當年的往事,複雜到無人願意再提起。
說實話,至今雲末也並不真的十分清楚當年雲瞳和嚴家姐弟之間到底發生了什麼。他只是模糊的知道,當年他出國唸書以後,雲瞳和嚴銘似乎曾經有過一段感情,後來兩人在家人的反對下分開,雲瞳消沉了一段時間,在那一年的春節前夕,突然離家出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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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一年,原本他是預備回家過年的,卻是遲了一步,再也沒能見到雲瞳,再後來,在雲瞳失蹤了整整一年多之後,雲家收到了人已死亡的消息…
而小景,就是在雲瞳失蹤的那一年,出生的孩子…
當年的往事,雲末知之甚少,雲瞳的事,是雲家的恥辱,很早就被刻意封存了起來,對外界公佈的都只是雲瞳重病去國外療養卻最終治療失敗去世的消息。家長這樣的做法,雲末非常憤怒卻也毫無辦法,他甚至直覺當年的雲家便是知道這個孩子的存在也不會留下他,所以雲瞳的出走,小景的被收養,也許纔是小景能夠活下來的根本原因,所以他很生氣,卻並不是非常怨恨嚴銘,他想要的只是一個答案,然後根據這個答案,做出下一步的決斷。
不大的空間內,冰涼的氣息瀰漫,嚴銘自幼就是比較沉默的個性,長大之後人愈發的淡漠,掩在鏡片之後的深邃墨瞳透出涼涼的光芒,落在雲末眼中,那樣的視線,看着像是敵意。
在來a市的路上,雲末動用了雲家的勢力,調查了十幾年來有關嚴家和嚴景的一切消息,其中不乏秘辛。
原來當年,在雲瞳失蹤之後,嚴銘的姐姐嚴歡也悔婚離家,當年傳出的消息是嚴歡同人私奔,敗壞了嚴家的名聲,幾乎是以被剔除家族身份的形式脫離了氏族。所以當三年之後,重病的嚴歡帶着三歲的兒子回到嚴家,遭遇的是全家人的冷待,只有嚴銘一人站出來接受了這對母子,爲他們創造了庇護,在嚴歡死後,他更是爭取到了孩子的監護權,把嚴景徹底留在了身邊。
嚴歡離家的三年,雲瞳失蹤的一年,兩者之間是如何有的交集,嚴歡又是如何在雲瞳死後將她的孩子作爲自己的撫養帶回了嚴家,這期間的一切都是空白,再也無從查起。故而云末只能推斷,是因當年嚴歡和雲瞳交情頗深,是雲瞳自己將孩子託付給了嚴歡,而嚴歡帶回孩子之後之所以隱瞞了孩子身份的最主要原因,也許正是因爲嚴景是嚴銘和雲瞳那一段過往留下的孽緣,如果真是如此,那麼嚴景之後會跟着嚴銘一同生活到如今的所有現狀,都有了可以解釋的原因。
這是雲末能想到的,最合理也是他最願意相信的答案,但是如果不是,如果他手中這份資料裡調查出來的那堆亂七八糟的關係真的存在,那麼目前發生的一切都已經脫離了正常軌道,他已經絕對不能容忍,再把孩子留在嚴銘身邊!
