方鼎睿趕到寢殿之時,皇帝的寢殿已經亂成了一團,面色匆匆的太醫,手忙腳亂的宮婢,還有臉色凝重的皇后與哭哭啼啼的妃嬪們,作爲外臣,方鼎睿確實不該進入內宮,只是皇帝的召諭讓他例外。
“皇上的病情如何了?”方鼎睿拉住了一個進出的太醫,這樣的場景讓他的心裡有些不安,莫非皇帝真的病入膏肓,無力迴天了。
“回丞相,太醫令正在診治,但是皇上現在還沒有醒來。”太醫急忙說完,甩開方鼎睿的手急忙離去準備藥材。
方鼎睿心裡焦急,但是現在也無可奈何,起碼他是到場唯一的大臣,若是皇帝不幸駕崩,他還是掌握了主動權。只是方鼎睿忘了,在這裡還有一個比重臣更爲重要的皇后守着,太子已死,她膝下也無其它子嗣,所以作爲一國之母的她恐怕會被認爲是最公正的人。
“你們父女兩人也真是好笑,女兒剛剛將皇上氣成了這樣,你這做父親的就馬上到了,一唱一和,倒是沒有人比得上你們。”皇后從衆妃嬪之中現身,踱到了方鼎睿的面前冷眼看着他,戚氏的事情,她還沒和他算賬,他自己倒是找上門了,“朝中何時有過規定,外臣可以隨意進入內宮的!”
“臣參見皇后娘娘,請娘娘恕老臣焦急,未及時請安。”方鼎睿緩過神來,忙向皇后請安,“臣是受了皇上口諭進宮,卻沒想到發生這樣的事情。”
“這可就要問問你的寶貝女兒了,皇上最後見的人就是方儂,然後就發病了,侍奉的宮人都可以作證,皇上若是有個三長兩短,那方儂就是弒君犯上,大逆不道!而你方鼎睿就是同謀!”皇后臉色不善,將皇帝病發的所有責任都推到了方儂的身上,這一次她定要方家屍骨無存,爲戚家受的所有冤屈出氣,“來人!把這個逆賊給本宮拿下!”
皇后的話讓方鼎睿想起進宮前碰到的方儂,如果皇帝發病方儂就在旁邊,她不可能會離開,而且也不可能離開,護衛禁軍當場就會將她關押,而她的臉明顯是被打的痕跡,據他對皇帝的瞭解,是不對下這樣的手。
方儂既然不是在御前受了責罰,那宮裡敢對她下手的只有皇后,皇上當時病發,方儂必定已經被皇后帶走,所以一切就變得明瞭。方鼎睿並不準備爲方儂伸冤,但是如果連累到他和方家,那絕對不行!
“皇后娘娘恕罪,如果娘娘認爲此事與方儂有關,只管抓了她,但是臣得蒙皇上召見,沒有皇上的口諭,臣不敢離去!”方鼎睿一招殺卒保帥,他以爲拋出了方儂就能讓皇后平息怒氣,而且有皇上做靠山,皇后也不敢輕舉妄動。
而他恰恰不知的是,皇后以爲方儂還在她的手中,而她現在沒了太子,每一步都是飛蛾撲火,全都奮不顧身,“你們放家謀害皇上還有理了,抓起來!”
“可是……皇后,抓不得。”從房中跑出的宮人畏畏縮縮的插進了一句話,連忙就垂下了頭,好不容易纔終於將後半句話吞吞吐吐的說了說來,“皇上醒了,要召見丞相大人。”
“什麼!”皇后意外的盯着那宮人,目光如炬,皇帝一醒來第一個要見的人竟然是方鼎睿,這讓她十分心有不甘,分明就是駁了她的面子,“竟然皇上醒了,你們都讓開!本宮進去看看皇上!”
還是剛纔那宮人,嚥了咽口水,不要命的繼續接了一句,“皇上有令,除了丞相大人,誰都不見。”
這下皇后可真是當着衆人面被打了臉,那宮人自知死罪,腿一軟就跪在了皇后面前,連連討饒,而方鼎睿倒是沒有太多的時間去嘲笑皇后,只是煉器並生,繞過怒極的皇后,朝着寢殿去了。
……
方鼎睿入殿到了皇帝牀前,老態龍鍾的皇帝躺在牀上,痛苦的緊閉着雙眼,那熠熠生輝的容顏確實比前段時間更加的蒼老了,遲暮之感在他身上體現的淋漓盡致,令人不由的唏噓。方鼎睿跪在了龍牀之前,臉色不由更加肅靜了,這一次他更加確信皇帝命不久矣,所以皇帝此次召見自己非比尋常,他沒有開口打擾閉目休息的皇帝。
“愛卿,你來了。”皇帝依舊閉着雙眼,似乎感受到了方鼎睿的到來的氣息。
“臣惶恐,請皇上保重龍體。”方鼎睿深知皇帝的心思,他現在唯一能夠表現出來的就是誠惶誠恐,以博得皇上的信任。
皇帝的聲音又消失了,靜默了些時間,才燦燦的說出了一句,“你養了個好女兒啊!”
