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到草木間的幾處小屋時,大蟾蜍就撒歡猛跑,隨即,從小屋四周的綠林中,無數碩大的毒蟲都露出形體,七八丈的大蜈蚣,水桶粗的黑蛇,上千斤的花蛛,與大蟾蜍翻翻滾滾的嬉鬧。
“這!”蘇寒舌頭髮麻,不由自主的倒退兩步,眼前的情景太駭人了,一隻大蟾蜍就讓人腿肚子轉筋,這麼多碩大的毒蟲聚集在一起,毒氣能將蒼天都捅個窟窿。
“莫要驚慌,咳咳……”老人微笑注視着成羣的毒蟲,如同看到自己的兒孫,他安慰蘇寒,言稱不需慌張。
片刻間,聚集在一起的毒蟲洪流一般的涌了過來,將老人圍在正中,小狗一般的打滾撒歡。
“都是好孩子,咳咳。”老人露出笑容,顫顫巍巍的摸出一大把魔晶寶玉,而後撒了出去。無數毒蟲爭搶寶玉,吞進肚裡煉化,將靈氣本源吸收。
“好了,都去吧。”老人揮手,指揮這些毒蟲如使指掌。潮水般的毒蟲都窸窸窣窣的遠去,蘇寒躲在老人背後,大氣都不敢出。很快,所有毒蟲蹤影皆無,全部奔向小屋後那片密林中。
密林青蔥,古木叢生,蘇寒遠望,隱約可看到其中有一座佇立的白塔。
此時,他感覺無比詫異,久負盛名的天元宮,低調且神秘,但歷代掌教均爲強者,山門應是一片淨土,妖邪不侵,但教祖神廟附近的密林中,卻繁衍數量繁多的毒蟲毒物。
“這些東西都有用處,咳咳。”老人似乎看穿了蘇寒的疑惑,他慢慢走到小屋外,在石桌上擺出茶盞,道:“既越過了三十三天塹,就算半個天元人,不需瞞你。天元宮有傳世聖兵,名爲嗜神盅,可碎人元神,這些毒物,就是平時滋養嗜神盅的。”
“昔年有大能入侵天元,就是被嗜神盅滅掉的?”
“天元從不惹事,但絕不怕事。”
蘇寒不由再次注視面前的老人。這老人真的老的不像樣子,不知道活了多少年,隨時都可能斷氣。但蘇寒此時心知,老人絕非那麼簡單。傳世聖兵乃大教世家底蘊的一部分,無比貴重,而此老人,似乎就是看護天元聖兵的。
老人彷彿對蘇寒很感興趣,他取出香茶,親手烹製,與蘇寒共飲。兩人交談了許久,期間談起了三十三天塹與大世將臨的預言。
“許多年了,都沒有能夠飛越三十三天塹的神池境修士,你是第一個,很難得,安心留在此處,三年之後,可在大比中嶄露頭角,獲得道統傳承。”
蘇寒謙虛幾句,此次應選,確實只有他與顏衝兩個神池境修士。但顏衝破陣有些僥倖,完全是靠蘇寒以及十二神紋的維護,若非如此,顏衝很難衝過天塹,到達彼岸。
“傳聞是真的嗎?會否有大世將臨?”
