阿零發覺最近所有人都很關心她和嚴景的事情,怎麼連殿下都問起嚴景來了?阿零頓了頓望上對面那雙淡淡慵懶的墨瞳,不解開口:“殿下想知道什麼?”
“嗯?沒什麼特別的,要不就把你從認識這個人到現在發生的事情都講一遍吧。”晝焰行淡淡勾脣。
呃都講一遍麼,還沒吃飯呢…剛剛運動過後的小阿零其實已經餓了,但是望着對面那雙含着笑意卻是又有些壓迫感的墨瞳,阿零有點不敢提吃飯的事,只能絮絮叨叨的說開了。
事情說到今天下午在道館門前發生的質問,阿零沒有詳細說過來找她的女生是誰,因爲她覺得自己已經給過她們教訓了,不想殿下再爲這件事情費心。說完之後阿零想了想補充了一句:“嚴景是個很奇怪的人,看上去人也不壞,但是對我一直很惡劣,但是又不是那種壞人的惡劣,我也不知道我們算不算是朋友。”
阿零一番話說完,晝焰行沉默不語,微微有些眯起的墨瞳盯着她打量卻又像是在思考什麼問題。阿零被看得有些不知所措,回想了一遍覺得自己也沒做什麼壞事,有些走神的想到自己剛剛參加完社團還沒洗澡,再是看了一眼明顯已經洗過澡的她家殿下,有些不好意思的往下挪了挪。
下一刻卻是被一隻手臂環上來把她往上提了提,清淡的聲線散在她耳邊:“如果不喜歡不和他相處不就行了。”
嗯?阿零愣了愣才反應過來那話裡的意思:“沒有不喜歡哦,只是覺得有些奇怪,嚴景跟辛朵楚天騏還有李怡然都不一樣…可是他不是壞人!”阿零最後又強調了一句。
之前的整個談話中,阿零一直提到的都是嚴景是個怎麼樣不好的人,講話惡劣,喜歡惡作劇,人也有點兇,但是同時她也一直在強調嚴景不是壞人,字裡行間並沒有表現出一點厭惡的意思,甚至還有些極力替對方澄清的感覺,晝焰行盯着對面那雙烏黝黝的大眼睛看了一刻,他想丫頭其實是在告訴他自己是很想要這個朋友的。
晝焰行的神色很淡,從那張臉上看不出一點心裡的打算。阿零是在意他的想法的,所以此刻那張小臉上的神情有些小心翼翼,只是她越是這樣,就像越是在表現嚴景在她心裡有多與衆不同一樣,讓晝焰行心裡很不舒服。
只是那一句,我不喜歡這個人你以後不要再跟他接觸了的話,晝焰行卻是猶豫了很久還是說不出口。這樣的話說出來實在是小心眼很掉價,就像他連一個小屁孩都容不下一樣。而且當初他選擇讓阿零去上學,就是要給她一個完整的人生,讓她認識同齡人交上好朋友,結果他一遇到什麼風吹草動就出爾反爾,很容易讓阿零傷心…
所以綜上的情緒整理到一起就是鬱悶加後悔,他知道阿零對那個叫嚴景的沒什麼特殊想法,只是出現了一個對阿零不是太好阿零卻也很喜歡的人這也是事實。而從來對阿零又兇又惡娃娃還是乖乖貼上來的人只有他一個,在這一點上,晝焰行深深的覺得自己的唯一性受到了挑戰…
對面的那雙青黑墨瞳裡點點聚起了寒意,如果阿零此刻知道她家殿下心中不爽的居然是這麼幼稚的理由,她一定不會像現在這麼緊張…說來在阿零心裡嚴景的確是挺特別的存在,和他在一起的時候她能放鬆,兩人同樣的成長環境也讓阿零覺得嚴景能懂她的很多心事。不像辛朵那樣被人照顧着的溫暖,也不是李怡然和楚天騏那樣一起嘻嘻哈哈的快樂,嚴景給阿零的感覺,其實很安心。
但是如果殿下不樂意,不理嚴景也可以…阿零有些小心的從對面那張看不出什麼情緒的臉上揣度着殿下的心意,差一點就要說出心裡的話來,下一刻晝焰行突然伸手把娃娃往上抱了抱摟在了懷裡,輕嘆了口氣:“不是壞人你都看出來了?說得自己很懂的樣子。”
那聲嘆息裡帶着些無奈,輕嘆出口的一句話聽着是鄙視實則卻是妥協。跟阿零在一起的時候晝焰行一直都有些孩子氣,諷刺調侃揶揄埋汰什麼語氣都用什麼話都說完全沒有一點大人該有的樣子,而阿零也已經早就習慣了她家殿下這鮮爲人知的一面而且似乎還挺喜歡~眨了一眨那雙烏黝黝的大眼睛,阿零對上那雙隱隱含着傲氣的墨瞳,愣了愣抿起嘴角笑了:“我當然懂,我已經不是小孩子了!”
