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們在幹什麼!”
突然!水池中的水左右分開,小女嬰發出劇烈的咳嗽,躺在水池底。聽到這個聲音,戴勞臉上的輕蔑笑容立刻消失,換上一抹厭惡。他迅速從水池邊離開,至於壓制着白癡的雀斑和胖子也如同觸電般鬆開手,退到一旁。
瘦小的身子夾帶着風雪,撲向那座水池。他的雙眼依舊泛着鮮紅,右臂中的鎖鏈也沒有拔出。但他不管這些,快速從水池底抱出女嬰。在確定她依舊在哇哇大哭,儘管虛弱但沒有生命威脅之後……
扎入手臂的鎖鏈漸漸的縮了回去。而他雙眼的鮮紅,也漸漸恢復成平日的漆黑。
沒有人注意到這些不起眼的小細節。就連那些似乎是幻覺的雪花也在炎炎夏日下消失。戴勞三人站成一排,不遠處,一個留着一條花白鬍子,身上披着一件淡青色袍子的老人神色凝重的走了過來。
“校長先生,午安啊。是什麼風把您吹到這裡來了?”
戴勞首先開口說話,他的笑容中客氣多過尊重,只不過微微的欠了欠身之後,他就再次直起腰板。
這個被戴勞稱之爲校長的老人沒有回答他。他只是默默不語的注視着那邊的白癡,視線片刻不離他右臂上的層層鎖鏈。此刻,暗滅安靜的歸入鎖鏈之中,他究竟想從這裡面看出些什麼呢?
“我來幹什麼?我是來防止這裡出現死人。”
校長開口,似乎是對着戴勞說的。
戴勞哼了一聲,嘴角再次浮起得意的笑容。他微微欠了欠身後,帶着兩隻狗轉身離開。不過在臨走之前,他似乎是示威似的,丟下一句話——
“是啊。如果您再晚來一步的話,這裡的確會出現死人。一具乞丐和一個嬰兒的屍體,會讓您這位偉大的校長頭痛到那種地步呢?好了,您也別太介意。我只不過是開個玩笑,您不需要擔太多的心。”說着,戴勞轉向胖子,“去,給這個傻瓜一些錢讓他去買食物。反正像他這種傻瓜,也只需要食物就行了吧。呵呵,校長先生,新學期,再見。”
戴勞有自豪的資本,他的家族是雄鹿帝國內的軍事大族,其本身更是一個武鬥系中五十年難得一遇的天才!這個校長說穿了也只是一個校長而已,身爲下一任公爵爵位繼承者的戴勞·古德塞,當然沒必要對一個小校長報以多大的尊重。
三個人離開了,在他們離開之後,這位校長的目光終於從眼前的乞丐身上轉移到了那三人的背影上。凝視片刻之後,他再次回過視線,望着白癡手臂上的黑色鎖鏈……
“是啊……如果我再晚來一步,這裡真的會出現死人的。尊敬的古德塞少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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接下來的事情就好像理所當然一般的發生。白癡替女嬰解開襁褓,把她溼漉漉又寒冷的身子抱出來,放在太陽底下曬,等到那些布料和棉花烘乾之後,他再重新將女嬰包起來,抱在懷裡,輕輕的安撫着。
小女嬰剛開始還有些抽泣,但重新躺進溫暖的襁褓,被人溫柔抱起的滋味讓她的哭聲慢慢止息,安心的睡了過去。在這整個過程中,那位校長就始終站在一旁,靜靜的看着白癡的行動。
太陽漸漸西斜,老校長轉過身,朝校園的深處走去。白癡默默不語的抱起女嬰,跟在他的身後。一老一少兩個人沒有交談過隻言片語,就只是這樣一前一後的走着。他們之間的距離既沒有縮短,也沒有延長,彷彿始終有一個人在拿着尺子測量一般。
夕陽的餘暉之下,白癡走過寬廣的庭院,經過纏滿葡萄藤的走廊,踏過掛滿了各種畫像的通道。神聖恩寵皇家學院的輝煌與龐大在這條路上向他展示了其中的一小部分。如果換做其他一個略懂其中奧妙的人來看,恐怕早已經是暈頭轉向,分不清東南西北了。
從一條樹木遮住了天空的林蔭道中走出,面前出現的是一塊巨大的廣場。那座白色的高塔聳立在廣場的正中央,流露出尊貴而拔羣的氣勢。
校長走進高塔,伸出手在一面牆上按了一下。牆面打開,裡面出現了一架電梯。他走了進去,而白癡也不經由老人同意,也一併走了進去。老校長看了看電梯外面那張寫有“輝煌之塔,閒人莫入”的牌子後,一句話也不說,按下了開關。
電梯向上爬升,狹窄的空間內,只有兩個人加一個熟睡的嬰兒。校長和乞丐全都不說話,也許他們已經忘了自己身旁還有一個人?