“咳咳……”老人慢慢飲茶,想了片刻,道:“近古時代末期,可能確實有這樣的事情發生,天元隱合天道之術,而後出現了神話時代。孰是孰非,我也說不清楚。但教祖神鍾自鳴,絕非偶然。”
老人在天元居住了很多年,知道不少秘聞。此時閒聊一般的與蘇寒講了出來,使他受益匪淺。
“你的體質很特異,但我分辨不出究竟是何體質,相當罕見,咳咳。”老人直言不諱道:“若非如此,也不會邀你到此小坐。安心修行,必然有遠大的前程。”
老人看似老眼昏花,但心神如一面銀鏡,一塵不染,根本矇混不過。蘇寒本想借機詢問一些有關天元道統的事情,此時卻打消念頭,有些事情可以問,有些事情不可問,即便問了也不會得到回答,且會遭人猜忌。
半個時辰之後,蘇寒離開此處,回到自己的山峰,盤坐下來。這幾天沒有什麼收穫,羣山間未能發現一些有價值的古蹟。
“或許是我心太急了,先賢悟道,動輒枯坐百餘年,那些古蹟,三兩天是不會有結果的。”
心緒漸漸平穩,蘇寒也將些許失望拋卻了。他拿出了大量的魔晶寶玉,煉化修行。天元道統,古經,遺蹟,雖然都很重要,但自身修爲卻是自己的本錢,步入十龍境,勢在必行。
夜幕降臨了,顏衝與薇薇來到蘇寒所居的山峰。薇薇在這裡住的很快樂,她小手中捧着摘來的野果,遞給蘇寒,而後又拿起山花編制的花環,戴在蘇寒頭頂。
“這幾日沒有任何結果,找不到有價值的東西。”蘇寒吃着果子道。
“天元道統只是傳聞,信則有,不信則無,不到掌教傳授道統的時候,誰都不可能知道。”
這幾日天空很晴朗,入夜後星光璀璨,蘇寒和顏衝薇薇在山上玩耍,坐的久了,他發現了一些蹊蹺。
星辰清輝一片,兩座山峰之間的山谷,如同一個聚寶盆,在不斷吸納天幕上的星辰光芒。星光垂落的非常微弱,就像一條若有若無的天河倒掛,流入了山谷。
“那裡有些不同!”蘇寒快步下山,從頂峰一衝而下,來到山間的山谷。
山谷很小,只有千丈長,一片翠竹在此處生長,蘇寒感覺自己看的很清楚,星光被吸納到了這裡,但真正身臨其境,卻又看不出什麼異常。
且此時,星辰的光芒都停滯在了天穹上,寂靜的山谷平凡無異,根本沒有什麼值得驚訝的地方。
“難道是我看錯了?”
蘇寒在這裡駐足,翠竹很稀疏,有幾塊怪石橫臥,清澈的小溪從怪石間流過,一幅自然恬淡的意境。
“大哥哥,你在看什麼?”薇薇很好奇,拉着蘇寒的衣角詢問。
蘇寒將薇薇抱起來,駐足止步。眼前的寧和小山谷,再也看不出異常,但他仍有一種莫名的感覺,此處不凡。
顏衝亦未打擾蘇寒,默默站立在不遠處。蘇寒彷彿入定了,心神隨着漫天的星光搖動,而後逐漸靜止下來,他閉目沉思,一股飄渺之極的感覺從心田一絲絲的勃發。
他說不清楚這是什麼樣的感覺,但很神秘,令人深思。
這一站就是許久,薇薇在蘇寒懷裡熟睡了,月光映照着她白玉一般柔嫩的小臉,尚帶着一抹甜甜的笑意。顏衝接過薇薇,靜靜離開,只留蘇寒在原地繼續沉思着。
這條小山谷,這片翠竹,幾塊怪石,帶給蘇寒的感覺無法形容。但此處象是有一股無名的引力,冥冥中吸引着他。
十二神紋顫動起來,在蘇寒體內慢慢遊走,而後滲入神池,蜿蜒到了通天血碑上。紫色小人平時一直在蟄伏,此時也活躍起來,繞着血碑追逐十二條金色小龍一般的神紋。
蘇寒心神一動,他伸出雙手,緩緩在虛空中演化,勾動神紋離體。十二神紋仍很暗淡,幾乎與夜色和星光融爲一體了。虛無的道字衍生出來,在蘇寒指掌間懸浮。
就在這時,整條山谷中,彷彿有無名的波動傳出,與懸浮的道字呼應。但這陣波動一瞬即逝,消失的太快,未等蘇寒捕捉,就已經無影無蹤。
“此處一定有什麼秘密!”
