黃宗羲被押解到京城,並未進入大牢之中,而是在寅賓館暫時住下了。
雖然感覺到吃驚,不過黃宗羲沒有多想,一路上他都在不斷的思索和反思,自己所追求的東西,到底哪些地方錯了,爲什麼成立時間不長的大吳王朝,能夠在那麼短的時間之內讓百姓徹底穩定下來,能夠讓南直隸和北直隸各地發生那麼大的變化。
在寅賓館的三天時間,黃宗羲試着提出了要求,希望能夠到京城大街上去看看,他的這個要求很快得到批准,登萊新軍的軍士陪着他在京城內城和外城都去看了看。
黃宗羲主要關注的還是商賈,大吳朝廷全面徵收商貿賦稅,這與東林黨與復社的理論是不相符的,被認爲是朝廷與民爭利,這個政策早就全面推開和實施,按照他的想法,此項政策對於商賈的影響是很大的,各地的商貿應該是凋零的。
京城商貿的發達,物資的充足,給予黃宗羲的打擊是異常沉重的,一切都要靠事實說話,如果商賈無法承受商貿賦稅,那就不存在繼續經營,既然京城的商貿異常發達,而且南直隸的淮安府和北直隸天津等地,都能夠看見大量忙忙碌碌的商賈,這就說明朝廷徵收商貿賦稅,並未給商賈造成沉重的負擔,商賈是能夠承受的。
商賈能夠承受商貿賦稅,朝廷得到了收入,這樣的政策,就沒有任何的問題。
至於說官紳一體當差和一體納糧的政策,黃宗羲從內心裡面是贊同的,只是嘴上不會說,錢謙益等人強烈反對此事,黃宗羲頗爲不滿,要知道不管是東林黨,還是復社,都着重強調了反對權貴貪縱枉法,這所謂的權貴貪縱枉法,就包含了士大夫家族和商賈利用讀書人的功名,千方百計的避免承擔田賦,大規模兼併土地的事宜。
朝廷推行官紳一體當差和一體納糧的政策,主要的指向就是土地兼併,只要解決了這個問題,朝廷的府庫就能夠充盈,百姓和農戶的負擔也將大規模的減輕,各地就能夠迅速的穩定下來了。
接下來在寅賓館的時間,黃宗羲更加的沉默了。
。。。
“黃宗羲,動作快點,跟隨我們到皇宮去。。。”
黃宗羲愣了一下,以爲自己聽錯了,儘管他是前朝的舉人,可沒有資格進入到皇宮,更沒有資格見到皇上,現如今他是朝廷的罪人,進入皇宮幹什麼啊,總不至於在皇宮被斬殺。
登萊新軍的軍士,態度直接,不過黃宗羲已經習慣了,他倒是覺得這些軍士態度直接,比起那些文縐縐的讀書人要好很多。
本來打算開口詢問的黃宗羲,緊緊的閉着嘴,他知道有些話不需要開口詢問,問了也沒有什麼作用。
馬車在寅賓館的外面等候,黃宗羲上了馬車之後,心跳突然加快,內心升騰起來了一種希望,他強行的要自身鎮定,不去想其他的任何事情。
馬車停下,下了馬車的黃宗羲,看見了前方承天門。
進入承天門的時候,黃宗羲不自覺的低頭了,他感受到了皇宮的壓迫。
經過了社稷壇和太廟,前方就是午門了。
大吳朝廷廢除了午門聽政,大朝一般都在剛剛改名的太和殿,早朝都在文華殿。
過了金水橋,往右就是協和門,進入了協和門,就是文華殿了。
往右拐的時候,黃宗羲的身體微微有些顫抖了,難道這一次他是去見皇上的嗎。
身邊鴻臚寺的官員輕聲開口了。
“黃宗羲,皇上要見你,說話的時候注意一些,不可高聲喧譁。。。”
黃宗羲張了張嘴,還是什麼都沒有說,他有了夢幻般的感覺,自己是復社的領袖,朝廷雖然沒有打壓復社,但已經禁止讀書人結社,自然不會支持復社,再說了,自己是南直隸鄉試考生罷考鬧事的組織者之一,妥妥的朝廷罪人,居然能夠見到皇上。
等候在文華殿外面的時候,黃宗羲不僅僅是身體顫抖,雙腿也在抖動。
進入文華殿的時候,黃宗羲險些邁不開腳步了。
踏進大殿,黃宗羲只是擡頭用餘光看了看周遭,看不清楚御輦之上的皇上。
跪下的時候,黃宗羲什麼都沒有說。
“黃宗羲,平身吧,看看四周,我來給你介紹一下。”
黃宗羲站起身來的時候,喉嚨有些發燙,眼睛也有些溼潤了,他不知道自己爲什麼會有這樣的感覺,可就是控制不住。
“這位是內閣首輔曾永忠大人,這位是內閣大臣、吏部尚書史可法大人,這位是內閣大臣、左都督廖文儒大人,這位是內閣大臣、禮部尚書洪承疇大人,至於說內閣大臣、南直隸總督盧發軒大人,你已經見過了。”
