肖芸軒昏迷了,而竹蕭苑像是忽然在方府沉靜了,院內上下一片寂然,誰也不敢多問一句,只有光禿的竹林在寒風中,搖搖晃晃,發出唏噓的哀嘆聲。
香芹安頓了方瑜後,便端了些茶點往着肖芸軒的房中去。
這一次肖芸軒病的這麼蹊蹺,只要是稍微有留心點的人都能夠覺察到這當中的不對勁,以方儂睚眥必報的性格,哪怕是掀了方府也要找出主謀。
可是這一次,她卻沒有半分的動靜,哪怕是她終於找到時機將在西園發現杜承鈞和戚氏幽會的事情告訴她,方儂也無動於衷,只是幽幽的笑了兩聲,便沒有下文了。
這一點讓香芹心中忍不住的沮喪,原本以爲方儂會因爲這個發現而對戚氏出手的,可是就這麼掩蓋了過去,不動任何聲色,這讓香芹不明白方儂到底怎麼了。
肖芸軒在方儂的心中是有分量的,否則她也不會日夜不休非要親自照顧肖芸軒。但就是這樣,一向深知方儂心意的香芹,這一次,卻根本無法猜透方儂的心思。
香芹思索着快到房前時,卻看見紅綃端着什麼,站在門外有些鬼鬼祟祟,心神不寧,還時不時的往裡面探一眼,多疑的她自然停住腳步多觀察了一會,見紅綃沒有進一步的異樣,這才上前,“紅綃,你在這做什麼?!”
“哎呦……”紅綃被忽然出現的香芹嚇了一跳,人反射性的往後一躲,差點沒將手上的東西灑了,她忙不迭的伸手製止了香芹,“噓……嚇死我了,香芹,我……我來給芸兒送藥的,但是又不知道現在進去合不合適?”
紅綃素來膽小,香芹也沒把她的結巴樣放在心上。
別說是紅綃,香芹自己現在也不知道這時候進去找方儂是否合適,但既然紅綃是送藥來的,也就有了藉口。
她敲了敲門,試探性的向裡面詢問,“小姐,紅綃送了芸兒的藥過來。”
“恩,進來吧。”方儂回答的倒是乾脆,心情看起來似乎也不錯。
待香芹和紅綃推門進去時,這才都有些懵了。
房中放着大大小小的幾包乾花,還有一些針線,繡布,都隨意的攤滿了桌子,方儂則坐在桌前,專心致志的繡着香包,一臉投入。
整個房間都瀰漫着一種淡淡的清香,但卻有一種說不出的詭異。
方儂個性強硬,說好聽點是巾幗不讓鬚眉,說難聽點那可就是潑辣沒有禮數的瘋丫頭。
可從來沒人見過她做女紅,現在看她執針繡線,低眉順眼,那嬌柔的模樣,像是完全變了一個人。
“小姐?你這是做什麼?”香芹好不容易回過神,看了一眼牀上的肖芸軒並沒有醒,這才重新將注意力放在了方儂的身上,這滿桌的乾花讓她手上的點心根本沒地方放。
“做香包啊,看不出來麼?”方儂笑的輕快,根本不像她們想象的該有多陰霾,隨意的揮手指了指某角落的案桌,“就把東西放那吧。”
方儂反常的模樣,連紅綃都忍不住的插了一句嘴,“小姐怎麼好端端的做起香包來了?”