“是麼?”晝焰行微微垂眼彎起嘴角來,目光落在阿零的小短腿上,“不是小孩子腿還挨不着地?明明就是一個小孩子。”他的語氣很淡,固執強調的意味光聽可是聽不出來。
所以阿零自是什麼都沒有察覺,心心念念還掛在殿下嘲笑她矮的事情上,有些不滿的撇了撇嘴:“阿零馬上就十歲了,青青和朵朵都說馬上會長高的,所以後面馬上就能挨着地了!”說着,阿零伸長了手臂往上努力夠了夠比出了一個她能夠到的最高高度,嚴肅小臉上的那個神情就像是她生日第二天就能一下竄到那麼高了一樣。
只是晝焰行卻是沒有看她,或者說他是不想讓阿零看他此刻的眼神。阿零話音剛落他就伸手拉下她的手來調整了個姿勢,本來是微微斜靠着扶手抱着阿零坐腿上的,現在一下半躺了下去,把阿零兜了一圈抱在了懷裡,阿零下意識擡頭,被按着後腦勺按了回去。
屋裡的氣氛一下變得有些沉悶,夕陽西下房間裡漸漸暗了下來,十月的傍晚卻是讓阿零覺得有點涼。她伸手輕輕環上晝焰行的腰,一瞬想到了腹肌再次微紅了臉,不好意思的扭頭蹭了蹭,聽到她最熟悉的心跳聲後,不再挪動。
於是整個房間裡,便像是安靜得只餘下了那平緩的心跳聲。晝焰行沉默着不說話,因爲他不知道該說什麼。他本能上排斥聽到有關阿零長大的話題,因爲他不想她長大,至少不要長得那麼快,至少多給他留點時間準備…找到辦法需要時間,學會適應也需要時間,而且如今他適應得很不好,光是聽到阿零說一說,他都只覺得爲什麼她不能一直是五歲的時候那麼小小的樣子,什麼都不需要懂什麼人都不需要見,那樣他就可以把她關在這個宅子裡,永遠都只要對着他一個人就夠了…
陰暗的心理加重了淡漠的氣息,讓阿零有些糾結她家殿下到底是不開心了,還是隻是累了…阿零趴了一會兒,猶豫着開口試探:“殿下這次怎麼提前回來了?”
“林放的老婆生了一個兒子,下週一出院。”晝焰行微闔着眼,說出來的理由很像那麼回事。
阿零回憶了一會兒:“是大頭的媽媽?”
“嗯…到時候一起去看看?”
