團團濃重的黑色霧光籠罩着四周,也不知過了多久,琳雲乾裂的嘴脣輕輕翕動幾下,終於艱難的睜開眼睛。
迎面而來的,是漫無邊際的黑暗,三丈之外的景物已湮沒在濃霧之中。
火灼似的疼痛從全身每一個角落傳來,連眨一記眼睛,都能感受到牽動神經的劇烈痛楚。他忍不住發出甦醒後的第一聲低低**,卻聽見唯在曠野羣山中才能想起的迴音。
隨着意識的漸漸恢復,琳雲察覺到自己彷彿漂浮在雲端上,身軀跟着周圍冰冷的黑霧載浮載沉,茫然裡不知飄向何方。
身邊涌起一陣熟悉的感覺,魔法棒赤光大放,盤旋在琳雲身體上方,忠實無悔的守候着他。而體內若有若無的內力,靜靜的在經脈裡流動,維持住他最後一絲生命力。
氣若游絲,難道自己快要死了嗎?
朦朦朧朧的,琳雲突然回想起,在昏迷前,他曾經對雪兒說過一句等我回來,他似乎看到了一襲白色身影從遠方飛來,耳朵裡響着雪兒的呼喚。
“這該是幻覺吧?”
琳雲的心頭莫名一慟,這發自肺腑的酸楚,居然可以令他暫且忘記了肉體上如火如荼的傷痛。沒有經典的邂逅,那站在強大武者面前的白衣少女,揚起害怕卻不屈服的俏臉,留下一抹動人的驚豔。
盛雲宗後山十年孤寂,依稀記得雪兒星眸中醉人的深情,只是當時卻在惘然之中。
沒有美麗動人的定情之吻,越過一路相隨的生死之諾,種種前塵往事在琳雲心頭紛沓而來,一遍遍如鋒利的刀刃,在傷口上反覆狠狠割着,又似一股股清澈的甘泉,滋潤着他龜裂的嘴脣。
既如身死,依戀不變,這一刻,垂死的琳雲似乎更加堅定了對雪兒的喜愛,伊人的倩影,佔據着他的整個思緒。
一顆滾燙的淚珠,忽然無聲無息的從琳雲眼角溢出,順着臉頰滑落,似帶着徹骨的寒冷,又似帶着沁入心脾的溫暖,融入無盡的黑霧裡。
琳雲茫然的環顧四周,腦中突然冒出一個奇怪的念頭:“這裡究竟是什麼地方,我是不是已經死了?”
不知爲何,想到死時,琳雲並未感到一絲的恐懼和驚慌,反而心生一種解脫。或許十六歲的他,真的揹負了太多太多。雖然表面看起來琳雲很堅強,可是他畢竟只是一個十六歲的少年,那顆並不堅定的心,如何承受得住無盡的壓力?那稚嫩的肩膀,又怎能擔得起天下之大任?
