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02章 在何方

星月黯淡的荒山石洞,蘇寒完全化成了一縷無形無質的魂,他飄蕩着,注視自己的身軀,命火熄了,一切生機都不可能存在。

此時此刻,蘇寒的神魂彷彿可洞穿自己軀體中的一切,已經停止跳動的心神藏中,似乎有一道小小的門。

心神藏中的小門,不知隱藏着什麼,它深深埋在軀殼中,過去,蘇寒可內視肉身中每一滴流淌的鮮血,每一塊生機勃勃的肌肉,卻從未發現,自己的心神藏間,竟然有一道小小的門。

這一切已經沒有意義,此時,他只是一縷神魂,隨時都會消散,永遠消散在天地間。

老瘸子仍在大哭,小白亦嗚嗚哽咽,洞外的夜更深了,無盡淒涼。

譁……

此時,蘇寒猛然發覺這片天地似乎變了,曠野,星空,荒山,石洞,化成了一片混沌,一切都模糊。天地混沌一團,繼而變成一個巨大的漩渦,漩渦隆隆旋轉,一股莫名的力量,牽引他的神魂,捲入漩渦中。

消息,從乾元古洞散播出去,頓時震動真極。

“惡貫滿盈的小妖皇,被我教太上長老,以封魂大術擊殺於中土!”

真極,這顆巨大的生命星辰,如同掀起了一場前所未有的風暴,消息震動五洲,無數人瞠目結舌。

“乾元古洞擊殺小妖皇,可有真憑實據?據我所知,小妖皇身負昔年老妖皇的極速,誰能追上他,將其圍殺?”

“這很難說,封魂大術無解!”

“不死神駝亦被乾元古洞生擒,這乃我親眼目睹。”

“封魂大術,中之必死,皇者亦不例外。可惜了,黑暗經,無字仙經,都不可得!”

許多人在懷疑,不敢相信蘇寒就這樣死去,但乾元古洞的太上長老,運轉封魂大術時亦隕落了,這已被證實。人們不得不相信,名動五洲的小妖皇,昔年嘯月妖皇唯一的傳承者,煙消雲散。

一處山崖下,魔姬默默站立了兩日,一滴淚落下,摔的粉碎,她的心,也在此刻如淚珠一般。

多少甜蜜,多少溫情,都化成了淚,無法流盡。天邊一抹流雲飄過,風起了,黃葉蕭瑟。

魔姬的雙眼朦朧淚光,她不相信一切,只覺得,那個高大英武的少年修士,去了遠方。

“他在何處,他會回來……”

萬年的古剎,鐘聲依舊,沐雪兒束起了一頭青絲,她每日都在誦經,足不出戶,一顆心常伴古佛青燈。但每每古剎中有遠行的僧人迴歸,沐雪兒總會破例,傾聽遠行僧的交談。

她在等待,等待這些遠行僧會說起外界,會說起人族此代的聖王,名叫蘇寒。

分別並不算久,她亦知道,這一切均不可能。但她仍然自己說服自己,那一天不會太久。

終於,她聽到那些遠行歸來的僧人,說起蘇寒,卻隨之得到噩耗。

嘭!

青燈滅了,古佛亦摔成了碎塊,沐雪兒一頭青絲披散下來,她跪在佛的碎塊前,肩頭起伏。

“你不佑他平安,我拜你何用,拜你何用……”

……

死寂的沒有一絲風,漆黑的沒有一線光,不知身在何方。

蘇寒被捲入巨大的漩渦,空間破碎,時光錯亂,他更加無力,一縷飄渺的神魂,無法從漩渦中掙脫出來。

或許只是一瞬,或許過了一個紀元,蘇寒從漩渦中被拋了出來,他仍飄在空中,卻看不到周圍的荒野羣山,看不到天空的日月星辰,一切都象是死絕了。

蘇寒的神魂還未滅,卻不知道自己在什麼地方。無邊無際的黑暗與死寂,彷彿進入了茫茫的宇宙,卻沒有一顆一顆閃爍的星辰。

呼啦啦……

遠處,無數條黑影在穿梭,在飛舞,蘇寒頓時不知所措,他可分辨出,遠處那些飛舞的黑影,皆爲不滅的神魂!

這是一個魂的世界!

蘇寒低低的飄蕩着,遠處的黑影無窮無盡,不知道有多少,它們在半空急速的盤旋交錯,一道道魂唸的波動在黑暗的虛空中穿射到四方。

“讓我看到一絲光明,立即神魂飛散我亦無怨……”

“七百年,嘿嘿,七百年,我飛了七百年……”

蘇寒頓時茫然,前一刻,他還飄蕩在世間,親眼看着自己的軀殼一點點變冷,後一刻,他被巨大的混沌漩渦捲入了神魂充斥的世界。

光明,沒有任何光明,無數的魂念在波動,無數的神魂在遊蕩,只爲看到一絲久違的光明,即便下一刻就魂飛魄散也在所不惜。

“這裡沒有出口嗎,永遠都要象這些幽魂一樣,被禁錮在黑暗中,永遠禁錮下去……”

