陳堯言恨恨的離開了滁州城,直接回到南京去了,甚至沒有留下來吃飯。
吳宗睿自然也不會挽留。
眼見吳宗睿無所謂的態度,曾永忠着急了,陳堯言離開府衙,他跟隨吳宗睿來到二堂旁邊的廂房。
“大人,你這樣的態度,是爲自身惹禍啊。”
“身正不怕影子斜,先生,我沒有什麼怕的。”
“陳大人身爲南京戶部戶科給事中,有彈劾百官的權力,奏摺也能夠直接抵達皇宮,送到皇上的手中,如果他挖空心思的彈劾,大人很難招架啊。”
看着臉色有些發白的曾永忠,吳宗睿的神色也變得嚴肅。
“先生,我的所作所爲,你都是知曉的,赴任滁州以來,我所做的事情,雖不敢說完全正確,但也沒有多少的過失,若是這等的情況之下,都要遭遇到彈劾,那我大明朝廷還有什麼希望。。。”
曾永忠連連搖頭嘆氣。
“大人,我一直以爲你睿智成熟,須知做官有所爲有所不爲,當年的內閣首輔張居正,可謂是權勢赫赫,誰見到不低頭三分,可就算是權勢滔天的張居正,對於六科給事中與監察御史,都是客客氣氣的,不願意得罪,你今日見到陳大人,只需說幾句軟話,也就相安無事了,至少陳大人不會挖空心思對付你啊。”
曾永忠說完,吳宗睿搖搖頭,跟着開口了。
“先生,我不能助長這等不良的風氣,陳堯言來到滁州監督各級官府,考察政務,這都沒有問題,他首先到全椒縣和來安縣去督查,我也沒有意見,不過陳堯言在全椒縣和來安縣的所作所爲,還有他到州衙的態度,我不能容忍。”
“我知道先生說的是對的,也是爲我好,不過我絕不會縱容陳堯言的做法。”
“我以爲,六科給事中,以及監察御史,務必要保持平常心,要熟悉朝廷和省府州縣的事物,知曉爲政的艱難,其所肩負的職責,不僅僅是彈劾,若是他們長着一副完整的皮囊,最終只剩下一張嘴,每天的任務就是找岔子、彈劾官員,這樣的給事中和監察御史,有何作用,朝廷養着這樣的廢物幹什麼。”
曾永忠聽得身體都發抖了,連忙走到廂房門口,打開一條縫,看看外面是不是有人。
其實廂房外面是不可能有人的,沒有誰敢在這裡偷聽。
吳宗睿所說的話語太大膽了,如果讓外人聽見傳出去,肯定是潑天大禍。
關上廂房的門,曾永忠扭頭看着吳宗睿。
“大人,這等的話語,日後萬萬不要說了。”
吳宗睿何嘗不知道曾永忠的苦心,他微微嘆了一口氣。
“先生,我也是有感而發,朝廷的塘報之中,太多有關給事中和監察御史對官員的彈劾了,今日陳堯言的所作所爲,已經說明了一切,朝廷的監察制度的確需要,官吏也需要有人來監督,可此等的監督不能夠干擾正常的做事,不能夠無中生有,若是滿朝的官吏都想着討好或者欺瞞給事中與監察御史,先生想想,我大明王朝會出現什麼樣的情形。”
曾永忠也嘆了一口氣。
“大人,你所言的道理,我都是明白的,可大勢如此,大人不可能獨自去對抗,當年我跟隨在熊大人身邊,就知曉這些弊端,滿朝的大人也不可能不知曉,偏偏無人對抗,這是祖上留下來的規矩,誰能夠反抗。”
“不破不立,若是誰都縱容,事態只會越來越糟糕,再說了,祖上留下來的規矩,也不一定完全都是對的,錯的東西就要糾正。”
曾永忠臉色煞白,看着吳宗睿,他突然發現,自己對眼前的這個學生,還是不瞭解。
當年覺遠大師的信函,曾永忠沒有特別的在意,也不相信有所謂的天降祥瑞附於吳宗睿的身上,現在看來,覺遠大師所言可能是真的。
看見曾永忠的神情,吳宗睿有些後悔,要知道有些話可以說,有些話是不能說的。
禍從口出,吳宗睿的志向,很有可能在話語之中不知不覺的表露出來。
五月,氣候開始變得炎熱。
南方的氣候潮熱,南直隸一帶更是如此,惱火的是,不管氣候多麼炎熱,吳宗睿都要穿着官服出現在府衙的大堂、二堂或者廂房,只有來到三堂,或者回到後院,吳宗睿才能夠脫去身上的官服,讓自己舒服一些。
滁州春季田賦徵收的進度依舊是不溫不火,縣衙以及鄉鎮沒有拼命的催繳。
南京戶科給事中陳堯言來過之後,滁州、全椒和來安三縣的知縣和其他官吏,都注意打探州衙的消息,特別是知州吳宗睿大人的態度,不過州衙沒有什麼特別的囑託,也沒有催繳春季田賦的意思。