蘇寒未能捕捉到這陣突如其來又微乎其微的波動,但這絲波動,卻帶給他一種似曾相識的感覺。
他繼續慢慢的勾動神紋,一次次在虛空劃出玄妙的軌跡。那種波動沒有再出現,讓蘇寒覺得非常遺憾。
“山谷中有什麼?看似很平常,但神紋能夠勾動出一絲波動。”
蘇寒又站立了很久,只能無奈的慢慢離開,天色將亮了,山谷中的秘密可以慢慢琢磨,不能讓別的人察覺出異狀。
一夜未眠,但蘇寒精神仍很飽滿,他回到山峰,緊閉房門,而後拿出神焰金爐,以荒無涯當初傳授的法門,一點點錘鍊神識。沒有高手輔助,無法動用亂空盒,只能按部就班的慢慢來。不過對於這個境界的修士來說,蘇寒的修行算的上朝前,長年累月下,會換來意想不到的結果。
修行不知日月長,蘇寒一閉眼睛就是整整一天的時間。他收回黃金小爐,再次拿出大量魔晶寶玉,自從神鴉山洗劫了武曉樓,蘇寒算得上是個富人,墨鏡寶玉充足,不需要天元宮每個月的資助。
但蘇寒知道,魔晶寶玉只是外力,外力積累的再充足,也無法代替修行的全部過程。他很努力,想要盡力提升自己的境界。
轉眼間半月過去,諸修士漸漸熟悉了天元的情況,開始四處活動,蘇寒亦在修行之餘到別的地方轉悠,還數次去小山谷中查看,遺憾的是,不管他如何演化神紋,都無法再勾動那種神秘的波動了。且這時候,蘇寒也到了將要突破境界的關卡,他盡力拋棄雜念,想要一舉衝關。神池境和十龍境不可同日而語,有質的飛躍。
“很久未以破鏡重圓秘術修復殘破的記憶碎片了,神識不強,找不到太多的碎片。”
腦海中殘缺不存的記憶,始終是蘇寒的一塊心病,恰好在天元宮這些日子閒暇,他全力錘鍊自己的神識,且開始研讀化神訣。
這是通天血碑上摘錄的一段經文,原文爲古妖文,相當罕見。以古妖文記載的古經,價值可想而知,且化神訣來自神秘的通天血碑,讓蘇寒很珍視。
錘鍊肉身,或許數年內就有大成,但磨礪神識,卻是長久之計。蘇寒無法看懂全部的化神訣,只能一句句去解讀,相當繁瑣。
“若能修復我的記憶,這一切都值得。”蘇寒將些許煩躁和不耐全部拋到腦後,尋找師傅,修復記憶,俱是他的心願,甚或付出沉重代價也在所不惜,更不要說費心費力的解讀修行古經。
……
連綿幾天的陰雨終於過去,天空放晴,天元山上方,湛藍的天穹無邊無際,草叢間的雨水仍在,點點晶瑩,如同晨露。薇薇被大雨堵在屋內幾天,此時可以出去玩耍,她拍着小手,在山間蹦蹦跳跳,手中舉着一架小風車,嗚嗚轉動。
“天青青,水藍藍,我家就在小山邊……”薇薇開心之極,舉着小風車在晴空下歡快的奔跑。
她沒有煩惱,一架小風車,幾塊小點心,就是無比快樂且值得追憶的童年。
雨後路滑,薇薇跑的太快了,被山間亂石絆倒,一身乾淨的小衣服頓時沾滿泥水,手中的小風車也摔了出去。
“小風車……”薇薇眼眶頓時充盈淚水,慌忙從泥水中爬起來,不顧衣衫被泥水浸染,伸手想要撿回小風車。這是顏衝費了許久時間替妹妹做成的,也是薇薇自幼爲數不多的玩具之一,在她心中,這架粗陋的小風車,比一座金山都要貴重。
咔嚓!
就在薇薇的小手將要觸到小風車的時候,一雙大腳突如其來,猛然踩在小風車上,腳掌沉重無比,頓時將風車踩的粉碎。
“小風車,小風車……”
薇薇再也忍不住了,淚水奪眶而出,驚恐的望着眼前猛然出現的人,小臉上全是泥巴,怯生生的後退幾步。
“叫這裡的大人出來。”
踩碎小風車的是幾名修士,爲首一人嗓門很粗,若無其事的擡起腳掌,小風車粉碎了,無法再嗚嗚轉動,薇薇滿眼是淚,撇着小嘴撲了過去,將小風車的碎片小心翼翼的撿起來,抹去上面的泥土,捧在懷裡。
“我的小風車……”薇薇哽咽,撫摸小風車的碎片,彷彿它會怕痛。
“小丫頭,聽到沒有,叫這裡的大人出來。”
幾名修士很粗魯,踩壞了薇薇的小風車,且粗聲粗氣,指手畫腳。薇薇對這幾個陌生人很怕,她抱着碎片,轉身想要離開。
“小丫頭,跑什麼跑,沒有聽到我們在和你說話?”