蘇寒不敢在想,他擡頭眺望,頭頂彷彿亦是一片天穹,但漆黑如墨,沒有一顆星辰。他飄向了半空,不住的直衝,在這片彷彿沒有盡頭的黑暗世界中瘋狂的尋找,他想找到一個出口,可逃離此處。

“我的軀殼還未腐朽,我要逃離這裡,回到真極,或許還可想辦法,讓神魂燃起命火,重歸肉身。”

蘇寒拼命安慰自己,他不住的飄,不住的找,無數條神魂擦肩而過,頭頂的蒼穹不知幾許高,他飄蕩了九百里,仍然看不到希望。

不知過了多久,他漸漸停止了飄動,此地聚集了數不清的幽魂,若有出口,它們怎麼可能爲見一縷光明就不顧一切。

“沒有出口,這裡真的沒有出口……”

生命或許是最偉大的奇蹟,生命終止了,卻沒有完全消失,它在另一個地方,另一個世界,以另一種方式延續着。帶着前生的記憶,永遠無影無形的飄蕩下去。

但這無用,這樣永遠的在黑暗中飄蕩下去,有什麼意義?蘇寒看不到自己的軀體,他只是一團無形的神魂,真極的一切彷彿都與他再無任何關聯。駝叔,不死,老瘸子,魔姬,陸萱,雪兒,還有諸教大敵,這一切,都化成了夢,化成了泡影。

蘇寒感覺到了孤獨,他仍然存在着,卻無力改變什麼,那些故人,亦仍然存在着,卻永遠都無法再見。

孤獨,將蘇寒連同這片黑暗陌生的世界一起淹沒了。

譁……

猛然,無數飛舞的幽魂如見鬼一般飛快的飄向遠處,四處逃遁。前方傳來一股極爲強烈的魂念波動,一條強大的遊魂出現了,它如這個世界的主宰霸主,遊弋在無盡的黑暗中。

強大的遊魂飛快的飄動,追逐那些四散逃去的遊魂,一條條弱小的遊魂被它吞噬。

蘇寒蜷縮在一個角落中,這亦是一個弱肉強食的世界,且比世間更加殘酷。真極羣雄逐鹿,無數少年英傑在融合的天道中義無反顧,同時踏上了那條路,勝者向前,敗者無非一死。但在這個黑暗的世界中,弱者彷彿淪爲強者的血食。

強大的遊魂橫行四方,它吞噬了不知多少弱小的遊魂,繼而緩緩飄向了黑暗的深處。

散去的遊魂慢慢重新聚斂到一起,它們結伴遊蕩,毫無目的,沒有明天,就這樣一天一天,一月一月,一年一年飄蕩下去。

“或許有一天,我亦會成爲它們其中的一員,就這樣被拘禁在此處,飄蕩,飄蕩……”

蘇寒慢慢飄着,不知飄了多遠,這個黑暗的世界中,亦有高山,亦有土壤,亦有河流。但山是黑色的山,土是黑色的土,河水也是黑色的河水,充斥着冥息與死氣。

嗖!

一股幽幽的陰氣猛衝出來,蘇寒頓時一驚,他無形無質的身軀彷彿將要被一張血盆大口吞噬。身後,是一條遊魂,如在深海中獵捕食物,它盯住了蘇寒。

“好強的神魂之力……大補……”

遊魂化成了一個小小的黑洞,想將蘇寒捲入。蘇寒拼力衝向前方,他遊蕩了一段時間,知道被強大遊魂吞噬的後果,自己這縷無形無質的神魂中的一絲魂力,將淪爲對方的血食和補品。

他拼盡全力,逃脫了那股吸力,朝遠處的黑暗中猛的衝去,即便是一條神魂,即便茫無邊際的遊蕩在這個黑暗的世界中,亦可能會看到一縷曙光,一旦被吞噬,將徹底消散在天地間。

“我的血食,逃脫不掉……”

強大的遊魂在追攝,不斷散播一縷縷魂唸的波動。

嗖!

一片鋒銳的黑色石片,從遠處的黑暗中激射過來,蘇寒身後的強大遊魂,連散播出的魂念也一瞬間紊亂了,它放棄了獵物,亦和蘇寒一樣,朝相反的方向拼命逃遁。

轟!

黑色的石片,從強大遊魂無形的軀體間穿了過去,一聲沉悶的聲響,魂念全部爆裂了,連同這條強大的神魂,亦崩裂成一片淡淡的霧氣。遊魂在不甘的咆哮,殘餘的魂念波動彷彿人垂死前不甘的詛咒和怨念。

黑色石片緩緩懸浮,一條遊魂,從石片中鑽出,它更爲強大,軀殼仍然無形,但已經修出一盞小小的魂燈,如暗夜中的一點昏暗熒光。它化成了一片黑幕,將爆散在空中的那條遊魂一點點吞噬下去,不多時,魂體中那盞小小的魂燈,似乎更加明亮了一些。

蘇寒驚恐且疑惑,這個世界對他來說,沒有一絲光明,且無比陌生。他不再逃遁,因爲無用,黑色石片中的遊魂很強大,即便全力逃走,亦不可能逃脫對方的威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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