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問維忠準備怎麼處置段坤,維忠說既然是粵市警方抓的人,那就先帶回粵市。江軍同意了,江軍依舊沒有和我打招呼,匆匆見了段坤之後,江軍又帶着段坤走了。我盯着江軍的背影,總感覺他和以前不一樣了。
維忠看透了我的心思,他告訴我,江軍經歷了很多,他所受的痛苦,一點都不比李教授少。我點了點頭,正準備出去的時候,維忠叫住了我,他說有話要對我說。我問他怎麼了,維忠告訴我,他馬上就要離開港區了。
我沒有想到維忠會這麼着急離開,他解釋說,原本他到港區,就不準備多待。幕後黑手可能在港區,但是幕後黑手,不只是一個人。大陸沿海地區的刑事案件,仍然需要他,所以他必須得回去主持大局。
維忠拍了拍我的肩膀,他讓我不用想太多。
“不管方老是不是真的已經走了,也不管方老是不是幕後黑手,這隻會對一個孫子有影響,但是對於一個警察來說,不應該有任何影響。”維忠嘆了口氣:“你只要想清楚,你願意是作爲方家的孫子調查案件,還是作爲一個警察調查案件。”
是的,我是一個警察,我都能把自己的媽媽和姐姐送進監獄,爲什麼不能把自己的爺爺送進監獄。儘管,我不願意再承受當初在原省那般的痛苦和煎熬。我現在最希望的便是,他們搞錯了,希望方老早就已經離開了人世。
“京市,有一座專爲警方設立的烈士陵園,那裡葬着很多爲國捐軀的警察。”維忠嘆息:“或許有一天,我們都會被葬在那裡。我們沒有辦法控制這個世界,但是卻要阻止幕後黑手控制這個世界。你想過嗎,幕後黑手一天不除,就會有越來越多的人犧牲。他們的命,不應該爲我們的一己之私而犧牲。”
維忠說這麼多,我知道他的用意。他一直在讓我做好心理準備,維忠是警方高層,他手裡掌握的信息,比我掌握的要多的多,他都這麼說了,幕後黑手是方老的可能性,也就越來越大。
“如果我犧牲了,我的家人會感到榮耀,我也會感覺榮耀。”維忠:“我們是警察,我們誰都可以犧牲,包括我。”
維忠說完,打開了門。我慢慢地走了出去,雍奇站在外面,他問我維忠都對我說了些什麼。我搖了搖頭,沒有回答雍奇的問題。回到房間,我把自己蒙在了被子裡,我總感覺到不安,維忠說的那些話,全部一句一句地閃過我的腦海。
我昏昏沉沉地睡着,當我醒來的時候,房間裡一片狼藉,我看着自己的手,我好像做了一個噩夢,在噩夢裡,我非常地痛苦,是我把這個房間,弄的這樣狼藉。我轉頭,望向窗外,外面陰雲密佈,好像馬上就要有一場大風暴。
我不知道我睡了多久,我彷彿沒有了時間的概念。敲門聲響起的時候,我的心猛地一顫,突然之間,我不敢去開門了。敲門聲還在響着,我的腳下像被千斤巨石壓着,一步也邁不出去。敲門聲一直在響着,而且越來越侷促。
終於,我還是踏出了腳步,我慢慢地朝着門走去,按住門把的時候,眼淚莫名地從眼眶裡落了下來。我伸手,擦了臉上的淚水,我只覺得,自己的心裡,很悶。我把門打開了,門外站的是雍奇。
雍奇的臉色陰沉,就和外面陰雲密佈的天氣一樣。雍奇張嘴,對我說了幾個字,我卻像是聽不見一樣。我控制不住自己的身體,雍奇在前面走着,我在後面跟着,我們進了酒店的電梯,電梯裡,非常悶,酒店裡的旅客,也和我們一起乘上了下墜的電梯。
我總覺得,這電梯,好像正通往地獄。
到了酒店大廳,越來越多的人和我們匯合了,雍奇帶着我,出了酒店,警車已經在這裡候着了。我們上了警車,警笛響着,我記不清自己有多久沒有聽見警笛的聲音了。車子飛速地往前開着,警車開道,一路暢通無阻。
車裡也異常發悶,但是卻一點都不熱。我的額頭,不斷地冒着汗水,打開車窗,冷風從外面灌了進來,我感覺自己的臉,都好像要被割破一樣。雍奇坐在副駕駛上,他低着頭,一句話都沒有說。
一路上,我也數不清雍奇究竟抽了多少根菸。
這一個瞬間,我想了很多事,從小到大,從警校到街頭,從京市到港區,我也想到了很多人,王雅卓,小眉,小鬼,羅峰,維忠,尹珺,他們的面孔,全部都在我的腦海裡揮散不去。
“不聽命令的警察,已經沒有資格再繼續當警察。”
“你不會不知道,現在已經是接近幕後黑手最近的時候,決戰,隨時都可能爆發,沒有什麼戰鬥和對手,會等到我們全部準備好的時候再發動攻擊,或許就在下一秒,我會死,你也會死,我們都會死!”
“槍,永遠只能對準敵人。”
“你是一個警察,你沒有自由。”
“請你記住,這個世界上,沒有人有特權。就算是我,一旦被警方懷疑,我也必須接受調查。”
“京市,有一座專爲警方設立的烈士陵園,那裡葬着很多爲國捐軀的警察。”
“或許有一天,我們都會被葬在那裡。我們沒有辦法控制這個世界,但是卻要阻止幕後黑手控制這個世界。你想過嗎,幕後黑手一天不除,就會有越來越多的人犧牲。他們的命,不應該爲我們的一己之私而犧牲。”
“如果我犧牲了,我的家人會感到榮耀,我也會感覺榮耀。我們是警察,我們誰都可以犧牲,包括我。”
維忠說的這些話,就回響在我的耳邊,我微微側頭,我彷彿看到維忠就坐在我的身邊。他的頭髮發白,臉上的皺紋很深,有的時候,他的嘴角邊上帶着微笑,有的時候,他卻滿臉嚴肅,沒有一絲表情。
車子停下來了,海港,空無一人的廢棄擺渡站。這裡滿是滄桑,好像曾經輝煌過,到處都是人,但是不知道爲什麼,從哪一天起,這個擺渡站被人放棄了,沒有人再使用它,甚至沒有人會經過這裡。
這裡已經有了很多的警察,偵查員,刑科技術員,法醫,到處都是人。
雍奇抽了最後一口煙,他把菸頭丟在了地上,踩滅,大步地朝前走去。我愣在原地,不知道應該往前走,還是轉頭就離開。雍奇已經進了警戒線裡,海邊的風很大,我的衣服,我的頭髮,全被風吹了起來。
我坐在了海港邊上,望着遠處漂泊的船和一望無際的海水,天上的烏雲越來越濃,好像隨時會滴下雨珠來。也不知道過了多久,有人從我的身後,拍了我的肩膀,我木訥地回頭,是雍奇。
“你不去看看?”雍奇的聲音很小。
“不想看。”我苦笑。
“去吧,他應該希望你能看他最後一眼。”雍奇回答。
雍奇對我伸出了手,我考慮了很久,還是伸手抓住了雍奇。雍奇把我從地上拉了起來,我慢慢地朝着警戒線裡走去。
那裡,躺着一個人,他躺在血泊裡,血就像是會發亮一樣,可是一晃眼,那血,又成了暗色。我一步一步地朝着他走了過去,他的眼睛,沒有閉上,血染紅了他的臉,血順着他臉上的皺紋,慢慢化開。
我們都可以犧牲,現在,他犧牲了,維忠和尹珺一樣,靜悄悄地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