偏殿安靜下來了,張至發等人悉數離開了。
朱由檢坐了好一會,纔對身邊的王承恩開口了。
“承恩,讓曹化淳到偏殿來,朕有些事情,想和你們說說。”
王承恩、高起潛和曹化淳,是朱由檢最爲信任的三個太監,也是大權在握的三個太監,王承恩是秉筆太監,高起潛在洛陽做監軍,曹化淳提督京營。
朱由檢本想讓高起潛到吳宗睿身邊,成爲登萊新軍的監軍,只不過這個想法被王承恩提醒,恐怕難以達到目的,最終作罷了。
朱由檢剛剛登基的時候,的確是痛恨太監干政的,那個時候他時時刻刻提防大太監魏忠賢,生怕一個不小心就被魏忠賢給算計了,輕者可能無法繼續做皇帝,重者可能丟掉性命,以至於剿滅魏忠賢之後,貶斥了所有的太監,將朝廷的權力交給了文武大臣,可後來的事實,讓朱由檢感覺自己錯了,朝中的文武大臣,爭權奪利,爲自身或者是自身的利益集團考慮,根本沒有考慮朝廷,沒有考慮他這個皇上。
身邊的太監,雖然也考慮自身的利益,也會有小動作,但對於他這個皇上,絕對忠心。
這可能就是文武大臣與太監之間的最大區別。
認識到這一點之後,朱由檢選擇信任太監,開始削弱朝中大臣的權力,增加太監的權力,特別是在軍隊之中,安排了不少的太監出任監軍,幫助他這個皇上監控幾乎所有的軍隊。
看着王承恩離開偏殿,朱由檢神色有些茫然,此刻的他,腦子有些亂。
朱由檢還沒有完全糊塗,他知道張至發說的話有些道理,不過朱由檢覺得,和遼東的安全、後金韃子的威脅比較起來,吳宗睿形成尾大不掉的局勢,纔是更加危險的。
張至發的提醒,告誡了朱由檢,現如今時機還不是很成熟,如果貿然動手懲戒吳宗睿,引發了登萊新軍的譁變,以及遼東的動亂,讓後金韃子攻破了山海關,不僅僅是大明的京畿之地遭受到威脅,大明的江山都很有可能徹底動搖。
如果不是想到這一點,朱由檢是不會任由張至發爲吳宗睿爭辯的,早就下定決心了。
。。。
“皇上,曹化淳來了。。。”
王承恩小聲的提醒,讓朱由檢從沉思之中醒悟過來了。
“曹化淳,你來了,朕想知道,京營的情況如何啊。”
“啓奏皇上,京營的情況很好。”
朱由檢的神色變得嚴肅,看着曹化淳。
“曹化淳,朕知道,各鎮軍隊都有吃空餉的情形,朕爲了杜絕此類情形,派遣了大量的監軍,爲朕看着那些黑心的軍官,讓朕想不到的是,各地密報依舊有吃空餉之情形,這讓朕很是憤怒和無奈,朕感覺到鞭長莫及,不可能懲戒所有軍官,不過京營護衛京城和京畿之地的安全,決不能吃空餉,你是京營的提督,朕可不想看見你貪墨銀兩,你可知道。。。”
曹化淳撲通跪下了。
“皇上,臣絕不敢亂來,臣提督京營,時刻戰戰兢兢,不敢有絲毫的懈怠。。。”
“好了,朕知道了,你平身吧,若是有什麼困難,儘管和朕說。”
王承恩低着頭,用餘光掃了一下曹化淳,隱隱看見曹化淳額頭上的汗滴。
京營同樣存在吃空餉的情況,這一點王承恩心知肚明,只不過和地方各鎮軍隊比較起來,情況稍微好一些,要說從獲取錢財多少的方面,曹化淳是遠遠強於其他軍隊之中監軍的,京營的軍餉和糧草是有保證的,戶部絕不會拖欠和剋扣,其他地方各鎮的軍隊就不一定了。
譬如說高起潛,身爲剿滅流寇大軍的監軍,掌管朝廷撥付的錢糧發放,其至少從中間扣下兩成到三成,不管是五省總督熊文燦,還是下面的軍官,都是敢怒不敢言,默默的承受。
王承恩也不會將這些事情稟報給皇上,大家都是皇上身邊的太監,如果這些事情暴露出來,王承恩得不到任何的好處,甚至可能遭受牽連,皇上一旦對所有太監都不信任了,王承恩身爲太監隊伍之中的一員,遲早會引火燒身,自食惡果。
好在所有的太監,對皇上的確是忠心耿耿,絕無二心。
朱由檢看了看站立在前面的王承恩和曹化淳,緩緩開口。
“朕和你們說的話,不可透露出去一個字,你們可明白。”
王承恩和曹化淳同時跪下了,不斷的叩頭。
“好了,你們平身吧,朕是相信你們的,只是提醒你們,免得你們出錯。”
王承恩和曹化淳兩人站起來,朱由檢開口,聲音變得低沉。
