時間飛逝, 年輕的身體恢復力極強,當時慕修滿身淤青,滿手傷痕, 到如今已經已淺淡到看不清的地步, 慕修恍惚, 心內唯一剩餘的, 便是被小心呵護的感動, 滾燙熾烈到讓他只要想一想便心生溫暖。
“慕修、慕修!”劉鳳大聲叫道,對做工時候竟神思不屬的同伴心中不滿,“你方纔又在想什麼呢?我叫了你好幾聲你都沒聽見。”
慕修道了歉, 兩人繼續投入到勞作中。
慕修和劉鳳一組,負責給這一段近三千米的山路重新鋪上石磚, 要把之前的石磚挖出來, 再換上青石磚, 山路逶迤曲折,他們手裡只有最簡單的工具鏟子, 並且他們必須在拜月聖典之前完工,這並不輕鬆。實際上這段時間幾乎每個雜役都被分配了繁重的任務,只爲了能舉辦一個恢宏盛大的典禮。
慕修手下不停,心思卻煩亂起來。寫着關懷話語的白布被他當作珍寶一樣貼身放着,因爲對這溫暖太渴望, 慕修從來沒有停止追尋溫暖源頭的舉動。
到底是誰呢?他曾經不止一次想過那人的面貌, 那人的身份, 但隨着他不斷地探求, 一次次的假設被推翻。不論他故意被人欺負也好, 瀕臨絕境也罷,那個人總會在他睡着之後出現, 屋子裡並沒有任何迷香的痕跡,地上撒的□□也在入夜後只留下過他一個人的腳印,探查的越多,慕修心裡的疑惑也越多。
但慕修想要找到他的慾望也愈發強烈,這是唯一向他伸出手的人,唯一關心他給他溫暖的人,特別在每日所見的人所經歷的事都如此灰暗時,他就更想找到他生命中的光。
太陽西沉。等到完成今日的勞作後,慕修又去練了數遍基礎刀法,直到他感覺到肌肉隱隱痠痛才停了下來,到小溪邊衝了身體,乘着月色返回。
稍後,慕修見到站在他住處門口的護衛時,心下一跳,全身的肌肉繃緊,這是全副戒備的狀態;而後一個十七八歲的少年朝他走來,少年着白色長袍,能穿長袍,起碼要是內門弟子,而這樣的人物絕對是他目前惹不起的。
“高人,終於找到您了!請您教我劍法!”鄭喻面色狂熱的走到慕修面前深深一禮,絲毫沒有因爲慕修身份年齡而輕視。
雜役身份?那肯定是高人表面上的僞裝啊!年齡?誰不知道高人都身家豐富,有幾張人、皮、面、具不算什麼吧?只是想到這麼漂亮的一張臉,居然只是一張面具,而面具後面的高人很可能滿臉褶子一臉菊花皮膚鬆弛……鄭喻不由得打了個寒顫,這畫面太美他不敢看。
“劍法?我並沒有資格接觸劍法,藏書閣不對雜役開放,我也沒有奇遇,這其中應有誤會。”慕修每一句話每一個字都深深考量過才說出來,他現今實力太弱,根本不是眼前少年對手,不論少年是受了誰的挑撥誤會他藏有高深武學,他都必須要把這個誤會解除。
‘匹夫無罪,懷璧其罪’,這樣簡單的道理慕修自然知道,就算他真有高深武學,也會一口咬定自己沒有,更何況,他本來就不知道這人在說什麼,他可不覺得他有能力教導一位內門弟子。
“咦,高人今日怎麼——”鄭喻上下打量慕修一番,疑惑道,“怎麼和我那天見到的不太一樣。”
雖然兩人長相相同,但氣質卻千差萬別。那天晚上他見到的高人氣質灑然,不拘世俗,萬事萬物都不放在心上,無所畏懼,而此刻站在他面前的‘高人’卻神色防備,如臨大敵。
“難道我找錯人了?”鄭喻心裡也不確定,畢竟人、皮、面、具,並不是指從人身上扒下來的皮,而是由特殊材料製成,據說可以變換各種面容,千金難求。如果真是這樣,那麼很可能那天晚上他見到的高人只是一時興起捏了眼前這個雜役的臉,而跟眼前這個雜役並不是同一個人。
儘管心裡已經有了答案,鄭喻仍然想要親自驗證自己的猜測,他躍躍欲試道,“別動,額,讓我摸摸你的臉。”
既然這人十有八九不是高人,鄭喻當然用不着尊重,他說完便擡手摸了上去,手下的皮膚光滑,瑩潤如玉,只是這少年臉上的眸子不太好看,死死地盯着他,眼裡帶着血腥帶着隱忍,破壞了整張臉的美感。
鄭喻的手指在慕修耳後停留的時間尤其長,如果有易容的痕跡,哪怕僞裝的再好,這個位置也是能摸出來的,而他並未發現易容的痕跡,心裡索然無味,吩咐道,“走吧。”
走的遠了,自忖善於揣摩少爺心思的鄭一狗腿道,“少爺,要不要把那少年調到您身邊來?”
鄭喻腳步一頓,“不必。”
難道少爺對這個漂亮男孩沒有興趣?他本來還想要把人今晚送到少爺牀上的呢,還好沒有自作多情。鄭一剛這樣想完,便見少爺停下前進的步伐。
鄭喻擰緊了眉,終究不能完全放下,“也不能放任不理,派幾個人跟着,不要做多餘的事情,跟他有關的消息記得報上來。”
鄭一糾結地吩咐幾人執行少爺的命令,唉!他已經分不清少爺對那美貌少年到底是有興趣還是沒興趣了。
另一邊。
慕修指甲扣進肉裡,也渾然不覺,直到那些人浩浩蕩蕩走了,臉上才真正露出屈辱的表情來。還是太弱小,不然就不會任由人調戲侮辱,冰涼的手指在臉上滑動撫摸的感覺,哪怕現在想起來,慕修還有一種想要嘔吐的衝動,心裡再一次升起對力量的渴望來。
而當慕修走近自己的土屋,屋內已煥然一新,雖從外面看不出來,但裡面的佈置完全變了一番模樣。柔軟的被褥、精緻的茶具、擺動的珠簾……慕修眸子裡再次泛起了風暴,呵,這些東西如果他想要,他會自己努力去爭,這種屈辱一樣的施捨,他不需要。
但慕修除了把牀上的被褥收起來,換上以前硬邦邦的牀墊,其他的東西並沒有動,還讓他們保持原位,只是目的不再是爲了裝飾這個屋子,而是爲了提醒他今日之辱,激勵他變強,更強,把所有欺辱他的人都踩在腳下。
睡不着,慕修索性不睡了,繼續練習基礎刀法,然後一夜過去,新的一天開始。不同等級的弟子得到的資源傾斜不同,隨着時間流逝,他和內門弟子的差距只會更大,若他想快點追上這些人,慕修目光閃了閃,唯一的機會便是拜月聖典。
拜月教每年會在八月辦慶賀聖典,會有三日狂歡,這三日整個山峰都蔓延着喜慶,而拜月教主會在第一日,也就是八月十五這一日,帶着月殿的少主們天還未明時從山腳下,沿着青石臺階一步步走到山巔的祭廟內,而當晚月圓之時,將開流水宴席;
第二日,所有報名拜月聖典弟子考覈的人,都將被關在一個溶洞內,互相廝殺,不論報名人數多少,只取十人;
第三日,也是最後一日,溶洞的閘門將在天明時候打開,仍活着的十人今後便是拜月弟子。而無論如何,慕修都想成爲活下來的那一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