一名修士伸指一點,一道目不可見的光芒激射而出,薇薇身前的地面上頓時被點出一個大坑,隨即,正在奔跑的薇薇被大坑絆倒,額頭撞在地面一塊碎石上,鮮血順着玉雪一般的小臉流了下來。
“哇……”薇薇大哭,一身都是泥巴,將額頭的傷口都糊住了。
“還敢跑嗎?哈哈哈哈。”
幾個修士轟然大笑,將薇薇的哭聲淹沒了。
山頂,顏衝的身影猛衝下來,飛身趕到此處,他看清眼前的一切,雖未開口,但臉龐已經氣的通紅。
“小子,這是你的居所嗎……”
呼!
幾名修士大咧咧問道,話音未落,顏衝的拳頭已經暴雨一般砸了過來。
“小子,你找死!”
幾個修士俱大喝起來,他們人多,且境界都超過顏衝,此時一起動手,七八隻拳頭砰砰作響,瞬間就將顏衝打的倒飛出去。
噗通!
顏衝的身軀亦摔倒在泥水中,薇薇將碎片都丟下了,哭着跑來,伸出小手替顏衝抹去臉上的泥點。
“哥哥……哥哥……”
顏衝雙眼幾乎噴火,他倔強之極,翻身從地上爬起,再次衝向對面幾個修士。
但雙方實力差距太大了,幾個修士而今已經知道顏衝的境界,他們有恃無恐,其中一人大步上前,哈哈笑道:“不知死活的小東西,真以爲自己是鐵打的?”
此人存心戲弄,以法力對付顏衝,他一指點出,正在怒衝而來的顏衝未到近前,就被一道神光撞了回去,身軀連連翻滾,踉蹌倒退了十幾步,而後重重倒在泥水中。
即便如此,顏衝仍不服軟,還要再起身拼命,薇薇使勁拉着他的衣角,大哭起來。兄妹兩個俱一身爛泥,各自受傷,鮮血滴落在雨後的山坡上,一片刺目。
“你螻蟻一般的修爲,還敢逞強?與你動手,沒有一點意思。”出手傷人的修士很粗壯,力大無窮,他拍拍手掌的灰塵,瞥了滿臉怒氣的顏衝一眼,道:“怎麼,不服氣?還想再摔個狗吃屎嗎?”
“哈哈哈哈……”
其餘修士又是一陣鬨笑,顏衝的性情根本不可能忍住,但薇薇懂事,生怕哥哥再被打傷,因而抱住顏衝,不讓他再與人動手。
“這小子是怎麼混到天元來的,如此不經打,能衝過三十三天塹嗎?”
“一指頭就能碾死的小角色,還勞我們親自跑一趟。”
“好了好了,說正事。”其中一名修士扣扣鼻子,指着顏衝道:“小子,你立即搬出這裡,另外再找個地方住,此處有人看上了。”
顏衝一言不發,死死盯住眼前幾個蠻橫的修士,若非有薇薇阻攔,他立即就要拼命。
“我們親自跑一趟,且對你言明,這是把你當人看,不要不識好歹。”
“你自己搬出去,若讓我們動手,可就沒有這麼輕鬆了。”
“滾!”顏衝怒不可遏,他不善言辭,低吼一聲,心中怒火噴薄。
“媽的!給臉不要臉!”
最粗壯的修士脾氣暴躁,他虎背熊腰,挺胸上前,大腳從天而降,山石都被崩碎了。顏衝拼死護住薇薇,將她拉到身後,自己卻未躲過粗壯修士的腳掌,瘦弱的身軀被對方狠狠踩在腳下。
“日落之前立即從這裡滾出去!”粗壯修士罵道:“如若不然,就是你自己找死。”
“是你找死!”
一聲怒喝遠遠傳來,半空有人影飛速閃動,人影太快了,聲音未落,已到近前。一片紫氣升騰,兩隻鐵拳從紫氣中破空而出,勢不可擋,如天雷劈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