慕容旭的話,不輕不重,聽在皇后的耳中,卻重如千斤。
皇后有些迷茫的看了看周圍這依舊精緻卻蕭瑟寂寞的鳳儀殿,竟然沒有了一絲的生氣,只有她一人坐在冰冷的地上。再看她自己,行矩失常,言語粗魯,思維混亂,毫無生氣的面容還有那披散的長髮,在一身喪服的襯托下,全然與冷宮那些瘋了的妃嬪相差無異,她怎麼會變成這樣了。
“我是皇后,一國之母。”皇后喃喃的在嘴中唸叨着這句,緩緩的從地上爬起,一步一步的往着內殿去了,蕭瑟的背影,虛浮的腳步還有一刻破碎的心。
從入宮那一天開始,她就告訴自己,永遠不能倒下,她是戚家至高無上的榮耀,而如今她有什麼,皇帝的心不在她這,太子也永遠離開了,她鬥了一生,只有自己守着這座冰冷的鳳儀殿。
……
皇后重新露面時,已經與之前截然不同了,依舊還是淡妝素衣,卻典雅大方,她本就天生麗質又重於保養,歲月並未在她臉上顯露蒼老,舉手投足之間柔而不弱,剛而不露,只有雙眼之中帶了幾許疲倦,卻也比先前清明的多了。
“你還在。”皇后瞥了慕容旭一眼,在宮中多年,多少大風大浪她都過來了,難道這一次她會過不去嗎?
詫異於皇后忽然間的恢復,慕容旭不由在心裡對皇后多了幾分的讚許,也只有這樣的女人才能穩穩的坐在中宮之位,絲毫不動搖。或許朝臣都猜錯了,並非皇后有戚家支撐纔在後宮肆無忌憚,而是因爲這個皇后的存在才讓戚家這麼多年,順風順水,隻手遮天。
“是。”慕容旭也恢復了一貫的謙卑,他從不在乎所謂的心氣,只要時機未到,他可以一直忍氣吞聲,任人踩踏。
“坐吧,若不是你的提醒,本宮恐怕沒能這麼快清醒。”皇后是記仇的人,話雖如此,剛纔慕容旭是怎麼對她的,她也記得清清楚楚,這筆賬她會慢慢的和他清算的,只是現在時機未到罷了。
現在慕容旭可以肯定皇后已經恢復了以往,“是臣冒犯了,請皇后恕罪。”
“恩。”
再接下來,兩人只是靜相品茗,彼此相互觀察,默不作聲,在皇后的眼裡,慕容旭的狼子野心已經昭然若揭,以他的能力,總有一天會朝着那個位置而去。而在慕容旭的眼裡,皇后現在已經無依無靠,更沒有後顧之憂,一個喪子的皇后,她的手段也可能比以往任何時候都要來的恐怖。
終,還是皇后率先打破了沉默的局面。
“既然舞姬不是真正的兇手,那本宮問你,真正的兇手是不是靖安王?”皇后的語氣中沒有了怒氣,就像死的人根本就不是太子,也與她無關一樣,誰也料不準她現在的平靜之下究竟藏着哪樣的波濤洶涌,“皇上當真只是因爲司馬無言兵臨城下而故意放過了他。”
慕容旭並沒有咬定慕容燁,“太子究竟是誰刺殺,因爲時間緊迫,根本查不出真相,是否是靖安王所殺,也沒有證據,現在既然皇上已經下令這件事情到此爲止,恐怕也查不出來了。”
“如果本宮要你繼續查下去呢?本宮必須知道誰是兇手!”皇后眼中的平靜有一絲不安的波動,她終究還是一個母親,不可能看着自己的兒子慘死而無動於衷。
“查不了!”慕容旭也直截了當的回絕了皇后。
“只要你能查出真相,本宮可以助你登上監國之位,而不是現在一個區區的代監國,無名無分。”皇后拋出了最誘人的食餌,她知道慕容旭要什麼,她也知道他一定會上鉤。
但是這次她卻猜錯了,慕容旭根本對她開出的條件沒有一絲的興趣,反而搖頭冷笑,“皇后恐怕傷心過度,早就不理這朝中之事了吧。”
“什麼意思?”皇后有些不明所以的看着慕容旭,心裡的不安逐漸的有些開始動盪了,看着他一臉似乎無所謂的模樣,莫非,“你已經登上了監國之位?”
皇后問的小心翼翼,自從慕容旭登上代監國之位後,他的仕途便一片廣闊,根本沒有任何人攔得住他,莫非一切都已經晚了。
“恰恰相反,我這代監國之位也已經沒有了,即使要幫助皇后恐怕也是有心無力。”慕容旭搖頭嘆息,臉上的表情卻沒有絲毫的動搖,太子一死他根本脫不了關係,他甚至都已經做好準備接受皇帝的懲罰,但沒想到的是隻是奪了他的監國之位,“太子之事,臣脫不了關係,皇后真的以爲我還能坐穩這個位子嗎?”