“上次上街看到個買香料的小商販,他身上就帶了這種山茶花做的香包,當時覺得不錯就買了一些回來。”方儂放下手中活,慵懶的伸了個懶腰,“這沒想到越聞着越喜歡,竟然還有提神的作用,這幾天照顧芸兒也顯得無聊,乾脆就做些香包打發打發時間。”
說罷,方儂接過了紅綃手上的湯藥,往着牀邊走去,邊走還邊吩咐着,“對了,在芸兒醒來前,我就在這住下了。香芹,你也不必來了,這段時間好好照顧瑜兒就是,至於日常的一些瑣事,就讓紅綃來吧,這幾日都是她爲芸兒熬藥,也比你熟悉些。”
“小姐?香芹做錯了什麼嗎?”香芹越發的不明白方儂了,她是聰明人,從來也不會因爲這些事情爭風吃醋。
但是在方儂這反常的情況下,她不由自主的便脫口而出了,如果不是她做錯了什麼,爲什麼方儂現在寧願留了紅綃在旁,就在前幾天,她還對紅綃心存疑慮。
“不要多想,瑜兒素來和你與芸兒親,現在芸兒病了,你自然得多上心一點,照顧起來也比紅綃要方便些。”方儂解釋了一陣,轉身對着方瑜微笑的點了點頭,但這一回頭,整個人卻不小心的被椅子絆了一跤,雖然勉強的穩住了身子,但是給肖芸軒的藥卻盡數的灑了。
房中的氣氛有些尷尬,紅綃忙蹲下身收拾。
而方儂則退了一步,坐回了位置,略有慍氣的揉了揉眉間,讓自己平復一些,整個人就變得有些急躁了,“現在藥也灑了,都被你們鬧的!”
紅綃收拾了碎片,站在一旁,無辜的在旁邊咬着嘴脣,好一會才膽怯的開口,“小姐,藥我多熬了一份,要不要去拿過來?”
方儂沒有說話,只是點了點頭。
看着紅綃出了門,香芹也沒有說話,只是臉色卻在一瞬間,從剛纔那種雲淡風輕的模樣,驟然變得沉重不已了起來。
香芹也覺察到了,剛纔方儂說她和方瑜親她就感覺有些不對,誰都知道上次她綁了方瑜之後,方瑜就對她有些排斥。這一會,方儂又故意灑了藥將紅綃支了出去,應該是有話和她說。
所以香芹忙不迭的出門看了看四周,確定沒人才折了回來,“小姐,究竟發生什麼事了?有什麼事情要吩咐香芹嗎?”
“沒什麼。”香芹這麼問,方儂卻好像沒事人一樣,完全沒有收到香芹的暗示,只是轉身對着香芹說道:“你只要記住,無論發生什麼事,瑜兒放在你身邊,我纔是最放心的!”
不爲其他,就因爲香芹是從薄氏身邊過來的人,光憑這一點,方儂就絕對放心了。
“小姐就沒有什麼需要香芹做的?”香芹不相信自己判斷錯誤,而方儂的這番話,也致使得她心中的疑惑更加沉重了起來,不由再次問了一聲。
“你只需要照顧瑜兒就好了。”方儂說着,順便拿起了些桌上的香包,交到了香芹的手上,“對了,你把這些香包分給竹蕭苑裡的下人,必須每個人都要有,我希望見到所有人的時候身上都有這種淡淡的山茶花香,另外,你和瑜兒也一定要帶上,明白嗎?”
到底方儂是怎麼了,香芹始終摸索不清楚,只能依照方儂的話,“香芹明白。”
香芹不再追問,疑惑的接過方儂遞過來的香包,儘管她依舊沒能理解方儂的意思,但是方儂眼中的那種嚴肅讓她明白,方儂還是方儂,並沒有變。
但至於她要做什麼,她只需要靜靜的等着結果便好了。
方儂將香包交給了香芹,紅綃此時恰好也端着藥進門,見香芹的手上拿着一堆的香包,不由奇怪的問了一句,“小姐要分香包嗎?紅綃有沒有?”