“…好!~”阿零微微抿了抿嘴角,嗯,看來是因爲累了呢。
這麼想着,阿零安心的趴了一會兒,待到外面的光線終於完全暗了下來,屋子裡變得灰濛濛一片了之後,她伸出小手來,摸索了半天,摸到了晝焰行左手無名指上的戒指。
阿零想把戒指拿下來,晝焰行任她動作。阿零費了些功夫才慢慢把那鑽石戒指褪了下來,笑了笑套在了自己的食指上。
阿零揚起頭來,在黑暗中對上了一雙淺淺金色的豎瞳。晝焰行的眼睛在晚上是亮的,如同爬行動物的眼眸一般泛着幽幽的冷光。此刻那雙金瞳正淡淡望着她,阿零突然想起很多年前的一個晚上,也是在這間臥室裡,當時她望着一片黑暗之中的這雙金瞳只覺得陰冷得可怕;而後來,那一日在百里門聖山,也是這樣一雙金瞳俯看而下,裡面卻是寫滿了蒼涼和孤寂,便是看一眼,都讓她心裡悶得難受想要哭泣…但是今晚,那抹漂亮的金色卻有着太陽的顏色和月亮的光澤,望進去,是淡淡的澄淨的溫暖,讓她很喜歡。
望上那雙她最愛的金瞳,阿零隻覺得心頭的暖意就像要溢出來了讓她不知道該如何表達纔好,微微抿起脣來她盯着那雙金瞳無聲的笑,柔柔靜靜微微靦腆的模樣映上對面那鎏金豎瞳,彷彿無聲的述說着歲月無憂,一世安好。
掌心下是綿軟的溫度,耳邊迴響的是附和着他的心跳的輕微鼓動聲,金色豎瞳中泛起琉璃般的光彩,他喜歡這樣的溫度,喜歡這樣的韻律,喜歡,這樣的笑容。
伸手,將娃娃拉近,晝焰行傾身湊近那張有些微愣了的小臉,化作白骨的右手輕撫上那圓潤臉龐帶來的是讓人輕顫的涼意,下一刻他微微偏過頭,金瞳一闔在另一邊臉上輕落下的那個吻,觸感卻是溫熱,如羽輕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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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然後啊,我們英勇無敵的小阿零一把按住那個凶神惡煞的方蘭,伸手一把就把她的胳膊拽下來了!”週一午後,照例一起吃飯的五人組邊吃邊聊天,其實說白了是聽着李怡然一個人興高采烈的做演講,而且她那個樣子就像是當時在場親眼看見了一樣…
呵,李怡然話音剛落,一邊就傳來了楚天騏嗤之以鼻的輕哼:“你講話能不能不要誇張?什麼叫阿零把人的胳膊拽下來了,聽着就像是阿零把人胳膊撕下來了一樣這麼噁心的話你能不能不要在吃飯的時候說?”
楚天騏一向不喜歡李怡然,特別看不慣李怡然在嚴景面前拿着阿零的事情表現的樣子,一句話爲了刺激李怡然說出口,完全沒有留意到一邊辛朵戳着碗裡的肉已經有點噁心得吃不下去了…
最近天氣已經有些涼,阿零她們不在在室外吃飯,卻還是擺脫不了跟過來的楚天騏和嚴景,而且楚天騏和嚴景關係不好,和李怡然關係也不好,天知道爲什麼他每天還要跟過來也不怕積食…
想到這裡,阿零又是偏頭看了一眼嚴景,這人也是一個麻煩的人,每天中午考慮吃什麼就要考慮半天,還非要挑一些做起來很費時的東西扯着她一起去排隊刷卡。而且後來阿零已經看到了網上那個帖子總覺得周圍的同學看他們的目光怪怪的,嚴景卻是我行我素毫無自覺。
嚴景正優雅的切着牛排,轉眼看見阿零真微皺着眉看他,微微挑眉給了一個笑容。另一邊時刻注意着兩人狀態的楚天騏登時不爽了:“誒嚴景我說你是不是該有所表示啊,阿零之所以會被那個女生挑釁爲完全是你惹出來的事好麼,你跟阿零道歉了麼?還有,你以後能不能不要老跟來吃飯了,你這樣會給阿零造成不好的影響的!”
楚天騏話落,幾人都擡眼朝着他的方向望了一眼,裡頭辛朵的目光最淡,卻是最意味深長。其實她也不喜歡嚴景跟來吃飯,因爲這樣明顯會讓阿零受到更多不該有的關注,只是阿零並不排斥,也沒有提出過任何不滿,那麼楚天騏也就沒有資格出來站在阿零的立場上排擠嚴景,因爲阿零是不會喜歡的。
楚天騏針對嚴景也不是一天兩天了,嚴景不是個好脾氣的人,只是大多數時間懶得跟他計較,今天被這麼說了一句,頓了頓,忽然彎起嘴角笑了:“其實,女生間爲了我的事情起爭執是常有的事情,我並不覺得有什麼好抱歉的~”
說出這句話的時候,他用手撐住叉子立在瓷盤上,微微偏這頭望向了楚天騏,那淺淺上揚的嘴角一抹笑容很淡,卻是肆意無端。
在那抹笑容中,楚天騏愣了一愣,竟是一下氣紅了臉:“你,你怎麼能把阿零和那些女生相提並論…”
“吃飯的時候哪來那麼多話說?你不吃別人還要吃呢。”楚天騏怒氣衝衝的一句話還沒說完下一刻就被一道淡淡女聲打斷了。楚天騏一下偏頭望上辛朵冷冰冰的臉,愣了一刻,表情轉爲難以置信——辛朵居然幫着外人不幫他?