提到太子,皇后的心就再一次不由的提了起來,她努力的讓自己再一次恢復了平靜,用懷疑的目光看着慕容旭,“你是不是覺得,現在太子沒了,本宮也就沒有能力了。”
“臣不敢,戚家和太子能有今日的地位,恐怕全都是因爲有皇后娘娘的操持,對皇后娘娘的能力,臣絲毫沒有懷疑,否則,今日也不會來了。”皇后對他而言還是有用的,否則慕容旭今天就不會自己親自跑來,而事到如今,他也發現,皇后的用處還很大。
“那你來做什麼,讓本宮來幫你對付慕容燁嗎?”
“不,只是單純的來看看皇后,請皇后注意身體。”慕容旭自動略過了皇后對他的說的話,拿起旁邊的茶盞,將蓋子摔在了地上,碎成了片,“如果說皇后是這茶盞,那太子就是這蓋子,而戚家就是裡面的水,現在蓋子雖然碎了,但是隻要茶盞還在,誰還在,這一杯茶就不會變。”
慕容旭莫名的和她說這些是什麼意思,皇后不由皺起了眉頭,“你究竟想說什麼?”
“臣是想說,茶依然還是茶,但是沒有了蓋子,很快就涼了。”慕容旭重新將茶盞放下,看着茶麪上浮着的茶葉竟然不由的勾起了嘴角,“一杯冷茶,如果是皇上還願意喝嗎?”
“你放肆!”皇后再也忍不住的拍桌站了起來,她已經冷靜了,但是也受不了慕容旭這樣一再的羞辱,“你今日來我鳳儀殿就是爲了羞辱本宮的嗎?”
皇后說着,也拿起一旁的茶盞,整個的摔在了地上,茶水飛濺,她超前走了一步,指着這地上茶水和碎片道,“如果你覺得本宮和戚家只是一杯冷茶,那本宮也可以告訴你,只要本宮願意,馬上就可以讓你變成這一堆碎片!”
“皇后息怒,臣並沒有嘲笑之心,只是想告訴皇后,茶冷了,再熱就是了,只是需要重新來過而已。”皇后的敏感讓慕容旭感到無奈,不過在他的心裡,從他開始設計太子的那一刻開始,他就再沒有將皇后和戚家放在眼裡。
“只是這樣?”皇后稍稍平復了一些,但是儘管慕容旭這樣解釋,她還是不能完全的相信這個男人。
“只是這樣。”慕容旭點頭。
皇后這才重新的坐回了位置上,也不命人打掃,只是看慕容旭的眼神變得越來越怪異,她已經開始懷疑了,“那就來說說太子遇刺一事,本宮聽說,皇上允諾你,只要你殺了靖安王,那他手中的兵權就全歸你所有,可有此事的。”
“是,確有此事。”
“所以你才聯合本宮和太子一起設計了那一出鴻門宴沒錯吧。”皇后的腦海裡忽然有了一個恐怖的想法,慕容旭三番四次的阻止她查這個案子,難道這其中真的有詐,“殺了楚天霽,將一切推到靖安王的頭上,確實是好主意。”
“多謝皇后。”慕容旭也已經察覺到了皇后的懷疑,只是他並不在意。
“但是一切都安排好了,只需要稍稍變動一個人呢?比如殺了太子,將一切嫁禍到靖安王和那個楚天霽的身上又如何?”皇后的雙眼緊緊的盯着慕容旭不放,心已經開始劇烈的跳動起來了,這一層她怎麼一直都沒有想到,“而那個舞姬,其實根本就是你的人,你爲了抹殺證據纔將她帶走殺害我,對嗎?”
在皇后的猜測中,慕容旭的下一步定是跪下澄清,她也希望是自己猜錯了,但是一切的證據擺明,似乎只有這樣纔是最合理的。但是這一次,慕容旭竟然什麼都沒有做,只是從位置上站起來,既沒有承認,也沒有反對,只是對皇后說了一聲,“請皇后注意身體,好生在這鳳儀殿修養,臣還有要事要處理,就先告退了!”
“你站住!”慕容旭的做法讓皇后驚的跳了起來,這只是她的猜測,難道一切都成真了,“是你!真的是你做的!”
慕容旭沒有理會皇后,只是徑直的朝着殿外走去,皇后根本追不住他,只是捂着胸口慢慢的癱倒在了地上,她雙眼被隱藏的怒意,一下子全都爆發出來了,朝着慕容旭的背影大叫,“慕容旭,是你,我知道是你!本宮絕對不會放過你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