無妄塔第九十九層。
這是個茗辰從來沒有觸及過的地方。
茗辰從來都不曾記得他是怎麼進入無妄之境的,因爲,他的記憶是從這兒開始的。
而記憶的起點又是從他第一步踏進無妄塔開始的,那時他也許還沒學會走,就已經帶着腳鐐,東倒西歪地爬這,後面跟着倆個老僕。
在塔門第一次打開的時候,裡面的古氣陰風全數拍打在他幼嫩的臉上,沒有一絲的光,純黑色的瞳孔看到的是無盡的黑暗,心裡面打着寒顫,一雙小腿不自主地就要往下跪去。
對於這種未知的黑暗,於一個路都走不順的孩子來說,那個時候他不想剛纔那般,雷罰打在身上也絲毫不出一聲,那個時候他是害怕的,真的害怕,只覺得的全身的汗毛死勁地往外拉,從頭到腳都是一種透心的涼。
他一步都不想往前走,不過也許不是他不想走,而是那一刻他的腿腳早就降服於這黑暗,再也挪不動步伐。
後面老個老僕用力的推他,他反過臉來,淚水螢瑩的瞳孔中滿是一個稚子的哀求。
最後,在唯有一步之遙的時候,他用盡了全部的力氣來反抗,可惜,兩個老僕稍用力一推,便把他軟弱無力的身軀整個推進了塔中。
“砰”塔門大關,黑暗的氣息徹底將他整個身體吞噬在裡面,就好像是猛獸在享受自己的美食肉餐,就剩他一個在裡面掙扎着,大叫着,瘋跑着……
而到最後所剩下的,只有畏縮在一個角落的整個身體和低低的啜泣聲,噥噥細語,不知道是說些什麼,但有一點可以肯定,他絕對沒有語及他的母親或者是父親。
一個孩子,孤身被鎖在這黑塔之中,在自己哭泣的時候,卻是連一個可以哭訴的幻想對象都沒有。
而這些年來,他都是這樣過的,依舊不知道父母二字的含義,依舊沒有可以爲之幻想的哭訴對象。有的,只是數不清次數的放逐和關押。
就如同前幾天一樣,將他放逐在無妄之境的邊城,過一段時間,再將他收押起來,然後又過一段時間在進行放逐,然後再關押,如此反覆進行。
這些年來,無妄塔的所有樓層,他都曾先後被關押過,但唯獨這最高一層,第九十九層,是他從來沒有涉足過的地方。
……
當眼睛半睜未睜的時候,一束強光便狠狠地射了過來,茗辰立刻擡起胳膊遮住。
使勁地揉了揉眼睛,才完全適應這兒的光線。
空間不是很大,但卻是特別的亮,白色的強光充斥着,茗辰四處張望,才發現原來前面有一個光源,並且還混有一個淡影,他一步步地挨近,那淡影慢慢地變清晰起來。是一身影,他停下了腳步。
“你來了。”一道蒼勁的聲音傳了過來,那身影也隨着轉了過來。
茗辰不再往前走,“你認識我?”