阿零也有些擔憂的望向了辛朵,她感覺辛朵今天似乎心情不太好,而另一邊,嚴景微微眯眼視線在辛朵冰冷的神色上轉了一圈,微微勾起脣來落井下石:“楚天騏,我知道你一直不爽我,但是我們一起這麼多人不是你說什麼就是什麼的。既然你不想跟我一起吃飯,那今天我們不如就來投個票,看看大家是想讓你留還是我留?~”
嚴景一番話落,楚天騏皺着眉回頭瞪了他一眼,腦中卻是開始不自覺的分析投票結果。在楚天騏看來,阿零肯定是會選他的,但是李怡然就一定會選嚴景,所以關鍵是看辛朵…想到這裡,楚天騏不自覺的擡眼瞥了辛朵一眼,正對上辛朵冷冷看過來的眼神,那裡面明顯的嫌棄看得楚天騏一呆,隨後黑了臉色。
楚天騏和辛朵這麼多年朋友,再生氣也不會像對着李怡然和嚴景那樣口無遮攔,他有些氣狠了垂眼緩了一緩才忍住了脾氣,伸手將桌上的餐盤嘩啦一收,扭頭就走。
他們這一桌本來就受人關注,之前鬧出的動靜又大周圍很多人都朝着這邊偷偷打量,這時候看見最鬧騰的楚天騏走了,剩下幾個人又都不開口,漸漸沒了興致收回了目光。
阿零望着楚天騏離開的背影,半天回過頭來望了望辛朵,只覺得辛朵似乎在生楚天騏的氣:“朵朵啊…”
阿零柔柔一聲輕喚,神情有些擔憂,下一刻辛朵卻是一下擡眼望上了阿零,展顏一笑:“那個楚天騏是不是很煩?這下總算氣走了可以安心吃頓飯了~”
嗯?阿零看着那抹笑容半天都反應不過來,倒是一邊的李怡然眼珠子一轉哈哈笑道:“我知道了,辛朵你是故意裝生氣想氣走楚天騏的吧~哈哈,這一招真是妙哇,我也覺得他每次吃飯都唧唧歪歪的特麻煩!”
一邊阿零聽了李怡然的話才恍然大悟,吃驚的啊了一聲:“可是朵朵啊,楚天騏好像真的生氣了…”
“沒事,他這種個性肯定一會兒就氣過了,大不了我今天晚上給他打個電話,不會有事的~”辛朵笑着揮了揮手,眼睛裡居然閃現了一抹小狡黠,阿零看得頓了頓,也咧嘴笑了起來。
這一頭,心思單純的阿零和李怡然被辛朵三兩句話就打消了疑慮又開始開開心心聊起天來,氣氛比起之前只有更好的,另一邊坐在離辛朵最遠的位置的嚴景微微擡眼瞄了辛朵一眼,眸中帶上了深意。
這個辛朵,倒是個有意思的人呢~兩個好友,一個直線思維的呆瓜阿零,一個認不清形勢的二貨楚天騏,偏偏楚天騏還喜歡阿零阿零卻是一點想法都沒有,這樣的關係夾在中間還真是難做人啊~結果人還非要兩頭都照顧到,不嫌累?
