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璲從後面抱住茗煙的腰,就這,茗煙還跳着要掙脫出去呢。李璲使勁兒勸着:“乖,乖啦,你最是善良的對不對?好茗煙,我的大總管,過去把人帶過來,好好問問是什麼情況啦!”好不容易呼嚕半天才給茗煙順了氣,看着他撅着嘴往外走,但願別到隔壁人家院子裡再開吵纔好。
李璲膽戰心驚的在花園裡徘徊,總算牆那邊不再有沒燒透的紙錢飄來,李璲把耳朵貼在牆上,也沒聽到再有罵架聲傳來,這才心安了不少。不多時,一個婦人跟着茗煙亦步亦趨的從側門進來,躬身身子彎着腰,自從看到那三步一崗、五步一哨的頂金盔、摜寶甲、持血槍、蒸煞氣的衛士,就沒了隔牆罵街的勇氣。
茗煙現在可就風光了,慢悠悠扭着小蠻腰,所謂‘飽滿的稻穀低着頭、空心的蘆葦風中飄’就是這感覺,茗煙腰桿子硬了倒是和藹可親起來,標準的修煉變臉快於翻書絕技的太監!引領着婦人到李璲跟前,輕柔的安慰:“姐姐莫怕,儀王殿下的仁義賢名可不是假的哦!”
那婦人越聽他這樣說越緊張,哭喪棒扔在一邊,雙腿一軟就跪下了,口稱:“愚婦糊塗了,竟然頂撞殿下的威儀,該死該死!要打要罵隨殿下了,只是我那孩子沒了餵奶人啊!嗚嗚……”哭着就開始叩頭鐺鐺響。
“這是幹什麼,茗煙快扶起她。”李璲平淡的說,總是哭可不是事兒,自己哪有閒工夫聽啊,畢竟一個八品小官的遺孀,李璲勸一句:“到底怎麼回事,大膽告訴本王,你丈夫怎麼死的,有冤情本王會給你做主。”
聽李璲話茬兒和藹,婦人頓時更加哭天搶地:“求殿下可憐我只剩下孤兒寡母孑然一身,除了一個宅院可真是連點兒進項兒都沒有的,嗚嗚嗚,好歹三生有幸能給殿下做鄰居,求殿下庇佑啊!”
茗煙扶她卻扶不起,那雙粗壯的腿太沉了,又已經軟癱,茗煙的小身板試了兩下也就算了。只好放棄,趕緊勸她抓緊時間:“剛纔怎麼交代你的,忘了?別扯那沒用的,給殿下正經話要緊!你這蠢婦,到底急是不急?”有茗煙喝斥嚇唬着,婦人的眼淚來得快收回去更快。
白麻布袍袖抹一把臉,不顧妝容都花了,婦人肥胖的臉上綻放一個自以爲美麗的笑,衝着李璲娓娓道來:“還不是爲了個錢嘛!唉,我家老爺一輩子就混個正八品下,您就可知他是個沒能耐的了,哪兒比得了殿下您生來富貴命喲……”
“混賬!拿你家死鬼比儀王殿下?該打!”茗煙立刻翻臉,大聲呵斥,嚇得婦人渾身的肉都亂顫,真的伸手就輕輕抽了自己兩個嘴巴,倒是啪啪脆響。茗煙冷哼道:“不出三句話就又扯,快說正經的!”
“是是是,說正經的!”那婦人咽口吐沫,看李璲擺手,借坡下驢也就停了手,不好意思的擠出個慘笑,接着說:“他看這江寧城裡處處變繁華、家家賺翻天,他心裡也癢啊!想躉點兒貨賺差價,愣說這江寧城裡搗騰什麼都賺錢!當妾身就勸他啦,一來家無餘財沒法兒進貨,二來什麼事兒不得有個萬一嘛……”
李璲耐着性子點頭,倒像是給了這婦人鼓勵似的,一邊絮叨一邊拍着手打節拍,就差唱出來了!可沒幾句就又開始跑題,提高几度嗓門道:“妾身我可是本分人吶,從來沒有嫌貧愛富的心思的,我還不明白這個?說是給我們娘倆換大宅院,其實就是憋着納妾呢!”