叮咚。
電梯到頂。門打開,外面出現了一條呈回字型的走廊。校長走了出去,沿着走廊略微走了幾步之後,輕輕的推開一扇標有“校長室”銘牌的門,在一張正對着大門的豪華辦公桌的後面坐下,犀利而蘊含着無限深意的雙眼,緊緊盯着那個站在房間中央,手裡捧着一個嬰兒,右手被鎖鏈纏繞的小乞丐。
“你不像是雄鹿帝國的人。你有什麼目的。”
聲音冰冷,讓人猜不透老人心裡在想些什麼。
白癡低下頭,看了看女嬰。此刻,她睡的很香甜。也許她以爲從今往後的任何一天,都能夠得到這雙手的保護,擁抱吧。
校長室內安靜了下來。白癡沒有回答,也沒有挪步。那雙沒有表情的眼睛只是默默注視着懷中的嬰兒。空氣中,只有牆角的掛鐘,發出嗒、嗒、嗒、嗒的聲響。
(該結束了……)
白癡走上前,望着那位校長,問道:“你,叫什麼名字。”
“坎帕。你可以叫我坎帕先生。我以前是一名醫生,現在是神聖恩寵皇家學院的校長。”
(現在終於結束了……)
十歲的孩子低下頭,他的額頭最後一次和女嬰那張熟睡的小臉觸碰,感受着她肌膚的溫暖。接着,他將這個孩子和那封晾乾的信一起放在了桌子上。
(我的任務,完成了……)
“她的父母託我,將她帶來給你。現在,我完成了。”
(之後……保重了,丫頭。)
白癡的雙手退了回來。當這雙手離開襁褓的那一刻,他忽然感受到指尖處傳來一陣輕微的顫抖。這不是因爲寒冷,而像是……失去了某種東西一樣,內心裡有股悲傷想要涌出來的……那種顫抖……
瘦小的乞丐轉過頭,一步一步的朝外走去。他沒有再理會身後所發生的故事,內心裡一股莫名的衝動警告着他,如果他不肯走,自己的步子可能會越來越沉重,越來越無法割捨……
坎帕校長看着小乞丐離開,他沒有挽留,只是隨手撕開信紙,取出裡面的信件看了起來。他一邊看,一邊用眼角瞄着小乞丐的背影。等到他確定的走出門外之時,校長突然用小手指上的指甲,不動聲色的掐了一下小女嬰的胳膊。
小女嬰被掐醒,立刻哭了出來。而那個正在邁開腳步的乞丐,也像是被施了定身法似的站住腳步。
坎帕校長任憑女嬰哭着,對他來說,桌子上擺着的這個嬰兒似乎和他完全沒關係。等到將手中的信件完全掃了一遍之後,這位老人突然冷笑一聲,手張開,那張信紙就在他的手心中化爲了灰燼。
“簡直就是胡來。他們兩個不過就是我的學生而已,我憑什麼要照顧他們的孩子?”
在小嬰兒的哭鬧聲中,坎帕校長冷漠的站了起來,背對着桌子,透過後面的落地窗盡情的眺望着學院的每一個角落。
“被人追殺,然後替他們報仇?既然身在這個世界中,被人追殺和殺人可是最正常不過的事。就因爲這麼一點點的小事情就搞的那麼隆重,看來這兩個學生的書都是白讀了。能力不夠,所以死了,還真是活該。”
老人的語氣裡沒有一丁點的憐憫和哀傷。似乎對於兩個學生的死完全沒有任何的傷心,而且也絲毫沒有替女嬰的父母報仇的打算。在欣賞完風景之後,坎帕校長扔下還在哭鬧的女嬰不管,走到旁邊的酒架上取下一瓶酒,倒了一點。接着,他又從書架上抽出一本書,重新回到桌子前坐了下來。在打開書之前,他朝着外面的白癡哼了一聲。
“喂,那邊的那個垃圾。你帶來的這個丫頭實在是太吵了,給我拿走。不然我就把她塞進廢紙簍從這個地方直接扔下去。”
白癡回過頭,即使是冰冷如霜的他似乎也對坎帕校長的話有些震住了。他重新回到桌子前,低下頭,抱起那個女嬰輕輕哄着。但很快,他就擡頭,看着面前的這位校長。
“…………她的父母,託我把她交給你……”
“這不用你重複。信裡寫的很清楚。”坎帕校長不等白癡把話說完,就心煩意亂的將他的話打斷,“可他們的託付是一回事,我接不接受又是另一回事。我不喜歡孩子,更不喜歡替人帶孩子。我很忙,也沒有時間去照顧一個嬰兒。既然她的父母將她託付給了你,你乾脆就直接養下去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