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漸漸入秋,四處陷入一片蕭條之中,方家上下如此,整個京城中也是如此。
而自從方翎出事之後,戚氏自此也臥牀不起,方儂的婚期臨近了,可是嫁妝之事戚氏因爲臥病在牀,所以頻頻拖延着。
倒是方鼎睿開口,讓府裡的管家和媽子代爲照辦,這才急促的張羅了起來。
只是讓方儂詫異的是,方翎縱火自焚一事哪怕不能讓外人知道,但是戚氏卻一味的堅持不肯對外宣佈,故而方翎之死,在方家卻是秘而不宣。
既然這是戚氏的一塊心病,方鼎睿也不能不依,也就隨了她。
直至這天,皇上命人送來一套鞍鎧,方儂纔想起上次宮宴上皇帝和慕容燁曾說起的西山狩獵的事,皇帝還曾戲言讓她也一併隨行,卻沒想到現在秋闈到了,皇帝還當真了,命人送來了一套鞍鎧。
正當方儂摸着那上好的皮雕鞍鎧的時候,管家卻進來這竹蕭苑,“小姐,外面有人找您,一個說是叫……肖芸軒的小丫頭!”
“肖芸軒!”方儂聞言,先是一愣,旋即卻是大喜了起來,“是芸兒,我怎麼倒是忘了這事,快快讓她進來!”
當初她在離開小村子的時候,因爲顧及肖家兩老的安危,所以讓他們將村裡的房子燒了,事後來京城找她,由她想辦法安置肖家的人。
卻沒有想到,一到京城因爲事情繁忙,反而忘了這事。如今肖芸軒找上來了,這倒也算是了了方儂的一樁心事。
管家應着方儂的吩咐,將肖芸軒帶往竹蕭苑裡來。
肖芸軒顯然被方家的氣勢給嚇到了,跟隨在管家的身後,眼光還不忘四處流連,直到見到方儂的時候,眼睛中忽然放光,直朝方儂奔去,“阿儂姐姐,你可想死芸兒了!”
“阿儂何嘗不想芸兒你?”方儂也拉着肖芸軒的手道。
只見肖芸軒一雙眼睛中的好奇足足十分有餘,“阿儂姐姐,這京城裡真熱鬧,丞相府真大,你看這入秋了,樹木都開始枯黃了,你這院子裡卻還是青翠如春,真讓人羨慕!”
看着肖芸軒的嘖嘖稱奇,方儂也笑了,“多虧我的父親喜歡翠竹,我這竹蕭苑才能夠四季常青!”
這時,香芹端着茶水過來,好奇問:“難得今日來客,小姐這麼高興!”
“這是香芹,我的貼身婢女,十分信得過,從沒將她當成下人看過!”方儂說道,卻是拉着肖芸軒在一旁坐下,“伯父伯母呢,不是一同進京的嗎?”
“不了,爹和孃親聽從了阿儂姐姐的話搬出了那個村子,果然過不久後就有人將村子裡的茅草屋都燒光了,因此才躲過了一劫!”肖芸軒心有餘悸的說着,幸好是方儂有先見之明,否則他們恐怕就真的被那場大火給燒了。
“爹爹和孃親在鄉下重新安置,卻讓我獨自來京城找阿儂姐姐,說是京城地方好,女兒家也好找出路!”說着說着,肖芸軒卻羞紅了臉,低低的垂下了頭。
這模樣,看得在旁的香芹也忍不住掩嘴而笑,這一笑,倒是讓肖芸軒的臉紅得更徹底了。
方儂也笑着搖頭,“也是個理,要不芸兒就留在丞相府裡,和阿儂爲伴,以後若是有什麼好人家,自然也替芸兒你留意留意,必定不會讓伯父伯母失望!”
“阿儂姐姐,連你也取笑我!”肖芸軒一聲嗔,轉過身乾脆不理會方儂。
這時,管家帶着送鞍鎧來的那宮裡內監來請方儂,“小姐,明日圍獵,皇上即將出發,還望不要耽誤聖駕的好!”
方儂朝着內監點點頭,“公公請放心,阿儂這就出發!”說罷,方儂將那副賞賜的鞍鎧帶上,轉身對肖芸軒說道:“難得你趕上皇上秋闈狩獵,你就和香芹一起陪我去吧!”
“真的嗎?”,肖芸軒聞言大喜。
“小姐說了,豈會有假?”香芹忍不住笑道。
隨着那內監一併出發,在出了竹蕭苑的時候,卻碰上紅綃進來,方儂吩咐着:“皇家狩獵可能需要一些時日,紅綃你就別跟隨了,好好守在苑裡!”
“小姐不帶我去?”紅綃一時口快,說完後卻又緘默了起來,垂下了頭應道:“是,小姐!”
方儂也沒去在意,只是香芹臉色卻有些陰沉了起來,只見方儂走後,紅綃卻一臉的委屈模樣,“這沒聽說有新來的丫頭啊,卻還能得小姐這麼信任?”
