暗香襲人,落雪無聲,陌上公子,芳華絕世。
此情此景,總是容易***心緒,暗生情愫。方儂驀然回首,收回了眼神,那晚慕容燁的話語還字字迴盪耳邊,如果這一世不是爲報仇而來,或許她願意追隨他天涯海角,就像前世無怨無悔的追隨在慕容旭的身後。
只可惜,天意弄人。
“阿儂再聽一曲如何?”慕容燁依舊微笑,溫柔中帶了幾絲的苦澀與不甘,但是他也驕傲的不肯靠近半步。
“不必了,天色已晚,阿儂該出宮了。”方儂拒絕,幾乎是無意識的自我保護,慕容燁的曲子是穿腸毒藥,萬萬碰不得。
慕容燁也終於不捨的收回了眼神,轉身投向了那片梅林之中,輕聲道,“也罷,只是近日你看起來消瘦了不少,千萬不要累了自己。”
她消瘦了嗎?方儂無意識的摸着自己的臉,幾個輕巧的字壓得她喘不過氣來,她確實累了,如果不是仇恨的種子早已經生根發芽,或許現在她就已經放棄了。
慕容燁會願意重新幫她嗎?方儂不敢去想象,但是現在全天下都希望她嫁給慕容旭,也許唯一一個不願的人就是他,慕容燁了。
“阿儂婚期在即,怎麼辦?”所有的話,最終從方儂口中出來便只剩了這一句。
可以看到慕容燁此時的身影不由一顫,也許因爲這話心冷了,也許因爲這風身涼了,但是他什麼都沒說,重新拿起玉笛,放在了嘴邊,隨風和曲。
也許這就是他的答案吧,方儂看着慕容燁的背影,勉強的勾了勾嘴角,轉身離開,浮生若夢,今晚相遇,或許只是夢一場。
“夜半鐘聲,到客船。”
方儂恍惚間的似乎聽到慕容燁在呢喃着這句,但是轉眼間看他,已經沒有了動靜,依舊沉浸在那悽清的笛聲之中。
……
從宮中回來,方儂便一直想着那句聽得並不真切的話,夜半鐘聲到客船?慕容燁無意間的給她的提點絕對不會只是有感而發,其中或許隱藏着什麼?但是單憑這句話,她根本想不到什麼。
“姑蘇城外寒山寺,夜半鐘聲到客船。”這句話,方儂已經唸了整夜。
香芹將早膳放到方儂的面前,無奈的搖了搖頭,方儂不會進了趟宮又中邪了,“小姐,這麼念下去你都要成仙了,這姑蘇城找不到,倒是可以去寒山寺問問。”
“什麼意思?這裡有寒山寺?”方儂猛然驚醒的跳了起來,看着香芹,像是發現了什麼至寶,催促的問。
香芹被方儂的舉動嚇了一跳,不過是一句玩笑,這方儂的反應也太不正常了,“寒山寺就在京郊不遠的景山上,香火旺着呢。照理說小姐大婚在即該由夫人帶着去寒山寺許願的,只是現在……”
“現在去收拾一下,我們去寒山寺。”方儂差點就已經放棄了慕容燁若有似無的一句話,但沒想到竟然在京郊還真有一座寒山寺,而她竟然沒有一點印象。
“阿儂姐姐,七皇子剛派人送了東西來了,府裡上上下下也忙的很,下月初七就是大婚之日了,您又要去哪啊。”肖芸軒拿着一堆的定製的首飾,邁着沉重的腳步進門,艱難的放在了桌上,阿儂姐姐以前可沒有這麼愛惹麻煩的。
“秘密。你跟我走,府裡的事情由香芹留下打理。”方儂這麼安排自然有她的道理,肖芸軒雖然伶俐但是心思單純又容易闖禍,留她下來,恐怕她還沒出城就被發現了,而香芹不同,這丫頭的心性和自己有幾分相似,她相信即便有什麼突發事故,她也能處理的很好。
香芹會意的點了點頭,會心一笑,沒再說什麼,自從跟了方儂的那天開始她就已經決定去相信她了,這一次自然也不例外。倒是肖芸軒一臉迷茫的被方儂拉着離開,嘴裡一直不停的抱怨着。
景山,京郊寒山寺。
翠峰林立,延綿萬里,這時節被飛雪覆蓋,一派銀裝素裹,超凡脫俗,上山的人很多,虔誠香客或者是賞景的文人雅士,總之一派熱鬧,並無悽清的涼意。
馬車行到山下便停了,寒山寺沒有便道,唯有沿着石梯拾級而上,兩旁抖落簌簌白雪,也讓地面溼滑難行,一般的遊人香客早就停步了,山腰便有小寺,對他們來說足矣。
“阿儂姐姐,我們就不能僱個轎子嗎?”肖芸軒氣喘吁吁的跟在方儂身後,這景山這麼高,爬到上面都要天黑了。
“地面溼滑,人多反而不好走,一不小心翻了轎子你來負責嗎?”方儂白了肖芸軒一眼,她可沒準備將性命交予不認識的人,“我們既然是誠心上香,自然也要虔誠。”
連香燭貢品都沒有準備,哪裡看得出虔誠,肖芸軒看着兩手空空的兩人,阿儂姐姐是來避風頭還差不多,說來上香她是打死不信的。
再向上走了約一個時辰,方儂才注意到身邊不知道何時已經聚起了雲霧,而前面霧大的更是讓她已經看不清很遠,其他香客都不見了,想必都在半山腰停下了,但要不要繼續前行,方儂沒有猶豫。
這一次她拉着肖芸軒沒再走多久,眼前就豁然開朗了,威嚴高聳的寒山寺拔地而起,冰雕玉砌的立在面前,兩具石獅瞪着銅鈴大小的雙眼,死死的盯着闖入的兩個女人,只是這裡看不出香芹說的香火旺盛,反而緊閉大門。
