吳兢也是越說越氣,要不是怕驚動旁人都快跳起來了,冷冷道:“那你怎麼不說他拼命賺錢違背了墨者的行爲規範?他還創造九天雷罰助徐國公徵西呢,難道是‘非攻’的理念?何況道尊司馬氏在他旁邊窺伺那麼久,不是已經否定了墨者的可能了嘛!”
“所以這纔可怕!連司馬承禎都騙過了啊……”劉知幾對吳兢這個書呆子真是哀其不幸了,跺跺腳一眼看到旁邊一直笑眯眯的李林甫,忍不住低聲招呼道:“李大人,你們法家的對此事怎麼說?都這麼明顯了,難道還想着做黃雀不成!”李林甫聽到叫自己名字,臉上的笑容就像定格的似的沒絲毫變化,稍稍側頭道:“哦,問我啊?呵呵,儀王殿下剛到淮南,就以雷霆手段收拾了各個豪門大族上百人,在下還在想,儀王是繼承了我法家哪位前輩的衣鉢呢?呵呵,聽兩位大人點醒才知道是我自作多情了,慚愧慚愧……”李林甫說了等於沒說,既不認同也不否決,拱拱手轉身遠離。
“誒,你……”劉知幾愣住了,萬沒想到這個李林甫如此態度特立獨行,不知說什麼好。倒是吳兢拍掉他的手,不屑的道:“他巴不得墨者現身把你我都暗殺了纔好呢!”
這時候那個佝僂的老頭顏惟貞終於發話了,剁着柺杖數落兩人,喉嚨裡乾澀的聲音很刺耳:“儀王的事兒老夫自會安排,你倆現在安靜,好好看陛下的遊戲結果吧!”
隨着海嘯般的驚呼響起,前面那些顯貴全都撲向了滑下來的小車,七手八腳的端起來圍着觀摩,都快把小車拆了……“怎麼會這樣?”是所有人震驚的心裡話,脾氣急的已經開始嘶吼:“這賭,輸贏總要有個結果啊?直娘賊!這算什麼?”
“這就是璲兒矇騙人的答案?力士,是答案嗎?”這是李隆基的聲音響起,頓時安靜了一片,已經有大臣抱着小車直接衝進樓內,轟開小太監,親自再次做試驗了!可結果還是一樣,三個高度的小車同時到達底點。
遠處的三位大儒互相望一望,搖頭竊語:“看來墨家確實翻不起大浪了,這麼簡單的題目,同時到達嘛,竟然滿朝臣工沒人讀過《墨經》啊!”
正想着,卻聽高力士開口,打開了一個蠟封的竹筒,爲難的道:“呃……好像不是的陛下,傳來的消息上說,那個……十二郎說有唯一的答案!”
“嗯?”顏惟貞剛轉身,在吳兢和劉知幾的攙扶下準備離開這個熱鬧,卻聽到高力士說此題有解,那豈不是說儀王推翻了墨子的結論?顏惟貞倏忽又轉回身來,差點兒扭傷了老腰,推開兩邊的攙扶好似突然年輕了五十歲似的,柺棍也不拄了,腰桿也挺直了,三步並作兩步衝進人羣,柺棍掄起來照着衆大臣的腰眼兒就掃出去,哎呦聲里老頭子擠到唐玄宗和高力士中間,大吼一聲:“儀王說了什麼答案?快說!”
還以爲是誰膽敢和高力士放肆呢,等衆人看清楚了原來是老學士,李隆基也得尊重顏家的人。高力士尷尬的說:“十二郎的答案是,不高不矮中間那個滑板,把直道換成下凹的彎道,速度會快!”
這話一說,衆人紛紛在腦海裡想象,可顏惟貞人老心不老,也不管皇帝指令,柺杖直指花萼相輝樓上的小太監吼道:“再搭個彎道!”小太監愣在那兒,看老頭子身旁的皇帝苦笑着點頭,這才趕緊照做。
又是一陣手忙腳亂,新的試驗出現了神奇的結果,衆人剛剛承認的奧妙轉眼間就又被顛覆了,滿園都是長嘆聲。最古怪的是那個鬍子拖地長的顏老頭,自始至終都沒看到皇帝在場,現在又一副失魂落魄的樣子,嘴裡嘀咕着:“妖孽啊,不對啊,得抓緊調查了……”沒理睬唐玄宗伸出想要攙扶的手,獨自拄着柺杖恢復佝僂的身影,落寞的往外走。
誰也不敢招惹聖人家的血脈,等老頭走遠,場上又歡鬧起來,紛紛請求皇上再透露點兒儀王的新鮮題目,好像誰也沒想過問問李璲同意不同意。也難怪,李璲遠在千里外,剛剛在紫金山上給一座恢宏的圖書館剪裁,此刻正忙着視察全新江寧城呢!
