南京和滁州相對都算是平靜的,隨着時間的推移,更多人將注意力集中到了即將舉行的鄉試,絕大部分將要參加鄉試的生員和監生,都已經在南京城聚集,當然,在國子監讀書的監生,若不是南直隸人,也要準備離開南京,回到各自所屬地方去參加鄉試。
詹兆恆離開南直隸之前,專門到了滁州,見到了吳宗睿,兩人之間長談了一次,吳宗睿告訴詹兆恆鄉試需要注意的諸多事宜,將自己參加鄉試的經驗毫無保留的告知詹兆恆。
吳宗睿雖然年輕,在南直隸也有一定的名氣,不過一直都是在地方做官,所出任的官職也不是多麼的顯赫,所以關注的人不會太多。
不過彈劾奏摺還是有一定影響,吳宗睿做事情更加的注意,對待滁州的官紳家族,客氣了很多。
皮之不存毛將焉附,這個道理吳宗睿太清楚了,南京戶科給事中陳堯言的彈劾,情況究竟如何,他不知道,自身所做的反擊,是不是引發了什麼議論和爭論,他也不知道。
如果皇上和朝廷認爲陳堯言的彈劾成立,則吳宗睿很有可能被罷官,那樣對於信義幫護衛的發展壯大是很不利的。
六月初十,廖文儒回到了滁州。
一來一去一個月的時間,四千多裡地,平均每天一百多裡地,看上去沒有什麼,但是長時間的堅持下來,是非常不簡單的。
廖文儒詳細稟報了見到方逢年的點點滴滴,讓吳宗睿的額頭上冒出了冷汗,幸好他做了充足的準備。
方逢年爲人正直,性格方面有一些迂腐的成分,其實做御史是很不錯的,按照道理來說也應該支持朝廷派遣到各地的巡按御史以及給事中等,吳宗睿彈劾御史臺和六科給事中,其實冒了很大的風險,如果方逢年的看法不一樣,那麼吳宗睿不管呈奏多麼豪邁的奏摺,都不可能到皇上的手中。
需知吳宗睿沒有直接給皇上寫奏摺的權力,他的奏摺會經過吏部和內閣,稍稍不注意,奏摺很有可能被吏部直接壓住、甚至送到御史臺去。
龐大的御史臺想要算計一個小小的知州,那是手到拈來。
如果不是對於明末歷史的熟悉,不是對於方逢年性格方面分析的準確,吳宗睿的這一步棋,必定會成爲臭棋。
六月二十日,朝廷派人來了。
吳宗睿匆匆趕到寅賓館,見到了一個熟悉的身影。
“憲之兄,怎麼是你啊。”
“瑞長兄,我可真的是沒有想到啊,你的一份奏摺,引發了朝廷巨大的風波。”
“憲之兄,你可別開玩笑,我不過區區的滁州知州,哪裡有那麼大的能耐,一封奏摺能夠引發朝廷的風波。”
“別急,一會我慢慢和你說,你也是,我遠道而來,還沒有來得及喝茶,你總要讓我喝上一杯西湖龍井吧,今年也是怪了,漕運不知道是怎麼了,總是運不過去茶葉。”
“憲之兄說笑了,到時候我送你上好的西湖龍井。”
史可法的態度,讓吳宗睿放心了,如果是來者不善,絕不會如此的開玩笑。
史可法的話語,無形之中提供了一個信息,那就是北方嚴重缺乏茶葉,特別是好茶葉。
想想也是,後金韃子纔剛剛撤離京畿一帶,回到關外去,北直隸動亂期間,陸路的運輸完全斷絕,導致貨物的運輸基本依靠漕運,後金韃子雖然撤離,但地方上的治安形勢頗爲嚴峻,不少地方是數裡地看不見人煙,陸路運輸短時間之內不大可能恢復。
吳宗睿還知道,緊接着陝西的農民起義軍進入山西、河南等地,陸路的運輸僅僅剩下山東一地,可不要多長的時間,登萊兵變又會爆發,山東也陷入動亂之中。
也就是說,此後的時間,北方陸路運輸基本沒有安穩的時刻。
漕運由此變得異常重要,北方需要的物資,絕大部分需要依靠漕運。
聞着西湖龍井茶的香味,史可法頗有些陶醉。
“憲之兄,沒有必要如此吧,你有多長時間沒有喝茶了啊。”
“瑞長兄,不瞞你說,殿試結束之後,我到西安府城赴任,就很少喝到好茶,後來調到京城,本以爲會好一些,誰知道好茶更加緊張,我不過是戶部主事,哪裡買得起好茶啊。”
吳宗睿笑着搖搖頭,切入了正題。
“憲之兄,你說我的奏摺在朝中引發了風波,究竟是什麼情況啊。”
史可法放下茶杯,看着吳宗睿,好半天才開口。
