雙城將茶杯放在几上,目光深邃的看着這個年紀輕輕的女子。
“你難道沒覺出來,這茶中透着一股淡淡的藥香?”陸夢箋將茶杯放到霍雙城面前,輕輕將水面的蒸汽往霍雙城鼻端扇送,霍雙城眉頭越發凝重。
“這是怎麼回事?”
“你自己家中泡的茶,怎麼還問別人是怎麼回事,”陸夢箋對這個怪老頭簡直無奈,看上去那樣精幹的一位老人,怎麼說也到了知天命的年齡,說話實在讓人大跌眼鏡。
“綠環,”霍雙城刻意平淡了語氣,將綠環叫到身邊,“這茶是什麼茶?”
綠環支支吾吾說不上來,見霍雙城要動怒,才紅着臉解釋道:“我這幾日不太舒服,碧荷妹妹就主動幫忙燒了幾次茶水……老爺,綠環知錯了,請老爺責罰。”
陸夢箋低頭不語,也不知這老頭兒是不是被害妄想症,怎麼因個茶水還要去跟下人較真,真是不可理喻,幸好她沒進他們霍家,不然這樣一個公公,確實挺讓人頭疼。
“下去吧,換個新茶壺上來,重新燒一壺,你親自燒。”霍雙城揉揉腦門兩旁,他一直以爲自己的咳嗽是季節更替所致,如今看來,事情似乎沒有這麼簡單。
“你家住何處?”霍雙城態度顯然比方纔好了許多,可是方纔在衆人面前令他大跌顏色的一幕,依然不斷在他眼前盤旋,對這個女孩,他實在提不起好感。
“我,沒有家吧。”陸夢箋不知從前,對此生的身世更是一無所知,而在這個時間唯一能稱之爲家的地方,早已不復存在。
“你爹孃呢?”
“不知道,沒見過。”
“你……唉!”霍雙城想起林岱莫,他不也是被人收養了那麼多年,只是幸好,他回來了。
“不用同情我,我現在過的挺開心的,”陸夢箋笑眯眯道,這老頭兒可以堪稱表情帝了,真真是一會一個表情。
“開心能有什麼用?你們這些年輕人,一點都不知道珍惜。想當年老子率軍打仗,幾乎天天將腦袋系在褲腰帶上,不就爲了百姓能過上太平日子,能一家人不受分離之苦……”霍雙城猛地想起勤勤,當年他到前線帶兵打仗,勤勤還懷着孩子,可等他回來,他的家就已經不再了。
“將軍說的極是,誰不想有個家,只是小女子無能,守不住一個家。”陸夢箋坦然的表情反而比初入戰場時的霍雙城還要淡定。
“哼,你無能,你無能會讓康兒寧可逃婚也要去找你?”霍雙城目光如炬,灼灼地緊盯着陸夢箋。
陸夢箋不語,她不屑回答。
對勤勤的愧疚感絲毫沒有令霍雙城放下對面前女子的仇視,反而越發令他想爲霍景康守住一個安然的家,只是這個家,不應由陸夢箋這樣一個來路不明的女子來組成。
“老爺,大少爺喝醉了,正在宴客廳發酒瘋呢!”綠環小心翼翼地進來通報。
“胡鬧,真是胡鬧!”霍雙城氣得吹鬍子瞪眼,“快讓人把大少爺扶回房去,就說別讓新娘子等久了,正事要緊。”
陸夢箋只覺此話嘲諷至極,何爲正事,她自然一清二楚。既然這老頭兒不想讓她好過,那她何必多給他留面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