有人說過,人死後會遺忘生前所有的記憶,可是自己卻爲何記得如此清晰?琳雲整理了一下雜亂的思緒,終於開始考慮眼前的處境。
重傷之下的琳雲,先是嘗試着催動丹田內的內力,片刻之後得到微弱的迴應,居然不及平日的一成。這很明顯就是從高處墜落摔傷的結果,能夠保住性命不失,已屬幸運,其他的也只有一步步來。
琳雲唯恐加劇傷勢,不敢亂動,徐徐伸出雙手,想要拿出懷中早已準備好的療傷丹藥。
平日裡簡單之極的動作,現在對於琳雲而言,卻艱難如登天一般,手臂每稍稍延伸一點,勢必都會牽動起難以忍受的痛楚。他咬緊牙關,硬是生生的挺住,額頭上滲出一顆顆冷汗,和着未乾的血絲模糊了面容。幾乎花了兩柱香的功夫,琳雲才從懷裡取出丹藥。
他顫抖着右手,將一枚硃色丹藥納入乾涸如火的嘴中,那丹藥立刻化成清涼甜潤的玉液瓊漿,順着喉嚨流了下去。
這是琳雲出行前,幾位太上長老硬塞給他的,本來以爲如此低級的丹藥,自己是沒有機會用到的,可此刻的琳雲卻是精神一震,直覺得從沒有品嚐過這般甜美沁脾的滋味。
丹田一熱,升起一團暖流,緩緩散遍全身,令疼痛減輕了不少,反而多出一種清涼的感覺,宛如浸泡在泉水裡。
琳雲禁不住再發出一記低低**,這次卻是夾雜着舒暢和痛苦。他知道丹藥的藥力已行,心中不敢怠慢,艱難的盤膝而坐,進入忘我的修煉之中。
枯涸的經脈裡,逐漸重新生出武者獨有的內力,沿着周天循環,生生不息的流轉,丹田也慢慢積聚起內力,儘管微弱,卻足以令琳雲感到陣陣驚喜。
黑霧瀰漫裡,渾無日月光陰,又不曉得過了多久,琳雲再次睜開眼,但仍然只能看見三丈左右的距離。身上的傷勢雖然得到好轉,可近乎撕心裂肺的陣痛已然不住襲來,幾乎將他完全吞沒。
琳雲勉力站起身子,發覺腳下軟軟全不着力,卻偏又沉不下去。
琳雲心中一奇,低頭打量,只見自己正立在一團黑色霧光上,就如一片樹葉漂浮在水面一般,只是不明白爲什麼它竟然不下沉。
琳雲試着催動靈狐神波仔細搜索,哪料到神波剛剛擴展到方圓三丈外,便開始遇到一股莫名的阻力,那黑霧彷彿蘊藏着龐大到不可思議的力量,即便靈狐神波也無從伸展,簡直像迎頭撞在一堵軟綿綿的牆壁上,無處發力。
此時的琳雲疑惑更深,甚至弄不清楚自己到底是生是死。
他想了想,提起內力朝着上方飛昇,可是沒飛起來十丈,就感覺到內力不支,汗流浹背。
琳雲不想逞強,以免觸動傷勢得不償失,無可奈何之下只好重新盤坐,靜靜修煉。
就這麼循環往復了無數次,琳雲早已無法判斷自己究竟向上飛起多高,又耗費了多少日夜,傷勢卻在緩慢的復原之中。就這麼上飛一段,休養一段,若換了一般人,也許早就放棄了這個念頭,可是琳雲心中還有牽掛,還有雪兒那溫婉一笑,所以他硬是撐着,不肯放棄。
不知道在這裡呆了多長時間,琳雲心中突然警惕起來,這麼久的修煉,他居然聽不到一絲聲音,四周寂靜的連風聲都成了他能夠聽見的最可愛聲響。幸虧琳雲從六歲就開始被關禁閉,獨自一人在悔悟洞呆了十年光陰,不然若是換做常人,肯定已經被逼瘋了。
不知道這裡是什麼地方,不知道自己到底在這裡呆了多少天,但是據琳雲心酸,應該至少也有半個月了。這半個月中,上升的距離更是不只三百丈。可是周圍依舊除了霧還是霧,半點也看不出端倪。
“這到底是什麼鬼地方,別說人影,就連鬼影也不見一個?縱然是地獄,也該有牛頭馬面,大小鬼役纔是啊!”
琳雲埋頭又想到:“先前的種種跡象都表明,我就是傳說中的救世神,所以我不應該會死的啊!難道那些都是假的?”
琳雲越想疑惑越多,突然他腦中閃現過一幅圖面,這圖面正是前幾天在森林遇見並蒂雙蓮的場景,男嬰爲善,女嬰爲惡,難道黑蓮的預言這麼快就實現了?也就是說,現在的自己正在經歷着厄難?
想到這裡,琳雲不禁心中一陣舒坦,至少自己又給自己找了一個還活着的藉口。由此,琳雲不禁豪邁一笑,大聲叫道:“只要我慕容琳雲一天不死,誓要剿滅天下惡鬼妖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