方纔那哪是爲了氣走楚天騏故意甩臉色,呵,那分明就是爲了保護楚天騏不讓阿零當衆選錯了人才故意扮壞人逼走楚天騏吧~之後還要在阿零面前演得沒心沒肺的好讓阿零安心,倒是個七竅玲瓏心的丫頭,只是心思全部花在了好友傻兮兮的戀愛問題上,白白浪費了~
嚴景的視線在辛朵臉上過了一圈淡淡收回,繼續切他的牛排,不遠處,自方纔起就一直盯着這一桌動靜的陳希希微微垂下眼,心裡把幾人的關係細細過了一遍,眸中閃現幾番盤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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週一放學後,晝焰行過來接了阿零,兩人在外面吃了頓飯,驅車去了林家別墅。
林放一家算是這幾年來和晝焰行一家關係走得最近的家庭了,幾年前晝焰行正式同晝家分家,沒了親戚朋友也少,林放便成了唯一和晝焰行相熟的好友,這幾年兩家走動還算頻繁,說起來這次沈夢謹能順利懷上孩子生下來,裡面還有晝焰行幫着尋醫問藥的功勞。
五年前沈夢謹在嬰靈事件中虧了身子,之後一直沒能懷上孩子,三十歲了才得的這個寶貝兒子不僅是林放和沈夢謹的心頭寶,林沈兩家更是歡喜的不得了,隆重的滿月宴已在籌備,晝焰行卻不打算參加,所以提前帶了阿零過來看孩子。
阿零和沈夢謹已經很熟悉了,正趴在牀邊邊逗着小寶寶同沈夢謹說話,另一邊林放笑得賊賊的晃到晝焰行身邊,低聲調笑:“怎的,聽說你收到郵件甩了z市那幫老傢伙當天下午就趕回來了?~嘖嘖,所以說管媳婦功在平時啊,亡羊補牢那是不可取嗒—~—”
一句話拖長了尾音調侃意味十足,晝焰行冷冷瞥了林放一眼,往屋外走去。
林家的後院有一大塊草坪,10月的天氣已經有些樹開始落葉,金黃色的葉片點綴在綠油油的草坪上,擡眼望去是市郊湛藍高遠的天空,頗有些天高雲淡的味道。
林放跟着晝焰行走出來,在後院的前站定,淡淡笑道:“普天最近發展的勢頭有些過甚啊,我說你是不是全身心都撲到工作上去了其他事情完全沒管?眼看着阿零再長長也到了青春期了,家裡平常老沒人照顧那可不行。”
晝焰行聽了也沒回頭,半晌才冷冷回了一句:“有什麼要說的就說少拐彎抹角。”
嘿嘿,林放輕笑了一聲,隨意開口說了兩句,無非又是哪個豪門有個什麼挺好的千金想來接觸接觸,託了他轉達心意,說不成了也沒關係,先見個面看看感覺,幾句話落,末了林放點了根菸,吞了一口放遠了視線:“其實我也就是隨口傳個話,也沒有認真牽線的意思,這麼多年來你的私事我從不過問,這一次除了那姑娘人是還不錯之外,關鍵也是我想探探你的想法。從蘇家出事之後你就單到現在了,外頭說什麼你是用情太深放不下蘇婭那丫頭,我卻覺得不是那回事;不過不管是什麼原因,以你現在的條件也無需靠聯誼再來鞏固什麼,所以關鍵還是你自己的意思——”
說到這裡,林放吐了個菸圈,頓了頓才繼續開口道:“這麼多年朋友,這話估計也就我能問了,話說,你是不是根本就沒有成家的打算啊?”
林放一個問題淡淡問出口,半晌才聽得身側晝焰行輕應了一聲。
證實了心中所想,林放長嘆口氣,表情有些複雜:“那你預備怎麼樣?就你和阿零兩個人過下去?那以後丫頭嫁人了呢,你一個人過到死?這個不是我危言聳聽啊,現在阿零年紀還小你不覺得,再過個十年你再看,可就不是一種感覺了,所以要找人趁早的好,沒什麼感情湊合着過日子也沒什麼不可以的,時間長了你自然就感覺好了的…”
這一邊林放還在長篇大論婆婆媽媽,另一邊晝焰行卻是突然回過了頭來,一雙墨色的眸子一瞬看入林放的眼,看得他愣了一下把接下去想說的話都忘記了…
“不會的。”晝焰行神色嚴肅的盯着林放看了一會兒,突然沒頭沒腦的來了一句。
“啊?”林放被那一句話說得有些摸不清頭腦,但是看着對面晝焰行那一瞬冷了的神色又直覺自己還是不要多話避開戾氣的好,想着林放便是悄悄挪開了步子跑去一邊摁滅的香菸,再是回過頭來一看,晝焰行竟已是撇下了他自己先回屋了。
阿零,再過個十年,嫁人?