“原價一百九十八文,現在不要九十八,只要八文錢!真的是八文錢,你還猶豫什麼?不能再等了趕快嚐嚐吧!八星八箭真工藝,九大口味任你選,保證各個有芝麻的好元宵啊!”這一聲響亮的吆喝第一個劃破了江寧城的清晨,糯米的甜香遠遠的飄散開,巷口頭一家店已經開門迎客了。
光潔的水泥板路上才潑了水,行人還很少,清新的空氣預示着又是生意火爆的一天,逐漸聚攏來的天南海北的勤奮商賈們,趕着車隊絡繹而來,總要先歇歇腳墊點早餐的。一個頭戴四方巾的員外打扮中年人踏上早餐鋪子的臺階,少見多怪的叫喊道:“什麼什麼我看看……靠,我當元宵是什麼新鮮玩意兒呢,不就是油炸粉果嘛!我去……”
他那典型的關中話頓時受到一圈人的白眼,吳儂軟語撇出的“土包子”分外好聽,還以爲是迎合他呢,遠道來的員外笑嘻嘻的朝周圍人拱手,終究還是要了一碗解飽。
往前走有三層小樓古色古香,夥計已經竄到街上攔路拉客了:“百年老店敗光了,王八蛋老闆癡呆了,砸鍋賣鐵抵工錢,富家大院裡的古董當街甩了啊!原價十吊錢的紫檀木,現在只要一百文,統統一百文!隨便挑隨便選,進門你就賺着了,買啥啥便宜,挑啥都百文,一百文買不來吃虧,一百文也買不來上當,走過路過千萬別錯過,機不可失失不再來,百文百文一律百文……您了進來瞧瞧吧?”
他這兒還往裡拽人呢,門裡有客人罵着街的出來了:“狗屁紫檀!還散着芝麻醬的香氣呢!撒尿和泥兒你們做舊也得有點兒技術含量啊?”罵完了是捂着鼻子走的。
李璲身邊只帶了王妃蕭子琪來觀賞江寧城的翻天覆地,身後就是茗煙和吳廣一陰一陽的不緊不慢的跟着,後兩個倒比前兩個像兩口子,拿扇子扭捏的人兒不時的指指點點街邊售賣的小飾品,肌肉鼓脹在青衫內若隱若現的人,只顧拎着大包小包黑着臉不說一句話。
聽着那些叫賣聲彷彿回到了千年後,李璲內心親切無比,要不是蕭子琪跟着,都想去親一口那幾個夥計了!終於在這條街的拐角處迎上個大紅的幌子,蕭子琪鬆開李璲的胳膊就衝了進去,李璲這才聽到店內的吆喝聲:“好消息好消息,本店特從全大唐各州府名優工坊購進一批胭脂水粉,質量上乘花色繁多,風情萬種應有盡有,就在本店請大家相互轉告!進店沾花香,消費送絹帕嘍!”
茗煙哎呀一聲也要進去,說實話這奴才如今打扮的越來越比女人美了,但李璲還是一把薅住,訓斥道:“沒見裡面都是女子嗎?再說你家王妃也不是衝着胭脂水粉去的,她就是爲了那個贈品罷了,很快就出來。”
“奴婢也想要贈品嘛!”茗煙委屈的嘀咕,這樣子最是讓人心疼,連吳廣都躍躍欲試的想進去幫他領贈品,被李璲一個白眼瞪了回來。
當此時果然蕭子琪已經揮舞着絹帕回來了,那份喜悅真不像是天底下最有錢的王妃該有的表情。李璲卻很讚揚的拉着她的手趾高氣昂往前走,就差把儀王府的規矩——出門不撿東西就算丟,寫臉上了。
再轉一條街,平淡的吆喝已經不過癮了,越往市中心繁華處,走街串巷的都開唱了:“賣藥糖嘍,誰還賣我的藥糖嘍,橘子還有香蕉山藥仁丹……買的買,捎的捎,賣藥糖的要來了,吃了嘛地味兒,喝了嘛地味兒,橘子薄荷冒涼氣兒。吐酸水兒,打飽嗝兒,吃了我的藥糖都管事兒,半兩錢兒不賣,大通寶一塊!”
江湖遊醫竟然都這麼明目張膽了,李璲很享受這種喧鬧,這纔是城市該有的樣子啊!像長安那樣高高的坊牆隔成一個個蛐蛐罐,真能把人憋死。
斜刺裡那個算命攤要是不看幌子還真不知他幹什麼的,算命先生正拉着一個婦女的手反覆看,皺眉勸道:“哎呀,看你這手相……比較乾燥啊……貧道給你推薦一盒雪花膏吧?”李璲差點兒腳底下拌蒜,這麼極品的相師啊!李璲打眼望去之時,就眼瞅着手影一閃,啪的脆響……那婦女抽了相師一個嘴巴!
李璲捅捅蕭子琪一起看戲,不禁大笑起來。可街上的糾紛還不止這些呢,聽嚷嚷叫喊聲前面還有一場大架打起來,李璲四人趕緊擠過去湊熱鬧。
原本那擺地攤的唱的正宗冀州話可好聽了:“小小的紙啊四四方方,東漢蔡倫造紙張,長安用它包綢緞,洛陽用它來包文章,此紙落在我地手,張張包的都是十三香!夏天熱,冬天涼,冬夏離不了那十三香,親朋好友來聚會,挽挽袖子啊下廚房,煎炒烹炸味道美,雞鴨魚肉那盆盆地香……”可現在卻和一個青年文士撕扯起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