血腥氣的源頭在密林中百丈遠開外,是多麼慘烈的屠殺才能無聲無息間飄蕩那麼遠?南霽雲此時給了最好的詮釋……這是個荒廢的小廟,說是廟,只因半塌的土牆邊有塊兒碎裂蒙塵的匾,還剩下不足半人高的土牆內,依稀能確定那前後幾叢磚木堆曾經該是殿宇。
荒草長得都比倒塌房舍高了,掩埋的泥土是鬆軟的,讓藏身其中的人可以腳步聲輕柔到極致!當然,既包括百名盜匪也包括南霽雲身後的八名墨鷹衛。
月光照不到濃密樹蔭內的情形,人的視線是在刀刃的冷光中清晰的,只是已經有不少人在疑惑着,爲何自己抽出長刀後會朝同伴刺下?但那詭異的場面很快就不用再看到了,因爲雙眸中劇烈的刺痛一閃即逝……痛苦過去的很快,快到來不及慘叫,這二十多年練就的肌肉就軟塌到泥土裡去,以前揮舞鋤頭後來苦練錘斧的粗壯臂膀鬆開了手,除了一把指甲再也握不住什麼了。
因爲世上有一種殺人利器,叫做長針,尺長而極細,穿過後腦海的時候順便定住了運動神經,是墨鷹衛的標配!於是死人依舊保持着一瞬前的姿態,如塑像般定格了。
“喂,麻三兒,跟上啊,傻站着幹啥?你個龜孫不會被那些官兵嚇尿褲襠了吧?”草叢裡潛行的彪形大漢剛躍出破敗的廟門,向後張望就氣不打一處來,用蚊子般的細聲傳話,和他的身形極不配,卻和臉上長長的刀疤相得益彰。忍不住數落着:“官兵再多也是廢物!人越多越證明大車上的紅貨多,懂不懂?咱人少但只要等他們睡下了就是稻草人。”
“虎哥莫理他,這生瓜蛋子新來,沒劫殺過官軍自然尿褲,我都感受到腥臊的熱流了!麻三兒你多少天沒痛快過了?怎麼如此腥臊的不像話……”另一個小頭領陰惻惻的低聲嗤笑着,殊不知一道利芒也到了自己腦後。豎自不屑的低語着:“說起來那神秘人給咱們通這個風信時,咱還差點兒不信呢!現在看來小心的過分了,差點兒失了這大魚!”
有神秘人三個字出口冥冥中幸運的暫時保住了他的命,腦後的長針嘎然而止就還一寸遠!長針後面的掌握者緊裹在黑衣中,荒草的縫隙裡巡遊,任何動作竟然都碰不亂一根草。
麻三兒近處有精壯漢子皺眉嘀咕着:“就怕這條大魚刺多扎嗓子啊,俺咋覺得不對頭呢……虎哥,這撥兒官軍燒飯時咋能那麼安靜?”邊說着從藏身的土垛翻個身,就湊近了麻三兒,輕輕一推,骨肉應手而倒!
“咦?虎哥不好,是血!”這一聲暗呼纔出了口,摸到的血就混合了他自己的腦漿。等到虎哥轉頭觀瞧時,精壯漢子眼眶中激射出的長針拖着血箭又閃現在虎哥額前!
倒地的聲響突然響徹一片,混合繁雜的騰躍黑影終於剮蹭了蒿草的葉刃,百丈外的營地中已經在凝神傾聽的黃蜂衛終於確定了方向,吳廣抽劍一指,兩組五十人隊就包抄着衝入了密林。但當他們看到滿地屍體的時候,南霽雲已經和小頭領結束了神秘人的話題,縱身輕靈的隱入大樹的枝葉,在樹冠上飄逸的遠離了。
沒得到什麼有用的信息,所以整場戰鬥……不,一邊倒的屠殺,就以唯一一聲響徹山林的慘叫結束了!那是小頭領在脊椎扎入三顆鋼釘後發出的。
兩隊黃蜂衛各個面無表情的開始動手焚燒遍地的屍首,足足一刻鐘,在掩埋全部血腥氣的過程裡沒有一個人皺眉、腿軟、或者嘔吐,這讓吳廣很是欣慰,證明個別黃蜂衛臉上不屑的撇嘴,僅僅是爲了失去出手的機會讓墨鷹衛搶了先的不服氣。
吳廣不用回稟殿下什麼,他知道南霽雲會說該說的。營地裡繼續把晚餐吃完,添幾把篝火免得夜裡招來野獸。李璲最喜歡的姿勢是斜倚,尤其是斜倚在美女的腿上……自己的老婆,有什麼穢色的?
“可惜了,沒機會再見霹靂雷火彈的璀璨!咯咯。”蕭子琪在指尖撥弄着李璲的一縷鬢髮,不無失望的感慨着,長長的裙襬拽起來剛好掩蓋裡緊貼自己**上的夫君,野外的夜總有些邪風,卸去錦袍、卸去內衫、再卸去陽氣後很容易着了涼的,蕭子琪此時是最體貼的溫婉,繼續用身體溫暖胸口的愛人。
李璲就伏在那迷迭香氣裡貪婪的吸取着,哪怕高聳的鼻樑陷入深邃的溝渠導致眼眸間黑暗,軟滑的柔脂在舌尖滑動,但思維並未沉溺,嘆着氣道:“只要南將軍他們做得乾淨些就好,別等咱們走了還有人能從痕跡裡推測出墨鷹衛的存在來,比什麼都強!”
