府衙的知事帶着趙興志來到會客室。
趙興志專程到府衙來拜訪,有些出乎吳宗睿的預料,應該說,吳宗睿來到青州之後,與趙氏家族的關係還是不錯的,信義押司兩次爲趙氏家族押運錢財,一次是前往京城,一次是前往登州,兩次都圓滿的完成了押運的任務,作爲趙氏家族的族長,趙興志很滿意。
信義押司的背後是青州府知府吳宗睿,這件事情只有極少數的人知曉,趙興志就是其中之一,畢竟信義押司想要在青州立足,離不開官府的支持,其路引與黃冊等等,都是府衙直接開具的,至於說青州其他大大小小的押司,就沒有那麼好的運氣了,想要獲取路引,還要想很多的辦法,拿出來銀兩是必須的。
信義押司開業快五個月時間,幾乎完全吞併了青州大大小小的押司。
從廂房前往寅賓館會客室的時候,吳宗睿一直在思索,考慮趙興志前來拜訪的目的,這段時間他的事情太多,主要精力都放在了大淩河城以及登州萊州等地,很少思考其他的事情。
看見吳宗睿進入會客室,趙興志連忙站起身來,稽首行禮。
“見過知府大人。”
“趙族長不必客氣,坐下說話。”
趙興志沒有馬上坐下,等到吳宗睿坐下之後才入座。
“在下今日來拜見大人,是專程感謝的,大人來到青州之後,地方清平,百姓安居樂業,在下佩服之至,萬分敬仰大人。。。”
“趙族長這話說的有些過了,我到青州不過半年時間,還沒有那麼大的本事,倒是趙氏家族,乃是青州望族,家族中能人輩出,尊父趙少保更是得到衆人敬仰,以後青州的諸多事宜,我還要依託趙氏家族和趙族長的幫助。”
“大人但凡有吩咐,在下一定竭盡全力。”
。。。
這類客套的話語,吳宗睿一點都不喜歡,不過還是要做做樣子,趙氏家族畢竟是士大夫家族,根基深厚,講究這一套,而且大明的官場上,這類的情形比比皆是。
不過趙興志今日前來,肯定是有什麼事情的。
果然,寒暄過後,趙興志話語轉變了。
“大人,信義押司爲我趙氏家族兩次押運錢財,其中一次更是艱險萬分,在下過意不去,今日專程來感謝,這是家族和在下的一點心意,還請大人笑納。”
趙興志旁邊的桌上,放着一個檀木箱子,吳宗睿早就注意到了,但沒有點破。
大明官場,迎來送往是常見的現象,送禮也成爲了規矩,誰要是去拜訪上級或者長輩,不攜帶禮物就會成爲笑柄。
趙興志站起身來,很小心的抱起了檀木箱子,走到吳宗睿的旁邊,放在了桌上。
拿人錢財與人消災,這同樣是規矩,禮物不是隨便送的,也不是隨隨便便就可以接受的,所以吳宗睿沒有伸手打開箱子。
“趙族長,所謂無功不受祿,信義押司爲趙氏家族押運錢財,收取了報酬,這已經是兩清的事情,趙氏家族和趙族長的好意,我心領了。”
“大人萬萬不要這樣說,這是趙氏家族和在下的一點心意,煩請大人一定收下,不要推辭,我趙氏家族是真心欽佩大人的。。。”
吳宗睿臉上帶着笑容,內心暗暗警惕,所謂真心佩服,那都是假話,他吳宗睿來到青州不過半年時間,與趙氏家族沒有多少的接觸,更沒有利益上的糾葛,人家無緣無故送禮,肯定是有什麼事情相求,如果接受了趙興志送來的禮物,後面的話怕是沒有那麼好說了。
趙氏家族畢竟是青州的望族,影響力不一般,還沒有必要卑躬屈膝的討好他這個青州知府,所謂談笑有鴻儒、往來無白丁,趙氏家族有足夠的背景和底氣,不要說吳宗睿,就算是山東巡撫餘大成,也不會隨便找趙氏家族的麻煩。
“趙族長,你和趙氏家族的好意,我完全明白,但這禮物是萬萬不能收的,趙族長今日專程來拜訪,我已經很高興,趙氏家族乃是青州望族,我身爲青州知府,需要依仗趙氏家族和趙族長的地方還很多,我已經吩咐寅賓館,安排了酒宴,一會我與趙族長把酒言歡,其他的事情,就不要提及了。”
看見吳宗睿的態度,趙興志微微楞了一下,迅即開口。
“大人誤解趙氏家族和在下的意思了,要說家族和在下沒有絲毫的想法,那也是假的,趙氏家族肯定想要得到大人的照拂,不管怎麼說,家族都是在青州紮根的,至於說其他方面,家族和在下沒有任何的想法,在下今日第一次來拜訪大人,呈上家族和在下的一點心意,大人若是推辭,在下回去之後不好說。”