茗煙看李璲開始做深呼吸,直接在婦人屁股後面踢一腳,咳嗽一聲頓時把婦人警醒,婦人又給自己一個嘴巴道:“妾身就是這張嘴不好,平時就常得罪人,誒,可我這心腸好嘞,呵呵,您別急……後來我家那死人也不知從哪兒得的信兒,有人專門放貸收利錢,他就去借了一百貫買蜀錦,我的天爺,一百貫啊!咱江淮的絲綢都堆如山,他瞎了狗眼買蜀錦!”
“這裡賣不動也可以賣到別處,用得着自殺?”李璲終於忍不住問話:“販運到兩京搭上些運費就是了。”
“哎呦呦,來得及就好了!”婦人苦笑一聲用看白癡的眼神瞟一眼李璲,趕緊低下頭去纔沒被發覺,嘆口氣道:“人家放的是驢打滾的利!還錢可就不是一百貫了,是足足三百貫啊!嗚嗚……可憐我孤兒寡母啊,傾家蕩產一輩子沒見過那麼多錢啊!殿下您說,那死人鬼迷心竅啊,怎麼就敢借這麼多貸啊?”
高利貸!三個字能說明白的事兒愣是跟她廢了一車話……婦人又開始哭天搶地的弄得花園裡鳥都不叫了,李璲揮揮手,讓茗煙踢她屁股用點兒力。隱隱想起了什麼,李璲然後站遠些再問:“你可知道放貸的是什麼人?背後是哪家財大氣粗撐得腰?”
“具體的我家老爺也沒細說過,”那婦人的眼淚又突然消失,看李璲不耐趕緊一本正經的壓低聲音竊竊道:“但好像說是什麼周掌櫃,是個風華正茂的青年人,至於背後嘛……”婦人左右看看,如同真害怕隔牆有耳似的,張開手籠着厚嘴脣,湊向李璲道:“聽另一家被逼上吊的富商小妾說,京兆韋氏啊,誰惹得起啊……哎呦,殿下您惹得起!”
婦人帶着驚喜猛地捂上自己的臭嘴,才讓最後那句驚呼憋進喉嚨,否則她的大嗓門三條街外都聽得見。李璲全弄明白了,叫過兩個侍衛來把這婦人扔回去,但也支取五百貫錢給她活命,就是別再在耳根兒聒噪就好,當然,也別再燒紙灰滿天飛了。
好一陣咳嗽,在茗煙的輕拍下李璲狂灌了兩大碗枇杷雪梨水,嗓子才舒服了些,差點兒的一場肺炎算是壓下去了。看李璲靠在躺椅上歇着發呆,茗煙湊過來一邊喂果子一邊試探的問:“周漓珂那小子跟韋家勾結了?我的殿下,他倒過去拉大旗、還是韋家拉他入夥,這意義可不一樣吧?”
李璲雙眼還是望天,呆呆的不說話,茗煙以爲李璲在痛心呢,不敢再多說話,只能閉了嘴只管剝果子,殊不知他說話李璲一字不落都聽進去了,只是李璲不想回答,有更重要的事兒要做,比如《盛唐詩》,比如水泥路,暫時顧不上這許多,事急從權吧!讓韋見素忙活着,我倒要看看他能鬧出圈不能!
好半天,李璲突然開口:“茗煙,這兩天糟心事真多啊,難道就沒有一個開心的消息說給我聽嗎?”
聽得李璲這一問,茗煙哎呦一聲,剛剝的橘子失手就掉到地上了,小手掌啪啪的拍在自己頭上,委屈的說:“您不提我還真給忘的死死的,哎呀,奴婢越來越沒用啦,前兒個農學院送來了幾顆稻子說是請殿下看看,我給放在您書房桌上……”
茗煙的絮叨還沒完,李璲的身影已經縱躍而起,半空連踏幾步就躍過花圃消失了身影,可憐一溜兒的名貴品種在勁風中遭了凌遲,各色花瓣至捲上高空。茗煙已經習慣了儀王如今的武功展示,足以殺人越貨的水平讓人更放心了。
當茗煙撿起掉落的橘子時,李璲已經在書房裡捧着一棵稻子流出口水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