方儂猶豫的一下,上前敲門,只是門並沒有上鎖,一推就開了,寺內乾淨整潔,香火繚繞,卻只有一個掃雪的和尚,一邊掃着,一邊嘴裡念念叨叨着什麼。
“師傅,我姐妹二人誠心向佛,不知道我們可否借宿一晚?”方儂確定四下沒有其他人,這才走向了那掃雪的和尚。
掃雪和尚也沒有停下手裡的動作,笑呵呵的看了兩人一眼,“佛渡有緣人,相逢即是有緣,只是沒人伺候,寺中的廂房很多,兩位自便。”
“多謝師傅,但爲何寺中不見其它人,我聽說這寒山寺香火鼎盛,十分靈驗。”偌大的寺廟如果只有這一個和尚,也太讓人起疑了。
“一切心誠則靈,這世上佛渡人少,人渡人多。”掃雪和尚說完就不再多說什麼,依舊自顧自的掃雪呢喃,就好像方儂和肖芸軒兩人從不存在一樣。
肖芸軒被方儂拉上山本來就覺得有些怪異,現在看和尚又神神叨叨,更加覺得不安,小聲的將方儂拉到一邊,“阿儂姐姐,我看這裡太詭異了,還是趕緊離開吧。”
“佛不渡人人自渡嗎?”方儂完全沒在意肖芸軒的話,只是心裡也有些掙扎,她有沒有理解錯慕容燁意思,連她自己都不敢肯定,慕容燁會不會來更是個未知數,唯一可以肯定的是,這是她最後搏一搏的機會了,“既來之則安之,我們住下吧。”
就這樣,方儂在寒山寺住下了,丟下了皇家與方家的焦急忙碌,一住下來就是三天,每日聽着暮鼓晨鐘,日出而起,日落而休,賞雪修身,不問世事,一個人樂得逍遙,倒是修身養性的好地方。
只是日子一久,起初最反感的肖芸軒喜歡上了這種閒雲野鶴的生活,而主動要求留下來的方儂卻變得十分焦急,大婚在即,慕容燁卻始終沒有出現,也許她真的賭錯了。
“已經是第三天了,慕容燁,我該相信你嗎?”方儂取下頭上的梅花釵,仔細的擦拭着,溫潤的玉色泛着淡淡的光暈,觀之可親,可是即使她對着梅花釵說話,它真正的主人又能聽到嗎?
“阿儂姐姐,你在和誰說話?”肖芸軒推門進來,有些疑惑的看了看四周。
“沒人。”方儂繼續擦拭着梅花釵有些無奈,“明日一早我們就下山,不能再等下去了。”
“這麼快,我還說難得有了伴呢。”肖芸軒沒頭沒腦的覺得有點可惜,“雖然沒有見到人,但是他的笛聲真的很好聽,就是覺得聽了心裡有點難受。”
笛聲?方儂手中的動作忽然僵住了,是他嗎?
也許真的是他,因爲方儂也聽到了,那隔着空山水澗傳來的天籟之聲,音符流轉,承山應景,他終於來了!
方儂猛然的站了起來,把在旁邊碎碎唸的肖芸軒嚇了一跳。
“阿儂姐姐,你怎麼了?”肖芸軒疑問。
“明天一早你就下山,和香芹說我還要在山中多呆幾天,時候一到我自會回去。”方儂已經迫不及待的要往外走了。
“阿儂姐姐你去哪?都這麼晚了。”肖芸軒一把拉住了要離開的方儂,這大晚上的出去也太危險了,“而且我回去要做什麼啊?”
方儂深吸了一口氣,微笑的轉臉看着肖芸軒,她忽然覺得應該帶着香芹來,起碼這個時候她能少了許多的解釋,“你回去幫香芹準備大婚的事。”
“恩,好。”肖芸軒接了這重大任務,欣喜異常。
方儂這才得空出了房門,所幸笛聲未斷,只是寒山寺太過空曠,笛聲在夜色之中像是無所不在,讓她一時間竟然分不清究竟從哪裡傳來,但是她可以清楚的肯定這就是慕容燁的笛聲。
慕容燁這算是報復她嗎?方儂有些無奈,她站在凝聲屏氣,這才勉強分辨出了笛聲的來源,順着笛聲尋去,轉眼就出了寒山寺。
夜深時分,又在這高山之巔,月影重重,樹影斑駁總是有些嚇人,對方儂來說引路的笛聲此時也多了幾分詭異,去或者不去,兩者之間,方儂再度選擇了前者,她沒有猶豫或者說她沒有選擇,幸好她也算是死過一次的人,有那麼幾分膽子。
走了一段,笛聲也越來越近,方儂選了一條並不是十分好走的路,夜色又黑,偏偏在這時,那笛聲戛然而止,一下沒有了方向,獨留方儂在漆黑的林間,她只覺得背上猛的溼了一片,慌亂的循着眼前出現的微弱的光跑去,終於艱難的鑽出了那片林子。
橫在她面前的是一片靜如璞玉的山湖,月兒投影,靜掛在湖中央,偶爾掠過一陣涼風,驚起絲絲漣漪,一切忽然的靜了,這靜謐之景,方儂本來是喜歡的,但是此情此景,只是讓她覺得莫名的不安,如果真的是慕容燁,他究竟想做什麼?
“慕容燁?”方儂輕聲的喚了一句,但是這裡哪裡能看到半個人影,只有方儂懷着忐忑的心,在詭異的夜色中,身形單薄,隨風凌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