西山狩獵場。
景國自開朝以來,歷代皇帝都酷愛狩獵,故而將這西山設爲皇家狩獵場所,每每到了秋季土木瓜果旺盛的時分,山中禽獸也過分的肥美,皇帝便會在此狩獵,短則半個月,長的在此逗留上一月兩月也是常有的事。
皇帝自帶宮裡得寵的幾個嬪妃,皇后素來有相伴在側的習慣,故而也一直以來都有出現在狩獵場的習慣。
而方儂則被安排在武將家眷一列的帳篷內,與各個皇子捱得挺近,倒是在這黃昏時分,給了各家千金與皇子們之間增加了交流。
“這平日裡千金閨閣都極少出門,難得像這樣狩獵的時候,策馬奔騰之餘,反倒多了許多的麗色!”說話的是太子,在這鄰水邊上與其他兄弟閒暇散步,看着這周邊官家小姐們的身影,太子忍不住感慨。
其他皇子聞言,也皆都附聲應和着。
繼而,太子卻將話鋒轉向了一旁緘默跟隨的慕容旭身上,“七弟,我可是聽說這次狩獵,父皇連你那未過門的妻子都一併傳喚了出來,看樣子父親也是有心成全於你,正好借這機會在佳人的面前表現表現!”
“我看到她了!”迴應太子的,是慕容旭一句牛頭不對馬嘴的話,眼見,慕容旭的腳步停頓在當處,遠遠望去,夕陽景邊映着河畔秋波粼粼,光輝折射於那個身着淡色女子的身上。
其他一衆皇子聞言,皆都隨着慕容旭的眼光所望去,旋即,又是一陣大笑聲起,“才一說起這佳人,佳人就立刻在眼前,七弟真是好福氣啊!”
太子揶揄打趣着,卻也自顧自的引領在前頭,帶領着其他皇子朝着河畔邊上的方儂走了過去。
“方小姐好悠閒啊!”太子率先開聲,驚動了佇於河畔邊上的方儂,“孤景光輝的,倍加襯托得佳人寥落,這讓我七弟見着了,可得心疼不已啊!”
方儂側目,見到來人是太子的時候,心中卻是一凜。落落的朝着衆位皇子行了一禮,道:“太子爺可千萬不要取笑,阿儂惶恐!”
在衆位皇子的鬨笑下,方儂但只淡淡的站於當處,卻始終視而不見在皇子羣中,慕容旭朝自己投來的灼灼目光。
太子也是個隨性的人,見到方儂無趣,卻也識趣的對慕容旭道:“有我們在旁,方小姐定然顯得不自在,七弟你就好生的陪方小姐賞一賞落日餘暉吧!”
說罷,便帶着其他的皇弟遠去,一路上依舊是有說有笑。
望着太子與衆皇子遠去的身影,方儂不禁在心中嘲諷着,“真是不知死活,身邊狼環虎伺的,還能這麼開朗!”
“太子是個沒遮攔的人!”慕容旭見方儂的眼光隨着太子,不禁爲他解釋上這麼一句,深怕因爲太子剛纔那些戲言,因而惹得方儂不快。
“我知道!”誰知道,方儂卻是一副瞭然的模樣,隨口應和着慕容旭一句。
“父皇能讓你來西山一併狩獵,當真是出乎了所有人的意料,須知道,老丞相是文官,向來狩獵都沒有隨駕的習慣!”慕容旭負手而立,站在河畔的邊上與方儂並立。
從遠處望去,佳人身影與慕容旭的俊逸形成強烈的一副畫面,無奈的是,方儂卻是始終對慕容旭一副冷冷淡淡的模樣。
“皇上的恩寵過盛,對方家來說或許是好事,可是對我來說,未必就是了!”方儂冷眼瞥了一下慕容旭,心中的冷漠,也來自於兩人的婚期越來越近。
“前些日子,皇后鳳儀殿中賜酒的事,我也略有耳聞,只是現在有丞相大人出面,這些你大可以放心了!”慕容旭也詫異,但是轉念一想,方鼎睿現在只剩下方儂一個女兒,真的爲此得罪皇后的話,也是情有可原的。
“父親選擇了你,你與太子翻臉也是遲早的事,就是不知道……划算不划算了!”方儂笑着說,不想和慕容旭打太多的啞謎,對於這場朝堂上相互拉攏的婚姻,方儂從來都不放在心上。
慕容旭的臉色卻沉了下去,沒想到方儂居然這麼堂而皇之,“阿儂,你只能倚靠我和你父親,否則,皇后那邊隨時虎視眈眈,你最好不要多想!”
這是慕容旭所擔心的,對於方儂到底怎麼想,她一直表現得很淡漠,而這淡漠,也是慕容旭最擔心的一點。
方儂卻笑了起來,這笑聲有些讓慕容旭心裡發寒。
“慕容旭,我勸你最好不要在我的身上多花什麼心思!”方儂嫌惡的看着這個男人,在前世這些話,方儂是怎麼也沒有聽慕容旭說過的。
向來都是自己在爲慕容旭默默的付出,當一枚盡忠盡職的棋子。
可是現在不一樣,她只想要眼前這個男人萬劫不復,僅此而已,又怎麼會被這樣的話所迷惑呢?
“你看,皇后的營帳裡,現在有多熱鬧,或許七皇子你不知道!”方儂指着這次女眷環繞得最爲熱鬧的地方,“這次狩獵,你就以爲皇后是個簡單的人物?好戲還沒上演呢,七皇子你想怎麼讓我依靠?”
方儂這嘲諷的話,讓慕容旭的臉色越發的難看陰沉下去。
“難不成七皇子,敢爲阿儂除去這後患,讓皇后永遠不再威脅到我?”說罷,方儂卻是冷哼聲出,笑着轉身回到自己的營帳中。
這是方儂的一種羞辱,在笑自己的無能爲力。
他只將拳頭緊握得泛白,遠望皇后的帳篷處,眼神之中冷漠得如同一汪寒潭,深不見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