佛門的事兒解決了,李季蘭重新釋放自己的嫵媚,轉移話題道:“剛纔聽殿下品評茶湯頗有心得,說一杯好茶需要方方面面的條件,小女子很認同,但還是抱着萬一之想問一句,天下可有最好?”
這個話題是陸羽最感興趣的,立刻來了精神巴巴的眼睛期待儀王的見識,只聽李璲說:“茶的產地不同,滋味各異,難說一個最字,但煮茶的水卻有高下之分,本王聽聞竟陵西江水最好,三位有興趣不如親身去試。”
陸羽的眼睛一下子明亮了,嘴也不結巴了,起身長嘯:“不羨黃金盞,不羨白玉杯,不羨朝入省,不羨暮登臺,千羨萬羨西江水,直向竟陵城下來……嘿嘿,我現在就去!”沒想到茶聖竟然是個急性子,高聲叫道:“禪師,姐姐,你們可願同往?”
李季蘭和智積禪師都無奈苦笑的搖頭,陸羽不在乎,所以向李璲一拱手,竟豎自收拾起茶具這就走了,連收拾東西的樣子都優雅的不像話,那灑脫的背影自有一股仙靈氣,揮一揮衣袖不帶走一絲眷戀,眨眼間隱沒在竹林中。李璲沒有阻攔,每個人有自己的道,把這孩子留在身邊世間就少了一位聖人。
茶沒得喝了,李璲本捨不得走,但沒轍,在蕭子琪的催促中幾人也起身告辭,沒想到李季蘭卻不依,攔着去路收起嬌笑,突然鄭重起來道:“殿下在洛州行善舉,大公無私。今日相識也算有緣,小女子爲宋州百姓有個不情之請,還請殿下予以援手!”說着就盈盈下拜。
李季蘭跟着李璲一行徑自上了儀王坐船,周圍一圈人都詫異的看着她,心想儀王說要出去尋訪高人怎麼逮個美若天仙的道姑回來?還是在王妃的陪同下……太強大了!殿下是我輩的楷模!
又羨又妒的眼神鋪天蓋地的射來,李璲無所謂,李季蘭沉浸其中很享受樂得被誤會,蕭子琪可受不了了,也不請人家進船艙坐下敘話了,省得再惹出最齷齪的猜測,就在甲板上朗聲問道:“李姐姐不是爲宋州百姓有事相求我家殿下嗎?現在可以說了吧!”
我家殿下四個字咬的死死的,那是警告對手不要存非分之想。李季蘭的柔聲總是讓人不忍拒絕:“自從殿下在洛州治水的事兒傳遍天下,宋州百姓就翹首以盼,聽聞殿下鎮藩淮南將從通濟渠路過,坊間山野都歡喜鼓舞……”
“李姐姐還是說重點吧!不會又打着百姓的幌子,要我們儀王府白出錢力吧?”蕭子琪嘟着小嘴很不滿的打斷,倒不是她爲富不仁,只是看李季蘭準備用美人一笑換自己夫君揮霍,心裡非常不爽。殊不知,李璲還真是那麼想的。蕭子琪氣鼓鼓的抓過一個算盤來,一邊扒拉一邊說:“你可知在洛州我們無償貢獻了多少錢?”
李季蘭閱盡世態炎涼,一眼就能看出王妃做不了王爺的主,所以毫不生氣,但看到蕭子琪噼裡啪啦撥動的木頭珠子卻眼睛亮起來,一秒鐘就看出那東西是用來方便算數的,心裡怦怦跳。
暫時強行把眼睛拔出來,繼續道:“宋州交通要道並不缺錢,小女子方外之人原不該管世間之事,只是恰好聽百姓來我觀中祈禱時說起,宋州刺史許遠爲方便南北交通於運河上鋪架石橋,百丈寬的河面哪有那麼容易,石板沉重,累積到一定距離後受力巨大,所以總也搭不起來。幾經折騰廢了無數財力人力又貶斥了好幾撥匠師,通南北的橋沒搭起來,碎石倒把東西河道堵塞了!殿下,您的坐船再行往東也去不得了……”
“百丈長的石拱橋確實和十丈長完全不是一回事,姑娘的意思是,要本王學院裡的人提供技術?”李璲笑着看對方一舉一動反問着,心道這女子好聰敏,從她看算盤的眼神、從她說出受力問題,都表明她並不是第一眼看去那種大唐流行風的美貌道姑,她有真才實學!另外從她話裡聽到‘許遠’這個名字,李璲就認爲花多少錢都值!
李季蘭掩嘴一笑道:“不敢麻煩士子們辛勞,殿下肯把製作工程機械的原理告知小女子,小女子就代宋州府上下感激不盡了!”
“姑娘精通術數機巧之道?”李璲更是一驚,說得好聽,敢情想偷師啊……李季蘭羞紅了臉,衝李璲眨眨眼,嬌笑道:“不敢當精通二字,多少能夠看懂。”
李璲看出李季蘭不一般,蕭子琪也看得出來。但既然不花錢了只要技術,那總算可以商量。蕭子琪就擋到夫君前面道:“術數機巧可馬虎不得,差之毫釐謬以千里,製作時一點兒紕漏是會出人命的!李姐姐若真有把握,不妨……證明給我看!”