“在下專程來拜訪大人,青州城內諸多家族肯定是知曉的,若是大人不接受家族和在下的一點心意,事情若是傳揚出去,家族和在下顏面盡失,都無法面對他人了。”
。。。
趙興志的話語,讓吳宗睿不知道說什麼好了,如果斷然拒絕趙興志送來的禮物,日後他在青州做事情,怕也不是那麼順利,可能遭遇到趙氏家族的非難,可要是接受了禮物,誰知道趙氏家族和趙興志日後是什麼想法。
略微的權衡利弊,吳宗睿笑着開口了。
“趙氏家族和趙族長的誠懇,讓我汗顏,既然趙族長都如此說了,我若是繼續推辭,就是不給趙氏家族和趙族長面子了,也罷,這禮物我收下了,謝謝趙氏家族和趙族長的好意。”
吳宗睿的話剛剛說完,趙興志的臉上就露出了舒心的笑容。
一直到吃完飯,趙興志告辭離開,也沒有提出來任何的要求。
兩天之後。
“大人,情況基本調查清楚了。”
“說說吧,趙氏家族也太大氣了,我本來以爲是尋常的珠寶類的禮物,想不到是米芾的《研山銘》,這禮物太貴重了,要說我都不知道用什麼東西去還禮了。”
曾永忠用力的點頭。
“趙氏家族的趙秉忠,曾經與前內閣首輔周延儒大人的關係不錯,兩人都是殿試狀元,在朝中爲官的時候,就有不少的交往,天啓七年,趙秉忠因病身亡,皇上敕封爲太子太保,據說就是周延儒專門上奏和促成此事的,周延儒出任內閣首輔之後,曾經向皇上舉薦趙氏家族之人,大都得到皇上採納。”
“周延儒辭官致仕,溫體仁大人出任內閣首輔,據說溫大人對趙氏家族有些不滿,前段時間,趙氏家族在京城爲官之人,都外調到地方任職,這可能讓趙氏家族感覺到緊張。”
“太傅、兵部尚書、薊遼督師孫承宗大人,是趙秉忠的學生,對趙氏家族也有一定的照顧,不過孫大人爲人真正,不會無緣無故庇護趙氏家族。”
“大人也知曉,大淩河城之戰,讓朝中對孫大人的意見頗多,且大軍兩次馳援大淩河城,都遭遇到失敗,朝中的議論更多,趙氏家族應該也知曉這些事情,怕是再次感覺到緊張。”
“說起來,大人也是溫體仁大人的學生,當年的會試,溫大人是主考官之一,且大人曾經遭遇到彈劾,而保全大人的就是溫大人。”
“我想趙氏家族也應該知曉這些事情,他們以爲,大人如此年輕,就是督查院右僉都御史,青州知府,一定是得到了溫大人的照拂,與溫大人關係不一般,所以趙氏家族想方設法結交大人,處理好關係,就是爲家族日後打算。”
。。。
吳宗睿恍然大悟,臉上禁不住有了苦笑的神情。
他吳宗睿與溫體仁之間,沒有絲毫的關係,至於說遭遇彈劾得到溫體仁的幫助,那是意外情況。
難怪趙氏家族會送來如此貴重的禮物,趙興志表面上說沒有任何的要求,其實給予他吳宗睿的壓力是天大的。
人情總是要還的。
當然,事情也許沒有那麼糟糕,溫體仁身爲內閣首輔,提拔自身的親信、打壓周延儒的親信,這是很正常的情況,但趙氏家族不一定是溫體仁主要打擊的目標,畢竟現如今的趙氏家族,已經沒有了那麼出色之人,也就不一定會引發溫體仁的關注了。
吳宗睿所能夠做的,就是在青州範圍內關照趙氏家族。
其實這件事情,吳宗睿也不需要格外操心,畢竟趙氏家族在青州的影響力不一般,還沒有誰有膽量去碰撞趙氏家族。
“原來如此,先生,辛苦你了,查到了這麼多的情況,依你的建議,我當如何應對。”
“我以爲大人不用過於擔心,也不用做什麼事情,趙氏家族這等的士大夫家族,將家族利益與聲望看的極重,生怕遭遇一絲一毫的風吹草動,所以他們做任何的事情,都頗爲深遠,溫大人是內閣首輔,若是存心對付趙氏家族,趙氏家族早就遭遇到麻煩,趙氏家族交好大人,其實也是爲今後做準備,目前倒是不會有什麼大的要求。”
吳宗睿點點頭。
“先生說的不錯,士大夫家族就是不一般,走一步看十步。”
“對了,趙氏家族真正做主的並非趙興志,而是趙興志的叔父趙秉旭,趙秉旭是趙秉忠的哥哥,也是趙氏家族前任的族長,這個趙秉旭,雖然只有生員的功名,但頭腦極其靈活,心思頗多,甚至不輸於趙秉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