五月初十,應天府衙的一名吏員來到了滁州州衙。
這名吏員吳宗睿認識,應天府衙戶科的典吏,得到府尹詹士龍大人的賞識。
典吏匆匆交給吳宗睿一封詹士龍的親筆信函,說是府衙的事情很多,轉身就離開了。
吳宗睿來到三堂,脫去了官服,打開了信函。
。。。
曾永忠進入了三堂。
“先生,你說的不錯,我已經得知了消息,南京戶科給事中陳堯言彈劾我了。”
曾永忠微微的搖頭。
“大人,我早就想到這一點了,只是不知道陳大人從什麼方面彈劾大人的。”
“具體情況不是很清楚,也就知道陳堯言彈劾我了。”
曾永忠皺着眉頭,略微的思考了一下。
“不知道陳大人從哪個方面彈劾的,有些難以應對,這幾天我也思考過了,陳大人肯定會彈劾大人,他忍不下一肚子的氣,想給大人一點顏色看看,大人如果應對,有兩個辦法。”
吳宗睿看着曾永忠,沒有開口,曾永忠遇見過此類的事情,當年熊廷弼在南直隸的時候,同樣遭遇到彈劾,那個時候曾永忠正好在熊廷弼的身邊,應該知曉如何的應對。
“第一個辦法,大人也給朝廷寫去奏摺,稟明滁州一地的情況,詳細說明滁州徵收春季田賦的計劃,大人寫去的走着,最好是找到朝中熟悉的大人,能夠想辦法將奏摺送到皇上那裡去,這樣纔有作用。”
“第二個辦法冒險一些,大人同樣給朝廷寫去奏摺,其內容就是南京戶科給事中陳堯言在滁州督查政務的所作所爲,表明陳堯言是有意中傷大人,不過這樣的奏摺,若是流傳出去了,大人面臨的局面會更加的兇險。”
“依照我的意見,大人還是稟明滁州徵收春季田賦的計劃,且說清楚在出任滁州知州兩個月時間都做了一些什麼事情,如此朝廷就算是派遣官員前來調查,也能夠說的清楚。”
“這樣做,最好的辦法,就是朝廷不會派遣官員來調查,此事不了了之。”
“不過日後的麻煩總是存在,如果朝廷不責罰大人,陳堯言不會善罷甘休,會時時刻刻的找大人的麻煩啊。”
曾永忠說完,長長的嘆了一口氣。
吳宗睿聽得很仔細,曾永忠說完之後,他的臉上露出冷笑的神情。
既然熟悉歷史的發展,知曉歷史的進程,爲何不利用起來。
“先生的提醒很好,奏摺是一定要寫的,不過不是這等的寫法,我可以斷定,這兩個奏摺,都不可能到皇上的手中,反而會讓我們爲難,甚至真正被朝廷責罰。”
曾永忠看着吳宗睿,臉上露出吃驚的神情。
“哦,大人想怎麼寫奏摺。”
“還是要勞煩先生動筆,按照我的想法來寫。”
吳宗睿放低了聲音,慢慢說起了自己的思路。
。。。
曾永忠聽得雙眼冒光,身體也在發抖。
吳宗睿說完之後,他迫不及待的開口了。
“大人,這份奏摺若是到了皇上那裡,一定會引發軒然大波啊。”
“沒什麼,不是說語不驚人死不休嗎,如果是尋常的奏摺,根本沒有作用,我不過是滁州知州,皇上怎麼可能注意到我的奏摺,先生說是不是。”
“大人說的是,可是這份奏摺如果呈奏到朝廷去,影響太大,危險太大了。”
“沒什麼,先生,你不是說過了嗎,陳堯言不會善罷甘休,既然他做好了一切的準備,那我也不甘示弱,就和他鬥一鬥,看看誰笑到最後。”
曾永忠連連搖頭。
“大人,你的應對辦法,我敢肯定無人想到,陳堯言若是知曉你這樣做,絕不敢輕易的彈劾,這份奏摺到了皇上手中,肯定會有官員到南直隸來調查,可能南京六部都不能夠插手調查之事。”
“先生說的是,我要的就是這樣的效果,陳堯言彈劾的奏摺能夠直接到皇上的手中,我的奏摺需要耗費大量心思,才能夠到皇上的手中,若是不抓住這個機會,我就真的是有冤無處訴了。”
曾永忠站起身來,看着吳宗睿開口了。
“大人放心,我這就去起草奏摺,茲事重大,我起草奏摺之後,大人審閱,措辭上面務必保證沒有差錯,不讓都察院找到絲毫的破障。”
“好的,麻煩先生了,需要去查閱一些資料,引經據典,這樣更有說服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