“瑞長兄,內閣的周大人說了,你的這份彈劾奏摺,乃是大明第一彈劾奏摺,以前只聽說監察御史、巡按御史和給事中彈劾百官的,從未聽說過官員彈劾都察院和給事中,你恐怕是第一個,都察院剛剛上任的閔洪學大人頗爲震怒,在朝堂之上發脾氣,不過內閣的周大人和溫大人,都認爲你的彈劾奏摺有道理。”
“我是真的佩服你啊,你的彈劾奏摺我看過了,寫的太好了,引經據典,特別是一些地方的知縣乃至於知府,都給巡按御史下跪的事例,引發了朝廷諸多大人的公怒,就連閔大人都覺得過分了,不得不承認巡按御史不可過於干擾地方署理政務。”
“朝廷派遣我下來調查此事,其實主要就是調查滁州的事宜。”
“來的路上我仔細想過了,調查還是要進行的,臨行之前,禮部的方大人特意囑託,讓我不僅僅是調查滁州的事宜,也要前往南京去,瞭解南京都察院與六科給事中的相關情形。”
“瑞長兄,我要恭喜你了,你引起了內閣與朝廷的注意,怕是皇上都記住你了。”
史可法說到這裡,吳宗睿連連擺手。
“憲之兄,你代表朝廷來到滁州調查,我一定全力配合,至於說我的名氣,不值一提,我的舉措,說得好聽一些是初生牛犢不怕虎,說的不好聽是不知道天高地厚,都察院和給事中監督彈劾百官的職責不會發生改變,我這等於是給自己惹禍上身,就算是這一次的調查沒有任何的問題,下一次怎麼樣,若是南京都察院的監察御史和給事中盯上我了,今後我還怎麼做事情。”
聽見吳宗睿如此說,史可法的神色也變得嚴肅一些。
“瑞長兄,你的擔心是對的,我也想過這件事情,不過我以爲,你的彈劾奏摺已經抵達聖聽,皇上都知曉了,若是監察御史和給事中老是盯着你不放,那他們是什麼意思,打擊報復嗎,就允許他們彈劾百官,百官就不能夠監督他們嗎。”
“憲之兄,你這是寬心的話語,好了,不說這些了,既然你代表朝廷前往滁州調查,那我也必須要回避,不能夠繼續行使職權了,你不要爲難,朝廷的規矩我知道,明日我就離開滁州,回到南京去,等候朝廷的結論,順便說一下,滁州春季田賦徵收已經到了尾聲,已經有九成以上的田賦入庫。”
史可法點點頭。
“那就好,多餘的話我不說了,朝廷沒有要求你迴避,我看你還是留在滁州,此番調查前後可能需要兩個月左右的時間,很快就可以結束。”
“謝謝憲之兄,我不能留在滁州,你今日和我見面,也是冒了風險的,我記在心中。”
“你這是和我客氣了,你連都察院和給事中都不怕,難不成我還怕和你見面嗎,這次我下來調查,巴不得南京的監察御史和給事中彈劾我,那樣我就名正言順的上奏皇上和朝廷,也讓皇上看看,一些監察御史和給事中是怎麼做事情的。”
“憲之兄說笑了,你還是不要牽扯進來。”
“瑞長兄,我可沒有說笑,其實我從京城出發的時候,已經牽扯進來了,誰不知道你我是同年,關係還不錯,朝廷偏偏派我來調查,這裡面的意思,我是明白的。”
將滁州州衙的諸多事宜委託給同知蘇平陽以及曾永忠之後,翌日一大早,吳宗睿離開滁州,回到南京去了,跟着他離開的,還有徐佛和柳隱等人。
吳宗睿巴不得有一段空閒的時間。
信義幫護衛已經做好了一切的準備,跟隨漕運船隻前往夏鎮,徹底剿滅夏鎮的匪幫,而且從史可法的說法來看,大運河遭受匪幫的侵襲是很厲害的,民間運營的船隻,損失肯定慘重,否則不會讓史可法這個戶部的主事,都無法喝到南方的好茶葉。
一邊是巨大的商機,一邊是信義幫實戰的鍛鍊,吳宗睿豈能錯過。
兩個多月的時間足夠了,吳宗睿跟隨漕運的船隻,前往北方,好好的打一戰,好好的做一筆生意。
至於說此次調查會是什麼結果,吳宗睿倒不會擔心,史可法前往南直隸來調查,已經說明了朝廷的態度,相信徐堯言本次要吃虧了。
今後是不是會遭遇到諸多監察御史和給事中的算計,那是以後的事情,走一步看一步,目前想不到那麼多。
離開滁州、回到南京的路上,吳宗睿的情緒很好,他腦子裡面想到的,已經是信義幫護衛以及漕運的事宜,至於說史可法的調查,壓根沒有關注。
陳靈雁的預產期快要到了,吳宗睿計劃小孩子出生之後,前往淮安府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