起身,持着手中資料的長指正在寸寸攥緊,青黑鳳目之中,聚起的是有些悲傷又憤怒的情緒,下一刻雲末深吸了一口氣,用了他很少會用的冰涼的語氣,下了最後通牒:“小景和你有沒有血緣關係我一查就清楚,所以你不要妄圖隱瞞,如果查下來小景同嚴家沒有一點關係,那麼你也沒有理由再把人留下,我會帶小景回雲家。”
冷冷一番話落,氣氛已經陷入對峙僵局,對面,嚴銘一身黑色西裝,襯衣釦得一絲不苟,領帶打得端端正正,一貫如常清冷的容顏上,帶着的是久居高位之人渾然而生的一分威儀,三分冷漠,那淡淡望來的一眼,帶着經久博弈之人慣有的迫力,今晚終是第一次開口,聲音不大,卻是堅定非常:“我不會讓你帶走小景的。”
輕輕一句言語,語氣平鋪直敘的,像是一句真理;十幾年的時光,同歲的兩人,如今再見,早已不是昔日的光景…
十幾年來,雲末淡泊名利早已淡出了家族紛爭,嚴銘卻是孤軍奮戰在爾虞我詐爭權奪利的最頂端,那份血性和思量,早已不是雲末能夠比擬。
這樣的變化,雲末從翻開資料的那一刻,從一條一條讀完這十幾年來嚴家的境遇的時候,便是早已明瞭。其實他心裡有些難過,爲了昔日好友承受的波折和痛苦,同時他也有些自責,爲了當年在雲瞳之死的打擊下遁逃異鄉再也沒有關心過朋友一句的自己…只是,無論是什麼樣的情緒,都沒有辦法改變此刻決心,如果說那資料上所寫的一切都是真的,如果小景同嚴銘之間真的已經超過了正常的親情,那麼他一定要在情況沒有更糟之前糾正所有,他或許沒有這個實力,但是雲家,一定有。
深邃的墨瞳淡望,對上那青黑鳳目之中的情緒,下一刻嚴銘淡淡開口,道出了雲末心中思量的所有:“現在的情況,即便小景是雲瞳的兒子,多年來他一直同我生活在一起,我纔是他的監護人,監護人法有實質重於血緣的約束,這一點,我想你也已經瞭解過了。”
“此外,如今雲家的情況,家族事業已經由你大哥雲晟接手,而你大哥是個怎樣的個性,小景一旦去了雲家將要面對是什麼,想必你比我更加清楚。”墨瞳輕擡,淡漠的聲線娓娓道來,那早在多年前就已經開始計劃的同雲家的對峙,嚴銘並不是沒有一點準備,雲家這幾年的現狀他已經摸清了,雲末的軟肋在哪兒,他也已經非常清楚。
雲家這一輩,共育有兩子一女,雲末是老三,長兄雲晟和長姐雲瞳都比他大很多,待到雲末長大成人之後,雲晟已經憑藉着年齡和身份優勢侵吞下了大半的雲家產業。卻好在雲末不是一個追求名利的個性,投身藝術創作很少過問家族大事,再加上雲瞳的英年早逝,如今雲家氣氛其實還算和諧,而這樣的和諧,可以說便是建立在實權穩固,沒有任何威脅的基礎上的。
只是,世事便是如此,再是光鮮亮麗的大家族,也總是會有一兩件不如意的秘辛,如今的雲家,或者可以說如今的隻手遮天的雲晟,確有一塊難以紓解的心病,便是他十幾年來膝下只有一個獨生女,沒有可以繼承家業的子嗣。
長子無嗣,這在現在很多家庭裡都不是大事,對於思想傳統且家大業大的雲家而言,卻是一個非常嚴重的問題。
早在很多年前,嚴銘其實就已經私下探查到過,雲家的老爺子曾近在雲瞳過世五年後的一段時日裡很是動用了一番勢力去查找雲瞳當年生下的孩子,而這樣的一個本是家族恥辱當年被完全抹去的孽種之所以會被再次提及,只因當年雲晟的正妻多年無子,便是連情婦都沒有一個順利生下兒子,這樣詭異的狀況逼急了老人家,讓他終於想到當年隨意遺棄在外的外孫,全力調查卻是最終無果,無奈悻悻收場。
所以,便是雲家如今的狀況,一旦嚴景的身份曝光,一旦讓雲晟和老爺子得知雲瞳的孩子居然沒死,雲家第三代居然有一個且是唯一的一個男孫存在,會給如今雲家的這份“和諧”造成如何翻天覆地的影響,這一點嚴銘相信不用他說,雲末也早已徹徹底底的分析過,不可能不猶豫,不動搖。
那一句直白的意有所指,雲末又怎會聽不出嚴銘的意思。雲家如今的狀況的確複雜,老爺子病重,大哥控制着整個家族的命脈,如果這種時候把小景領回去,無疑會掀起軒然大波引起大哥的敵意,讓小景捲入無法估量的爭鬥中去,反而會傷了孩子。所以這便是雲末面臨的最大問題,是他來了a市急成這樣卻最終沒有直接去見嚴景的原因,嚴銘的確擅長抓住對手的軟肋,處處都打在他無法攻防的地方!