“朕的薊遼督師,也不知道是怎麼了,就說這袁崇煥,朕將其當做兄弟,賜予尚方寶劍,恨不得傾其所有的信任他,可他做了一些什麼,不請旨斬殺左都督毛文龍,暗地裡將糧草賣給後金韃子,皇太極領兵都抵達西直門了,他還在山海關,所謂的關寧鐵騎,只認得袁崇煥,不知道聽從朕的號令,朕將袁崇煥押入大牢之中,關寧鐵騎居然準備造反,朕只是覺得可笑,想起袁崇煥在朕面前誇下的海口,五年之內徹底剿滅後金韃子,朕還那麼相信他。。。”
“朕很尊重孫承宗老大人,孫老大人守衛遼東的時候,朕一點都不擔心,大淩河城之戰,孫老大人舉薦的人,朕全部都用了,可大淩河城之戰的慘敗,讓朕寢食難安,朕知道,大淩河城之戰的慘敗,不完全是孫老大人的責任,可孫老大人難辭其咎。。。”
“吳宗睿的能力不錯,打造的登萊新軍,戰鬥力強悍,能夠與後金韃子周旋,朕應該是大爲舒心的,朝廷總算是有了中流砥柱,遼東總算是可以穩定了,原登萊巡撫孫元化,與吳宗睿無法比較,可不知道爲什麼,朕從吳宗睿的身上,看到了袁崇煥的影子,吳宗睿麾下的登萊新軍,從未向朕提出什麼要求,從未要過軍餉和糧草,這登萊新軍,就好比是吳宗睿個人的軍隊,與朕和朝廷沒有任何的關係。。。”
說到這裡,朱由檢看了看規規矩矩站立的王承恩和曹化淳。
“承恩,曹化淳,你們說說,朕該怎麼對待吳宗睿,該怎麼穩定朝廷的局勢。。。”
朱由檢說的是肺腑之言,他對朝中的文武大臣幾乎要絕望了,繼位十二年了,總是希望發現人才,可惜這麼多年過去,周延儒、溫體仁、張至發等等,總是讓他失望。
楊嗣昌的確不錯,可惜這樣的人太少了。
王承恩看了看曹化淳,說起來王承恩曾經是曹化淳的下屬,奉命進入信王府,跟隨在朱由檢的身邊,只是朱由檢登基之後,隨着時間的推移,王承恩得到了朱由檢完全的信任,曹化淳反而疏遠了一些。
曹化淳也看向了王承恩,按照規矩來說,王承恩是秉筆太監,是太監中的第一人,自然應該先開口回答皇上提出的問題。
王承恩和曹化淳目光對視,瞬間明白其中意思。
“皇上,臣以爲,不用過於擔心吳宗睿,張至發大人說的有道理,遼東還沒有完全穩定下來,吳宗睿率領登萊新軍在遼東抵禦後金韃子,必定成爲皇太極的眼中釘,皇太極絕不甘心吳宗睿在遼東坐大,那樣後金和皇太極豈不是危險了,正如皇上所言,讓皇太極和吳宗睿相互消耗,待到他們兩敗俱傷,就是皇上懲戒吳宗睿的時刻。”
“至於說登萊新軍沒有消耗朝廷的錢糧,臣覺得是好事情,就讓吳宗睿去想辦法,維持登萊新軍的開銷,臣就不相信了,吳宗睿有三頭六臂,能夠憑空籌集錢糧,。而且吳宗睿還要鞏固廣寧和西平堡城池,修建大淩河城,這都需要大量的錢糧。”
“吳宗睿若是能夠想到好的辦法,也不至於用俘虜去交換錢糧,至於說吳宗睿是不是想着造反,臣斗膽了,臣以爲,吳宗睿不敢造反,不管是朝廷之中,還是百姓,不可能支持他吳宗睿。”
“臣以爲,皇上可抓住這個時機,令楊嗣昌大人督促五省總督熊文燦大人,儘快的剿滅流寇,只要徹底剿滅流寇,穩定了內部,皇上就可以騰出手來,關注遼東,關注吳宗睿,關注登萊新軍。。。”
王承恩說的很直接,這也是他在皇上面前說話的習慣。
王承恩說完之後,曹化淳略微沉吟了一下,才慢慢開口。
“皇上,臣覺得王大人說的有理,臣沒有太多補充,只有一個建議,朝廷可以派遣官員到遼東去,盯住吳宗睿的行蹤,亦可以派遣錦衣衛到遼東去。。。”
曹化淳說完之後,餘光掃了王承恩,他的眼神有些複雜。
朱由檢不斷點頭,臉上的神色緩和了很多。
“一語點醒夢中人啊,要不是你們說,朕還真的想不明白,承恩,你說的很好,朕沒有必要那麼擔心。。。”
曹化淳低下頭的時候,王承恩再次開口。
“皇上,臣覺得,張溥大人和吳偉業大人的行蹤,也需要關注,臣不相信張溥和吳偉業彈劾吳宗睿,是爲了皇上和朝廷。。。”
朱由檢看着王承恩,略微的楞了一下,陷入到沉思之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