營地更靜了,大帳的紅燭熄了,可不一會兒東昇的陽光就暖暖的亮起來,喚醒整個營地又是充滿朝氣的一天!儀王殿下不得不起牀,準備趕路。就算大帳距離碧玉車的車門不過三丈遠,還是要穿戴上繁瑣的衣衫耗費時間,哪怕過了那三丈又要寬解,走這形式讓李璲很不爽!
綿延的車隊又上了官道,沿着渭水邊趕往潼關,只是不知是忽略了還是故意忽略了,那山脊上幾雙眼眸射過最後一次恨意,就退到山背後消失的無影無蹤。吳廣過來請示過了潼關是否還走陸路,李璲輕描淡寫的回答:“昨夜的宵小身上有些水腥味,本王看還是莫要辜負了人家,過了潼關就準備官船走黃河水路吧!”
“殿下非要搞清楚背後主使不可嗎?有時候難得糊塗啊!”蕭子琪有些擔心的勸誡,在吳廣領命而去後才小心的說出想法。李璲笑了,好好的抻了抻痠痛的腰,這纔在她鼻尖上輕啄一下道:“你也看出背後有主使了是不是?要不做強盜的都是人精豈會看不出本王車隊比一般官軍鋒銳!若不斬草除根後面的行程豈不沒完沒了的鬧心?我很期待!”李璲閉上眼冷哼了一下。
從離開京城的霎那,儀王就再不是隱忍示弱的樣子了,那骨子裡的桀驁和強硬爆發出來,讓蕭子琪對李璲反倒更多了幾分期頤和着迷,這纔是她想要的男人,絕不是爲一個閒散王位、熟捻於明哲保身的男人。看着李璲偷偷攥緊的拳頭,蕭子琪知道祖父給自己選擇的對了,這纔不辜負了蕭家才女的高絕眼光。
蕭子琪絞盡腦汁思考後,輕怕着李璲的臉頰在懷中,不失時機的進言:“妾身覺得蹊蹺,若真有人想對夫君不利,怎能不調查清楚儀王府的實力就冒失的動手?真以爲鼓動一羣野賊就能得手不成!還是僅僅藉此窺測儀王府的實力呢?”
“哦?”李璲從軟軟的**上起身,不由得對蕭子琪刮目相看,說心裡話,同牀共枕幾個月畢竟只能叫‘聯姻’,還從來沒有像今天這一句話中對自己的王妃瞭解的多呢!
李璲好奇的反覆打量這張嬌媚的容顏,像是第一次見似的,直到把蕭子琪看毛了,這才一把摟緊輕聲道:“你說對了一半兒,有人想探測咱們的真正實力不假,另外還有一層,若真的讓一個親王罹難,那朝廷必定要追查到底的,所以人家才估量着力量來,保證本王不會真出事兒的前提下,算是給咱們一點兒警告吧!”
蕭子琪若有所思,其實最大的疑問是爲何李璲和自己同年,心智卻如叱吒朝堂幾十載的老油條,真說不好是該慶幸還是恐懼了。再想眼前的事兒,蕭子琪抱着學習韜略的心思再問道:“既然夫君算定只是個警告,那爲何還要不依不饒呢?若把事情做絕豈不是激怒對方?到時人家改弦更張也許就來真的了啊!”
“憑什麼本王平白無故讓他恐嚇一下就完了?哼!”李璲突然激動的揮舞起寬大的衣袖,輕蔑的說:“本王就是要比他更狠,十倍百倍的還回去!你不要期待和野獸談判,只有剁掉它的爪子纔是安全的!”
蕭子琪再次睜大了眼睛,很善解人意的撲到李璲懷裡,嬌滴滴的顫着肩道:“殿下,我好怕!”所謂百鍊鋼化作繞指柔,指的就是此時此刻的情形下,女人最明智的選擇就是溫柔。
果然,李璲摟得更緊了些,柔聲道:“琪兒不怕,你要相信你的夫君!”
又是一天的不間斷行程,這一次李璲沒叫苦也沒叫累,奇蹟的更沒有被馬車顛的腸胃翻騰,就靜靜的摟着懷裡的嬌軀閉目養神。又是晚霞時分,夕陽斜墜在彤雲爛漫裡,最後炙烤了一下碧油油的青山,隨處可聆聽到曬乾的枝葉碎裂、折斷的噼啪聲裡,車隊順利到達潼關外的黃河邊。
北方高原上奔騰而下的黃河在此猛折一個彎兒,轉而向東流逝進廣袤的平原,河道突然寬闊了讓這條水龍都不適應,頓時放平緩了速度,就好像它也要仔細窺測兩岸的風光似的。所以潼關渡口歷來是兵家必爭之地,太平年間又是貿易往來的繁華所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