鳳目之中聚起冷意,兩人沉默一個對望,氣氛再是冷了一分。多年未見的好友初次會面,卻是爲了這樣一個難以調和的矛盾劍拔弩張,雲末凝神望上對面那雙清冷墨瞳,下一刻忽然揚手將手裡的資料一下朝着對方甩了過去。
雪白的a4在空中飄散,有好幾張落到了嚴銘腳邊,嚴銘默默垂眼,望上紙上那引人注目的配圖和條款,一張張圖,都是他和嚴景這十年來出遊被抓拍到的照片,一條條分析,分析的都是他至今未婚的原因,還有他同小景的關係逐步脫軌變得異樣的證據。
這些資料,便是雲末如此憤怒的根源,相比讓外甥涉險,讓孩子留在一個對他有着不良企圖的男人身邊纔是雲末根本無法忍受便是冒了最大的風險也要改變的現狀!無聲的敵意在這一刻已經表達的無比明顯,談判崩裂,微微抿脣望上身前男人俯身低頭細心撿起那一張張“罪證”的淡定容顏,雲末神情有異,只覺得眼前這個人,已經崩壞到了無可救藥的地步。
“無論你怎麼想的,我也絕對不會再讓小景留在你身邊,你們之間是錯的,就不要再錯下去。這樣的感情根本就不正常,你敢說你留下小景,就沒有一點因爲懷念雲瞳,讓小景無辜作了替代品的念頭?這樣草率的決定,會給孩子的將來造成多大的影響,你考慮過嗎?”清冷的聲線在頭頂漾開,整個過程中嚴銘一直神色淡淡的認真撿着紙,充耳不聞。直到耳邊傳來那最後一句冷冷聲線,打斷了心緒一般,讓他一瞬頓住了手裡的動作。
“即便你認爲不是,你覺得小景他會信麼?在知道了當年你和雲瞳之間的一切之後,他真的能夠相信你,繼續,接受你麼?”不大的聲音,最後一句說完,雲末垂眼看着身前倏然靜默的嚴銘,從那深深的眉宇間,看出了一抹微不可查的動搖。
所以,終究是沒能那麼自信不是麼?就是因爲是錯的,所以沒有辦法不心虛,沒有辦法真正做到全力以赴,以爲是必不可少的感情,其實也無非只是因爲寂寞和上一段感情的糾葛,生出的孽緣而已…
蹙眉轉身,心中長嘆,雲末終是離開,那個背影,看着堅毅。談判崩裂,下了決斷,今晚,最遲便是明日,所有的一切都將曝光,雲家會強勢介入,嚴氏的爭奪戰也將一觸即發,往後,便是會有更多更復雜叫人難以掌控的局面出現,到那個時候,他的小景,還會站在他身邊,如他所期望的一般,支持着他麼?
