張東濤抹去了臉上的血漬,對着身邊的張國新開口了。
“張國新,我要是戰死了,記得照顧我的家人,當年我到李自成身邊的時候,大人專門將我的家人接到了登州,可惜我沒有辦法照顧他們。。。”
“張東濤,想那麼多幹什麼啊,你死不了,我也死不了,如果李自成真的被朝廷大軍生擒,你我就找機會逃離戰場,回到遼東去。。。”
張東濤一臉苦笑的神情,看着前方不斷倒下的義軍軍士,微微的搖頭,戰鬥如此的激烈,他們逃出去的機會渺茫。
張東濤和張國新是來到前沿陣地督戰的。
這裡距離潼關不足十里地,周遭的地勢險要,易守難攻,壓根就不是好的伏擊戰地點,偏偏朝廷大軍就是在這裡展開了伏擊作戰。
朝廷大軍的強悍,出乎了李自成的預料,也出乎了張東濤和張國新的預料,因爲周遭的地勢險要,新營的軍士壓根不能夠發揮多大的作用,加之朝廷大軍採取了招降的方式,讓新營的軍士瞬間潰敗,老營的軍士被迫與朝廷大軍廝殺。
其實在這之前已經有些跡象顯露出來,張東濤也曾經勸過李自成,還是儘快的離開陝西漢中,到河南去與張獻忠會和,兩路大軍會和之後,戰鬥力肯定要強悍很多,可惜李自成捨不得親自創建下來的根據地。
等到李自成察覺到情況有些不對,率領大軍朝着潼關撤離的時候,已經來不及了。
潼關方向有朝廷大軍虎視眈眈,往潼關方向撤離沒有機會,西面是萬丈懸崖,同樣是死路一條,東面通往村鎮和城池,那些地方人口集中,朝廷大軍早就安插了密探和軍士,撤離過去同樣沒有好果子吃。
唯有往南面撤離,南面是崇山峻嶺,肉眼都能夠看見不少的絕巖峭壁,如果往大山裡面撤離,朝廷大軍最多也就是堵死幾個出口,不大可能進入大山深處。
不過長期在義軍之中的張東濤很清楚,大隊人馬撤往崇山峻嶺之中是不成立的,屬於自取滅亡,且不說大山之中是不是有安身之處,僅僅糧草一項,就讓很多人熬不過去,大山裡面的食物不多,少量的人能夠堅持不短的時間,人多了會搶奪,最終陷入自相殘殺的局面中。
所以不到萬不得已,李自成是絕不會命令軍士往南面撤離的。
。。。
“張國新,我們不用在這裡督戰了,馬上回去稟報闖王,讓闖王馬上撤離,親衛營一定要拼死護衛闖王安全撤離。。。”
“不用,我已經來了。。。”
聲音響起的時候,張東濤和張國新都愣住了,他們回頭,看見了身後的李自成。
李自成眉頭緊鎖,臉色蒼白,身體微微的顫抖。
慘烈的戰況,出乎了李自成的預料,老營的軍士不是朝廷大軍的對手,這裡的地形限制了騎兵的作用,以步卒爲主的朝廷大軍,佔盡了優勢。
“闖王,快點撤離吧,我領着親衛營拼死護衛您撤出去。。。”
李自成死死的看着前方的廝殺,沒有開口說話,到了這個時候,他才真正的明白,爲什麼朝廷大軍會選擇在這裡展開伏擊,因爲他麾下的騎兵無法發揮出來任何作用,如果騎兵此刻衝鋒,隊形散亂不說,還會成爲靶子。
臉色蒼白的李自成終於開口了。
“官軍一定是仔細勘察了這裡的地形,反覆斟酌之後在這裡伏擊的,我們被完全限制了,可笑的是,我居然認爲官軍不可能在這裡伏擊,因爲這裡的地形根本不符合伏擊戰的要求,這是我的失策,我對不起諸多的兄弟,對不起諸多的兄弟啊。。。”
張東濤走到了李自成的面前。
“闖王,都這個時候了,您就不要自責了,只要您還在,弟兄們就有盼頭,我領着親衛營的弟兄,護送您撤出去,就是拼掉我的命,也要護着您安全撤離,闖王,您快撤吧,再晚就來不及了。。。”
前方的戰場上,義軍逐漸被分割包圍,官軍的人數越來越多,已經有部分義軍的軍士放棄抵抗,跪在地上投降了。
李自成的臉色變得鐵青,他手下的軍士可以投降官軍,大不了回家去種地,可他不行,如果被官軍抓住了,那就是死路一條,因爲他曾經領兵攻陷大明的中都鳳陽,且將鳳陽完全毀掉,要知道中都鳳陽是皇家的中興之地。
大明的皇上和朝廷不會放過他這個義軍的首領。
李自成倒也不是糊塗人,自崇禎二年開始,他就開始了漫長的造反生涯,十年時間過去,不知道經歷了多少的危險和磨難,心智早就無比堅定了。