“對,我認識你,那是在你第一次踏入無妄塔之後,可你並不認識我。”身影向着茗辰走了過來,是一老者,披着長長的白髮,披着布衣,赤裸的腳,一步步走進茗辰,臉上笑盈盈的。
茗辰想往後退,但不是因爲害怕,而是在這無妄之境待久了之後所養成的一種慣性思維,這十多年以來,但凡是走挨近他的,緊接着,如同那暴虐成性的火麟兒,都會爲他留下數十天的傷痛。
可他發現,他的腿腳就像是一塊石頭,沉重無比,無法走動。
“這是那?你又是誰?你怎麼會在這?”茗辰急切地一下子拋出了三個問題。
“我可以先回答你第一個問題,這是無妄塔的第九十九層,你可以叫它‘崖獄’。”
還沒待茗辰細細回想,老者突然往前進了一步。看着還有數十米的距離,可茗辰頓時感到手一陣痠疼,往前一看,老者已經來到了前面,將他的右手死死攥在自己的手裡,笑臉頓時就不見了。
一股熾熱的疼痛感立刻傳遍茗辰的全身,他整個身體立刻癱瘓下去。
“你幹什麼,放手。”茗辰極力掙扎。然而老者並不爲之所動,只是牢牢地攥着他的手,緊閉着雙眼。
再一用力,一股流光從老者身體中涌出,化作一道道金色的符紋,符紋攪動着空間的氣流,老者的白髮和長袍被捲了起來。
“放手。”茗辰的聲音是低吼出來的,但卻有一種強大的意志。此刻他頭痛欲裂,全身滾燙。
老者依舊不爲所動,緊閉着雙眼,金色的符紋展開成一個大圈,急速地轉動。
過了一會,老者放開了茗辰的手,轉而用手指頂住茗辰的額頭,嘴中唸唸有詞。
“開。”一道藍光從茗辰的額頭直射而出,將這片空間的亮光給全部壓了下去。
符紋化作一條金色的長光,衝入茗辰的身體中。
這一刻,茗辰徹底地昏厥了下去,老者這才放開了頂在他額頭上的手指……
不知過了多久,茗辰終於醒來過來。
“你終於醒了,現在感覺可還好些。”
茗辰摸了一下自己的胸口,感覺自己的呼吸通暢了許多,四肢也完全行動自如,‘雷罰’所留下內傷全部消失不見了。
“謝謝前輩。”茗辰供起雙手給老者道謝。
老者起身托起了他的手,笑着說道:“我所做的都是小事,你要謝的,應該是那個手下留情並給你服用靈藥的姑娘。”
“靈藥,誰?”茗辰轉念一想,就知道是誰了。
“她?手下留情?!前輩如果見到她揮鞭的樣子,我想前輩就不會這麼說了,而她讓我吃藥,只不過是不想讓我死去罷了。”
“那你知道他們爲什麼不想讓你死去嗎?”老者反問。
“不知道。”關於這個問題,茗辰想過了很多次。
因爲每一次,當他被放逐在外的時候,他們總會派遣魂僕或者是魂領在暗中看守他,一開始她覺得很是奇怪。
既然都決定將他放逐了,那爲什麼還要看守他,後來他明白了。
因爲,每次只要他一有生命危險,到最後,死的都不是他自己,而是對面想要他死的那個。
老者走過來摸了摸他的頭,“不知道好。”
“嗯”茗辰說的並不是真話,他向來不是個容易相信別人的人,並且,他有着多疑且十分偏激的性格。
這是這麼多年的囚禁與放逐所形成的,這十多年來,他從來沒有相信過身邊的任何東西,每一次他放逐所遇到的有魂唸的東西,最後要麼是死在他手裡,要麼是因他而死,反正最後的結果都只有一個字,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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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其中其實並不缺少對他抱有真情實意的,但他還是會義無反顧地去殺了他們,他不認爲那是殘酷或者無情,因爲他的認知從來都只有的一個詞,生存!!
除了生存,別的他什麼都不需要。可老者的話,莫名的着一種神奇的東西,讓他從心裡面去接受,去感知。
“我能問前輩爲何會出現在這嗎?”
出現在這無妄塔中的,自然是被關押,但茗辰卻是覺得不像,老者臉上的那份淡定和閒適,讓他不相信老者是被關押於此的。他看多了很多被關押的,他們要麼神色呆滯,要麼瘋瘋癲癲、要麼滿臉恐慌。
“我是來拜訪老友的。”
“老友,前輩在這個地方有朋友?”
“嗯,可惜已經死了多年。”
茗辰聽在耳裡,一點也不爲之傷感,被關在這個地方,要是不死,纔是真的應該感到傷感。
這兒的死亡纔是一切痛苦的終結,纔是自由的開始,而他是多麼渴望自由。
可是,他連死,這麼簡單的東西都不能擁有。而此刻,當他看到眼前的老者的時候,他突然覺得也許這是他的一個機會,唯一的機會。
“前輩,能帶我走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