保持着俯身的姿勢,深邃墨瞳中暗色集聚,變得深沉。垂眼望去的地方,那裡一張黑白照片,上頭年輕的男孩兒正側身坐着,彎着眉眼笑得神采飛揚,那個樣子,他已是許久,都沒有見過了。
伸手,輕輕觸上那張黑白色的照片,大理石地面上的寒意透過紙張傳遞上來,讓長指緩緩勾勒出的五官輪廓都帶上了冷意。昨夜的一場酒醉真言,是情之所至,也是蓄意而爲,爲了這之後即將到來的聚變,他搏了最後一次,賭昨夜那一場真心相待,能換回再一次的,全心信賴。
自幼養在身邊的孩子,小景的性情,他很瞭解,就像他微微輕佻起眉梢看來一眼的時候,他都可以準確的猜出他接下去要說的話來一般…所以這一次一定可以的,無論面對的是什麼,一定可以一起戰勝所有困難,這樣澄淨的一張笑顏,這樣無憂無慮的一雙眼,他一定會努力的,贏回來。
——
這一夜,註定了不平凡,各種糾葛關係曝光,被深究輾轉的時刻,午夜的時針悄然滑過終點,空靈的鐘聲在市郊大宅空曠的大廳裡迴響,微微滲人的鐘聲間,隱隱夾渣着幾聲低語輕喃,那聲線聽着輕柔婉轉,叫人心生旖旎紛亂。
冰涼的大理石地板上,微醺的女生赤着足一路跑過,酒精暈染上臉頰帶起一抹紅暈,將本並不算出衆的五官也襯得有些嬌羞可人起來。身後男生神情有些無奈也有些歡喜,追着一路從走廊跑到廳前,終是在門邊一下伸手拉上了女孩兒幼細的手腕,一把將人提起來壓在了門板上。
今晚他的琉璃似乎是比起以往任一時候都要開心的樣子,不過那開心之中似乎又隱隱纏繞着一些他不知道從何而來的悲傷,他問不出來,卻是很真切的體會到了,正是因爲這樣她纔沒忍住喝醉了的吧,纔會有了現在這般,讓他無比喜歡也有些無奈的熱情。
伸手環上心愛姑娘柔軟的腰身,zaxh輕嘆一聲,只覺得她這麼一路跑過來肯定凍壞了。“我們去沙發那邊,你坐一會兒,我去幫你把鞋拿過來?”他也有些微醉,蹭着姑娘香軟的耳畔低語,下一刻她卻是難得主動伸手環上了他的頸項,孩子一般笑着搖了搖頭,表示不要。
輕薄的紗裙,緊貼在一起的身體微微有些發熱,他擡眼對上她含笑的墨瞳,下一刻倏地勾脣:“琉璃…你再這樣,我估計就忍不住了…”
這樣的話,說是勸阻,聽着卻更像是誘惑,墨瞳之中閃過一抹不解,下一刻微微歪着頭的姑娘更加熱情的笑了起來,那抹笑容映上那萃了酒意的鳳目,頃刻喚起了一抹旖旎的血紅,望着那象徵着情動的血紅,琉璃微一愣神眸中閃過一抹羞澀,下一刻卻是猶豫着,伸手將人再次摟緊了一些。
光陰有限,情深難爲,這就是今晚,一直隱隱環繞在心間揮之不去的感嘆…
對比他人,再想到自己,她突然覺得能擁有這樣一個伴侶,能擁有這樣一場永世相伴的愛情是多麼的難得,便是帶着這樣的感情,之前的那所有的卑微糾結,隱忍和痛苦都顯得微不足道起來,墨色的瞳孔中,絢爛的一抹鮮紅顯現,第一次如此大膽的,她主動傾身環繞,微微羞澀的吻上了那張他最愛的薄脣。
氣息一瞬交融,纏繞良久,分開之時兩人都微微輕喘。長指輕繞,撫上指尖細幼的髮絲,猩紅眼眸往下凝上愛人明豔的臉龐,這一刻心中忽然起了一個念頭,叫人興奮得抑不住輕顫。
今夜,良辰美景,佳人相伴,難得這麼好的氣氛,難得那送來門來的“獵物”他居然沒有第一時刻弄死,不是一切都,正好麼?
想着,微微勾脣,俯身湊到耳畔,輕柔的聲線起,帶着一如既往的蠱惑:“琉璃,今晚…我們要不要再試一次?試一次,要個孩子…?”
淡淡聲線一落,卻似一瞬凍結了所有旖旎,孩子二字,一瞬順着氣息送入耳中,心頭原本甜蜜的情緒在那一剎那凝結猛然推開身前之人,那淡淡清潤的笑容映入眼簾,溫柔中,帶着無盡的詭異危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