黃宗羲連忙抱拳,對着所有人一一行禮。
“黃宗羲,所有的內閣大臣,都不同意我見你,畢竟你鼓動了南直隸的考生鬧事和罷考,說起來是朝廷的罪人,不過我覺得,你有擔待,比起錢謙益、陳名夏和房可壯等人好了很多,他們的做法我是不齒的,一方面爲自身想好了後路,鼓動他人鬧事,一方面在行動的時候,逃之夭夭,去做官與享受榮華富貴,這等的做法,必定遭遇到唾棄。”
“你沒有離開南京,而是陪着那些考生鬧事和罷考,就憑着這份膽量和勇氣,我決定見一見你。”
“你的學識不錯,也知道思考很多的事情,這一點還是不錯的。”
“不管是東林,還是復社,所堅持的理論,都有正確的地方,所謂三人行必有我師焉,朝廷是這樣的態度,我也是這樣的態度,時代在發展,社會在進步,朝廷只有不斷吸納正確的理念,不斷改進那些落後的觀點,時刻將百姓的利益放在心上,才能夠真正的統領天下,真正的爲百姓造福,真正的讓國家強大和強盛起來。”
“百姓稱呼朝廷官員爲父母官,那這些掌握權力的官員,就要真正的像父母關心孩子一樣去關心百姓的事情,體察百姓的疾苦,解決百姓的困難,這纔算是真正的父母官。”
“當然,我所說的這些,都是要由朝廷官員一件事情一件事情去落實,去做好,前朝爲什麼覆滅了,就是因爲朝中的很多官吏,嘴上說一套,實際做一套,兩面三刀,說起他人的時候,道德至上,務必是聖人,輪到自身的時候,眼睛裡面看到的只有利益和錢財,這樣做,王朝不覆滅纔怪了。”
“從你的身上,我看到了言行一致的優點,所以我希望你能夠好好的想一想,今後應該要怎麼做,如何才能夠成爲對朝廷和百姓有用之人。”
“好了,就到這裡吧,我已經給你安排了題目,我給你一個月的時間,你到山東各地去看看,想一想朝廷的官吏和地方官吏應該怎麼樣來做事情,朝廷如何能夠讓官吏言行一致,如何讓他們真正的爲百姓做事情,當然,做事情不能夠絕對,我們的官吏也要吃飯穿衣,也要過上好日子,如果官吏的日子過的太清苦,他們也不可能爲百姓真正的做事情。”
“我需要的是真實的官吏,爲小家庭考慮,更是爲朝廷奉獻。”
“題目我出了,希望你能夠寫出一份很好的文章。”
“提醒你一下,用制度來管人,用制度來管事,應該很重要,希望你不要讓我失望。”
黃宗羲再一次的跪下了,這一次是真心實意的跪下了,皇上的話語,他聽得非常仔細,一字不漏,這些話語很直白,但是裡面蘊含的道理,如同一道閃電,讓黃宗羲忽然明白了很多的事情。
“皇上,罪人竭盡全力,也要做好這篇文章,不辜負皇上的期望。。。”
離開皇宮,如何回到寅賓館的,黃宗羲不知道,他的腦子在高速的運轉,在思索皇上所說的每一句話,他完全沉浸其中了。
馬車在寅賓館門口停下的時候,一名吏部的官員走過來了。
“黃宗羲,這是一百兩銀子,一個月的時間,開銷足夠了,明日一早出發,我們陪着你前往天津,接着你乘坐漕船到山東,山東那邊已經做好了準備,皇上特意提醒你,在山東的這一個月時間,官府不會爲你開銷銀兩,如果遇到了麻煩,可以直接找地方官府,他們會爲你們解決難題。。。”
反應過來的黃宗羲,對着吏部的官員恭恭敬敬的行禮。
“在下明白了。”
。。。
文華殿。
吳宗睿看着曾永忠等人開口了。
“剛剛我給黃宗羲安排了任務,就看他做的如何了,你們也一樣,不要總是忙於具體的事情之中,也要抽時間想一想,如何讓大吳王朝強盛起來,如何避免出現前朝的那麼多錯誤,先生,您是內閣首輔,更是要帶頭思考啊。”
曾永忠的眼睛有些溼潤,對着吳宗睿抱拳開口了。
“臣等明白,臣等一定竭盡全力,替皇上分憂,臣監管都察院,皇上所說的事宜,都是臣的本分,臣沒有能夠做的很好。。。”
吳宗睿對着曾永忠揮揮手。
“這不怪你,你的事情太多了,不可能面面俱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