皇帝不冷不熱的這句話,沒有任何的起伏,讓方鼎睿的冷汗不由溼背,他第一次這樣猜不準皇帝的心思,更不知道他忽然提起的用意。
所幸皇帝並沒有在意這一點,而是緩緩的張開了眼睛,低聲道出了一句,“朕想問問你,要是朕真的醒不過來了,這天下朕該交給誰。”
“皇上龍體萬安,儲君之事暫不着急,何況太子才喪,於天地常理,此事急不得。”方鼎睿從未在朝堂之上公然提到立儲君之事,這一點恰恰符合了皇帝的心思,或許這也纔是皇帝今天只找了他過來的原因,“而且臣現在並不認爲有人能堪接皇上大任,請皇上千萬保重龍體。”
有一陣短暫的停頓,皇帝的喉間似笑非笑的發出了兩聲詭異而停頓的笑聲,“你這麼想,但是你的好女兒似乎心中已經有了人選。”
莫非方儂在皇帝面前公然表態支持慕容燁了,方鼎睿有些忐忑不安,儘管他清楚這一切都逃不過皇帝的法眼,但同時他也相信方儂是聰明人,不會明知道皇帝針對慕容燁,偏偏還把自己往着風口浪尖上送。
“越是聰明的女人越是會爲自己的打算,朕素認爲阿儂是聰明人,倒是沒想到她竟然辜負了朕的所想。”皇帝的每一句都說的極爲緩慢,也很用力,似乎稍稍的放鬆他就發不出任何的聲音來,儘管如此他已經無傷風化的和方鼎睿討論着方儂,“朕曾經在西山獵場給過她一個承諾,現在依舊,只要是女子閨中之事,朕盡數答應她,絕不反悔。”
“皇上,阿儂無知,請皇上恕罪。”方鼎睿確實不知道方儂對皇帝說了什麼,起碼在皇帝的言語之中他還找不到任何的蛛絲馬跡,莫非方儂請旨嫁給慕容燁不成,“臣定將嚴厲管教,絕對不讓她做出任何有傷風化之事!”
“罷了罷了,不提這個。”皇帝停止了自己的話題,“你也不必藏掖着,既然身爲人臣,朕也相信你的忠心,即便你沒有所支持的人選,起碼也要盡人臣之責,爲朕出謀劃策。”
方鼎睿這才勉強鬆下了心,莫非皇帝之前都是在試驗他,儘管聽現在的語氣似乎已經有所信任,但是皇帝一向疑心病重,他自然不能將真實所想說出,只是將所有的問題都重新推回給了皇帝,“臣以爲,皇上心中必然已經有了合適人選,無論皇上準備立誰,臣都萬死不辭,願意竭力輔佐,只是……”
“只是什麼?”
“只是皇族血脈必須純正,也才能將皇上千秋萬代的誓願傳承,任何伺機窺視皇位,心懷不軌之人是萬萬不能傳位的。”方鼎睿終於第一次大膽的擡頭看着皇帝,“但臣相信,衆位皇子在皇上的教誨之下,定能同心同力,振我景國。”
方鼎睿的話看似有情有理,有理有據,找不出任何的差錯,但是皇帝是聰明之人,如何又聽不出他的話中有話,反叛之人除了慕容燁又還有何人?他已經很清楚地表明瞭,不管傳位任何皇子,但惟獨不能傳位慕容燁。
偏偏這一句話,完全說中了皇帝的心思,慕容燁是他最大的心患和最大的忌諱,“若你的女兒偏偏喜歡了反叛之人,那又怎麼辦?”
話題一轉,皇帝竟然又忽然的回到了方儂的身上,這讓方鼎睿的頭不由再次的垂了下去,誠惶誠恐的回答道,“阿儂絕對不會與反叛之人有任何的瓜葛,倘若有一天真的發生這樣的事情,臣會大義滅親。”
“好一個大義滅親,朕相信你,也相信阿儂,但是朕希望你能記住這一點。”皇帝的話就這樣結束了,揮手讓方鼎睿退下,“你走吧,朕倦了。”
“是,皇上。”方鼎睿忙不迭的退了出來,到頭他依舊還是不知道究竟皇帝心屬誰人,反倒是自己差一點就被皇帝逼問的說不出話來。本以爲皇帝性命垂危,自己能趁機進言左右儲君人選,卻沒承想差點丟掉了性命。
急忙退出來的他也才終於緩了一口氣,所幸自己在慕容燁府前大鬧了一頓,弄的世人皆知,宣告了他與慕容燁的不和,算是丟盡了顏面,但是也是這讓他丟盡了顏面的事情最終讓他在皇帝面前挽回了一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