蕭子琪順手就把算盤遞了過來,挑釁的眼神很直接,意思就是問李季蘭能不能看懂這東西怎麼用!你要是連算盤都研究不透還得人教的話,那說什麼不用麻煩儀王、只需傳授技術啦就都是鬼話!什麼爲宋州修橋啊,分明就是想免費得到儀王書院的立身根本、核心知識!
李璲也想到這一點,不由得眯起眼臉色發暗,心想真是其心可誅啊,你若是什麼人派來的技術間諜,那可就對不起了,任憑你美的心搖神馳,我也得學一學酷吏。所以李璲對蕭子琪的表現不置可否。
沒想到李季蘭淡然依舊,伸手接過算盤,保持微笑的打量起來。不到一盞茶的功夫,李季蘭就噼裡啪啦的撥弄起來,順嘴說道:“樑上兩珠,每珠作數五,樑下五珠,每珠作數一,直加滿五則進十……殿下在洛州時僱人工六千共百日,每工每天耗糧一升、肉五兩、錢十文,那麼……咦?殿下才花費千萬錢呀,並沒有花費億萬錢吧?”李季蘭擡頭笑起來。
十分鐘而已,這女子竟從第一眼看到算盤到熟練使用?還拿李璲洛州的事兒舉例把方方面面都計算清楚,刨出李璲的假賬來……蕭子琪驚得張大嘴能看到扁桃腺,李璲趕緊捂住她攬到一邊,然後對李季蘭道:“姑娘秀外慧中,有資格學本王術數之法了!”
所謂相視而笑莫逆於心,突然覺得距離近了,未嘗一吻卻脣齒間感受到香甜。
這時候蕭子琪以女人的第七感輕易的察覺到那種曖昧,但她卻做了這輩子最後悔的一件事:她使勁兒哼了一聲後轉身回船艙了。
茗煙是幹什麼工作的?答案:察言觀色的……所以茗煙伸出香扇在吳廣等人頭上挨個兒撲了一下,偷笑道:“還都站在這兒幹嘛?殿下要傳授李姑娘術數秘辛啦!是你們該聽的嗎?”帶頭往船艙裡跑。
吳廣趕緊晃一晃刀鞘,甲葉聲鏗鏘,侍衛和學生們一鬨而散。
諾大的甲板上就剩下李季蘭和李璲兩人了,河道上的冷風呼呼的吹,反倒吹的兩人都張不開嘴。當衆能肆無忌憚調笑的人,大多在獨處時最是羞澀……那是源於內心的孤獨寂寞。李季蘭扭過身趴在船舷上,面對一望無際的河道把背影留給了儀王。而李璲怯怯的從她身後也趴到船舷上,一起看風景。在。。請支持原創!
好一陣,李季蘭嘆口氣首先開口:“聽說太白先生一直隨侍殿下身邊,怎麼沒見?”
李璲接口:“怎麼,姑娘也崇拜謫仙人?”
“談不上崇拜,只是聽過太白先生一首詩,和此刻的心境很相符,”李季蘭幽幽的吟誦:“故人西辭黃鶴樓,煙花三月下揚州,孤帆遠影碧空盡,唯見長江天際流。”
“李姑娘於繁華背後原來是這樣的心境呀,呵呵,捨不得陸羽那孩子嗎?”李璲轉頭看她,眉宇間確有擔心、確無眷戀,頓時明白了,那不過是朝夕相處如親人的姐弟情,忍不住伸手拉住麗人的皓腕,和善的說:“放心吧,緣起緣滅,他有自己的路要走,他日成就不可限量,豈不聞讀萬卷書不如行萬里路,呵呵,不可耽誤了他。”
“蘭兒明白的,”李季蘭沒有縮回自己的手腕,就踏踏實實在李璲手中停泊,柔聲中已經改了稱呼,紅着臉道:“智積禪師撿他回來時還是個嬰兒,卻不想十幾年相伴他卻既無佛性又無道心,唉,妾身只是擔心他依舊年幼,獨自出去闖蕩危險萬分。”
李璲揉捏着那凝脂般的柔滑,不覺間緩緩靠近了自己懷中,輕聲道:“自有高手在暗處跟着他,你放心吧,本王保他成年之前不會受委屈。若哪天陸羽疲倦了,第一時間就會被帶入儀王學院進習的。”
“嗯……”李季蘭長舒口氣,身邊這男子可謂運籌帷幄了,事事都算在前頭。
又一陣沉默後,李璲吟誦道:“千萬恨,恨極在天涯。山月不知心裡事,水風空落眼前花,搖曳碧雲斜。梳洗罷,獨倚望江樓。過盡千帆皆不是,斜暉脈脈水悠悠,腸斷白蘋洲。”
“殿下好文采!”李季蘭拋卻心事又嬌笑起來:“殿下也有思念和牽掛嗎?嗯……但這長短句卻是女子口吻,爲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