“張東濤,你說我要是活着,兄弟們真的會繼續跟隨在我的身邊嗎,我還有機會嗎。。。”
“闖王,您一定有機會,弟兄們都信任您,都願意跟着您。。。”
李自成微微點頭,臉上的神色瞬間變得堅毅。
“好,你去告訴弟兄們,讓他們不要和官軍廝殺了,各自逃命吧。。。”
“闖王,來不及了,我是親衛營的總管,必須護衛您撤離。。。”
“張東濤,去告訴弟兄們,我在這裡等着你,等着你和我一起撤離,不能讓弟兄們全部都戰死了。。。”
張東濤微微嘆了一口氣,這方面李自成到真的是不錯。
“闖王,我和張總管一起去。。。”
“張國新,你留在我的身邊,你去了張東濤會分心,不要怕,我們等着張東濤,你們幾個記住,拼死護衛張東濤,他要是出現什麼危險,你們也不要回來了。。。”
李自成看着身邊的十來個親衛,眼睛裡面射出冷冷的光,臉上沒有絲毫的表情。
。。。
張東濤再次回到李自成身邊的時候,身邊的十來個親衛只剩下兩人,其中一人胳膊上還有一道醒目的傷痕。
“張東濤,什麼都不用說了,我們馬上撤離,朝着南面撤離。”
張東濤迫使自己冷靜下來,死死的盯着前方的道路,剛剛衝入戰團的時候,他一度以爲自己死了,慘叫聲、哀嚎聲、刀劍撞擊的聲音悉數灌進耳朵裡面,讓他的腦子無法承受,身邊的親衛也是不是的慘叫着倒下。
如果不是諸多親衛拼死的護衛,張東濤壓根不可能衝出去。
經歷瞭如此慘烈的場景,張東濤的心態是有些變化的,他突然產生了懷疑,人的生命太過於脆弱了,相互拼死的廝殺,究竟是爲了什麼。
當然,這樣的想法也就是一閃而過。
“張東濤,小心,前方有官軍的埋伏。。。”
李自成怒喝的聲音,讓張東濤身體顫抖了一下,瞬間醒悟過來了。
呼嘯而至的弓箭,讓衝在前面的幾個親衛慘叫着倒下了。
張東濤的眼睛裡面迸射出來仇恨的目光,他抽出了背後的弓箭。
“嗖、嗖、嗖。。。”
射出去的弓箭,換來的是前方的慘叫聲,這一次,張東濤是真的動了殺氣,以前他總覺得,面對朝廷大軍不好下手,畢竟都是一個陣營裡面的,現在他才明白,爲什麼大人命令他面對朝廷大局的時候,毫不留情。
一路的衝鋒,一路的慘叫聲,圍剿的官軍不斷倒下,李自成身邊的親衛也不斷的倒下。
距離山口已經不遠了,一旦進入大山裡面,官軍基本就不可能追擊了。
前方出現了百來人,悉數是埋伏的官軍。
“闖王,我領着弟兄們,掩護您撤到大山裡面去。。。”
“混賬,我們一同撤離到大山裡面去,你們要是都陣亡了,留下我一個人幹什麼,好了,打起精神來,跟着我衝殺,我們一定能夠撤到大山裡面去。。。”
李自成揮舞着手中的鋼刀,朝着前面衝過去。
張東濤和張國新跟着衝過去。
。。。
衝進林子裡面的時候,張東濤沒有什麼感覺,張國新也沒有什麼感覺,他們的速度沒有減慢,因爲他們還沒有完全脫離危險,官軍在大山裡面是不是有埋伏他們不知道,他們只是跟隨在李自成的身後衝進了大山裡面。
四周逐漸安靜下來的時候,闖王的聲音傳來了。
“好了,我們已經到大山裡面,擺脫了官軍的圍剿,我們衝出來了,大夥歇歇吧。。。”
沒有歡呼的聲音,四周就是沉重的喘息聲音和下馬的聲音。
張東濤看了看四周,儘管四周都是灰暗的,可他還是看見了,周遭的人馬不多。
“張總管,我們衝出來了。。。”
張國新碰了碰張東濤的胳膊,他察覺到張東濤不對勁。
李自成走到張東濤的身邊,用力的拍了怕張東濤的肩膀。
“張東濤,算上我,衝出來的一共十七人,我知道你難受,你是親衛營總管,和親衛兄弟關係很好,你放心,我一定爲他們報仇。。。”
張東濤醒悟過來,看着李自成,用力的點頭。
“闖王,您衝出來了,什麼都值得,兄弟們拼卻性命,不就是爲了您嗎,只要您在,兄弟們就有主心骨。。。”
李自成蒼白的臉上,露出一絲的笑容。
“各位兄弟,我發誓,今後只要有我李自成一口飯吃,就不會虧待你們,否則老天都不容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