呵是啊,很早以前,他似乎還真考慮過這個問題呢。那個時候他剛跟阿零熟悉起來,挺喜歡這個小丫頭卻也還沒現在這麼上心,所以起了這個念頭卻沒有認真考慮下去。接過一晃這五年,自從那一日阿零差點死在他眼前之後他心心念念想着的都是怎麼幫她續命把她留在這個世上,卻是一直刻意迴避了一點,丫頭就算是活着,將來有一天也許也會生出離開他的念頭,如果到了這樣的時候,他會怎麼辦?!
一個拐彎回到臥室,晝焰行正好想到這個問題,阿零聽見身後的響動笑着一下回過頭來看見的卻是一張萃了十足寒意的臉一雙幾乎能凍結一切的墨瞳,阿零愣了一愣,下一刻本能能察覺到危險的小寶寶一下撇嘴,傷心的哭了起來。
哭聲之中晝焰行一瞬回神對上娃娃呆呆望來的視線,那抹幽黑裡面除了呆滯驚訝之外竟是還帶着些恐懼。那抹情緒一瞬刺痛了晝焰行的神經他忽然有些慌,連忙垂了垂眼整理了一下心緒,勉強維持着淡定擡起頭來:“孩子怎麼哭了?”
一邊,絲毫沒有察覺出一絲異樣的沈夢謹正專心的哄着孩子,聽到晝焰行冷冰冰的這麼來了一句,毫不客氣的回了過去:“小孩子都是這樣的啊,想哭就哭了,你不要說話,再嚇着孩子更加哭不停了。”
沈夢謹這幾年對晝焰行態度好了不少,但是講話仍是喜歡夾槍夾棒的也算是熟人的表現。晝焰行聽了沈夢謹的話神色有些冷的走到了牀邊,微微側目瞥了阿零一眼,只見娃娃正有些緊張的盯着他。
他嚇到她了啊…晝焰行心中長長嘆了口氣,情緒複雜的揚了揚手,頓了頓撫上了阿零的頭。便是因爲別人隨口一提的變數他就動搖成了這樣麼?他還真是比他自己以爲得要軟弱得多啊…只是,倘若以後有一天便是阿零做出了讓他難以承受的事,他會作何反應?強迫她,限制她,硬是把她留在身邊麼,如果是這樣,也許他一輩子都無法再看到那抹他最愛的笑容了。
這幾日方纔緩和的情緒在這一刻重新繃緊,想到這裡,那漆黑的墨瞳淡淡望下,凝上了阿零有些呆呆的小臉,卻似失了焦距。那雙比起平日來更加幽深晦暗的墨瞳裡翻滾着的情緒阿零看不懂,還讓她有些害怕,卻是害怕着,猶豫着,她最終還是伸手握上了晝焰行的掌心,一點一點握緊,秀氣的眉眼處是一片澄淨,小小的掌心傳來的綿軟溫度,像是無聲的安撫。
那一刻,幽冷的墨瞳中似有火光一個輕跳,晝焰行無意識的回握上掌心的小手,一寸寸握緊,直至娃娃都微微皺眉抿緊了脣,卻是爲了安慰他,沒有哼上一聲。
她一直都是這樣呢,從來不懂他的可怕,從最初遇見他的那一刻起,她就一直是這樣按照自己的步調一點一點靠近,不顧他的想法,也不顧自己的安危;
她也一直都是這樣,從來不知道他的陰暗,她沒有經歷過他最殘暴的時期,也沒有見識過他暗地裡的血腥殺戮,他就像是在用着其他人的鮮血洗淨內心的所有惡念,然後才能用着最柔和最平靜的心來面對他最珍惜的寶貝。
只是,他從來都不是個好人,他嗜殺成性,他殘酷無情,他有着一旦被背棄就壓抑不住的怒火和瘋狂,而這樣偏執的感情已是滿溢出來越來越難控制,總有一天,踏過了線,便會盡數暴露在她眼前…
如果有一天,他讓阿零看到了全部他,她會…接受麼?
如果有一天,他讓阿零看到了最不堪的他,她會…逃走麼?
如果那一天,她不能接受,她選擇逃離,他會做出怎樣的事來,他會…傷害她麼?
得不到的東西,不如毀掉,他似乎記得,曾經有人這麼跟他說過。
只是,如果那是阿零,如果那是他的阿零,
他根本,做不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