“恩,竹蕭苑裡誰都有,怎麼能少了你紅綃的呢?”方儂點了點頭,打趣着笑道。
眼中似乎帶了無限的感慨,轉頭望着躺在內閣中牀上的身影,方儂心有慼慼。“芸兒也喜歡這山茶花的味道,如果竹蕭苑內都能散發這種味道的話,她應該能早日醒來了。”
紅綃聽得連連點頭,連她都看得出來方儂對肖芸軒不一樣,總是特別縱貫着她,這竹蕭苑中,方儂對方瑜和肖芸軒格外重視,就連香芹都還排不上位。
“可惜我這手工不好,香芹,母親也說你的繡工是方府最好的,你拿回去改改,讓大家都帶在身上,誰都不許摘下。”方儂說着將其他的香包分了出去,只剩下一個,有意無意的把玩着自己手上的繡包。
唯獨方儂手上留下的這一個香包,看這香包的用料,用的都是上好的素色雲錦,金線鑲邊,用綵線勾勒出了一朵豔紅‘十八學士’,嬌豔欲滴,像是將這花繡的活了,這香包與其它的都不同,分外的光彩照人。
紅綃自然不會沒看到,心想這個應該是給肖芸軒或者方瑜繡的吧!
但是還是忍不住的誇了一句,“小姐的手工可好了,紅綃恐怕一輩子都繡不出這樣的花樣。”
紅綃這句話把方儂逗樂了,掩嘴笑個不停,“你纔多大,就知道自己這一輩子都繡不出來了,這香包你可喜歡?”
“當然喜歡了。”紅綃忙不迭的回答,爲了博得方儂的信任還重重的點了點頭,表示自己的喜愛,這種繡工極致的的香包又有哪個女孩子不喜歡呢?
“既然這麼喜歡,這個就給你吧。”方儂起身,笑着接過紅綃手中的藥放在一邊,然後將香包塞在她手中,“我是疑人不用,用人不疑,既然你現在重新在我身邊伺候,我自然也不會虧待你。”
方儂這話像是意有所指,紅綃看看自己手中的香包,再看看香芹手上拿着的,不知道該不該接,但是心裡卻莫名的有了一種優越感,香芹一向是竹蕭苑的主管婢子,脾氣又強硬,她自然從不敢在她面前多話,但是這一次……
“叫你拿着就拿着。”方儂見紅綃有些猶豫,硬是將香包塞到了她手中。
紅綃這纔不再拒絕,將香包緊緊的握在手心裡,滿心歡喜的收下了,“多謝小姐。”
“行了,你們都回去吧,也有一會了,就別打擾芸兒休息。”方儂拿起紅綃送來的藥,準備喂肖芸軒喝下,既然目的已經達到了,她自然是要下逐客令了。
整個竹蕭苑,就靠這些香包了……
香芹和紅綃互看了一眼,都道了聲“是”,就退出了房間。
紅綃得了香包歡喜,纔出了房門就迫不及待的將方儂送的香包帶上,那種鮮豔的顏色將紅綃趁的更豔了,沒有一個女孩子會不喜歡這些東西。
不過雖然開心,紅綃還是覺得有些不安。
她膽小,也正因此極爲敏感,尤其看着香芹那黑着的臉,“香芹,你不覺得小姐最近有些奇怪嗎?”
香芹並不搭理紅綃,沒好氣的“恩”了一聲就走。
方儂故意接近紅綃,恐怕箇中有其它的含義。她自然也是順着方儂的意思將這戲演好,只是香芹終究還是心有介懷的。
“你說小姐會不會是因爲芸兒的事情,受了刺激想不開呢?”紅綃追上離開的香芹,小心翼翼的追問,“最近她……”
“我怎麼知道!”香芹停下腳步,不耐煩的對着她的吼了一聲,打斷了她繼續的話,“小姐不是讓你貼身伺候嗎?你自己去問啊!”
“香芹,不是這樣的……”
香芹也沒再理紅綃,拿着香包扭頭離去了,紅綃追了兩步之後也無奈停下了,她站在院子裡,默默的沉思了好一會,轉身盯着肖芸軒的房門許久,又垂頭看了看帶在身邊的香包,別有深意的轉身離去了。
兩人離去,院中恢復了平靜,肖芸軒房間的門卻忽然開了,方儂看着兩人離去的背影,淡淡一笑,端着藥走到院中的花壇旁,手一傾,全都倒入了花壇之中。
是人是鬼,今晚就能見分曉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