滁州衛千戶率領軍士前來馳援的時候,吳宗睿帶領的守備衙門的軍士,已經將梅家的族長帶回來了,放在族長身邊的田租賬簿,自然也到了吳宗睿的手中。
梅家的族長,並未直接回到家裡去,而是被請進了州衙。
。。。
“梅族長,隱瞞和掛靠三萬畝的耕地,每年吞沒的田賦爲三千六百兩,三年時間就是一萬零八百兩銀子,看上去數目不是很大,不過本官若是將此事稟報朝廷,你認爲會如何。”
梅族長本是舉人的功名,聽見吳宗睿這樣說,臉上早就是死灰顏色。
身體一軟,撲通的跪在了吳宗睿的面前,族長開口了。
“大人,此事都是我的不是,懇求大人放過梅家,梅家願意拿出五萬兩白銀,捐給州、不,願意拿出五萬兩白銀,交給大人。”
“快快起來,梅族長,你是舉人的功名,我可不敢接受你的跪拜禮,哎呀,此事很多人都知曉,想要私了很難啊,再說了,滁州那麼多的官紳家族,絕不止你梅家有隱瞞和掛靠耕地的事宜,本官剛剛上任,就遇見這等麻煩的事情,還真的不敢擅斷,本官看這樣吧,明日我趕赴南京,到南京戶部,私下裡說說這件事情,看看怎麼轉圜。”
剛剛站起來的梅族長,撲通一下子又跪下了。
“大、大人,饒、饒了梅家,梅家願意聽從大人的吩咐。。。”
也怪不得梅家的族長如此的失態,按照大明律之規定,惡意串通侵吞朝廷的賦稅,一旦查出,可以籍沒家產,剝奪家族中人的一切功名,甚至可以舉家進入軍中戍邊。
儘管大明的官紳家族隱瞞和掛靠耕地、侵吞朝廷賦稅的事宜比比皆是,但那都是心照不宣的,沒有誰真正的去查處,不過皇上登基之後,京城的情形有些不一樣了,崇禎元年和崇禎二年,大量的官員被裁撤,更多的官員被罷黜,甚至牽涉不少的內閣大臣,如此情況之下,吳宗睿若是將梅家吞沒朝廷賦稅的事情捅上去,讓皇上震怒,恐怕梅家瞬間完蛋。
還有最狠的一點,既然滁州的梅家隱瞞和掛靠耕地、侵吞朝廷的賦稅,那滁州其他的官紳家族,是不是也有這樣的舉措,若是皇上一道聖旨,徹查滁州的官紳家族,那麼梅家將要陷入萬劫不復之地,萬世不得翻身。
相對來說,身爲滁州知州的吳宗睿,倒不會有多大的事情。
梅家族長第一眼看到吳宗睿的時候,覺得這位知州大人年輕,怕是好糊弄,現在才明白,這位年輕的過分的知州大人,簡直就是惡魔。
看着癱在地上的梅族長,吳宗睿臉上帶着冷笑的神情。
他當然不會放過梅家,但也不想讓梅家單獨來背鍋。
通過梅家的事情,震懾滁州所有的官紳家族,纔是他真正的目的。
正月的最後一天,滁州、全椒縣和來安縣二十餘家官紳家族的族長,被請到了州衙。
寅賓館的酒宴已經擺好,來到州衙的諸多族長,臉上都帶着笑容,相互見面之後,抱拳打招呼,這樣的情形他們見得多了,每一任的知州上任之後,都會請他們這些族長到州衙來,名義上是相互認識,實際上是表明態度。
也有官紳家族,專門打聽了新任知州的底細,這位知州的確有不同之處,十六歲的殿試二甲進士,授官應天府推官,任上不過半年左右的時間,就調任滁州知州了。
滁州的官紳家族不會在乎,他們不知道經歷了多少任的知州,也就是那麼回事,再說了,滁州的官紳家族,還有不少人在京城爲官,手中可是掌握有實權的。
終於,知州吳宗睿出現在寅賓館。
府衙以及縣衙的其他官員都沒有出現,這讓諸多的族長感覺到奇怪,不過他們還是面帶笑容,和這位年輕的過分的知州大人打招呼。
所有人都坐好之後,曾永忠進來了。
大門被關上,諸多的族長從窗戶處看到,外面有軍士守衛,不準任何人靠近。
氣氛一下子變得緊張,不少的族長臉色變得陰沉,他們不知道這位新任的知州要幹什麼。
吳宗睿的臉上依舊帶着笑容,看着衆人開口了。
“本官剛剛上任,請諸位到州衙來,一是商議滁州的事情該如何的辦理,二是有一件頗爲重要的事宜,徵詢諸位的意見,這位曾師爺,負責幫助本官打理一切的事情。”
“這第一件事情,如何治理好滁州,諸位都是駕輕就熟,本官初來乍到,還要依託諸位,今後就有勞諸位了。”
一個族長站起身來,臉上帶着怒色開口了。
“大人既然請我等來商議治理滁州的事宜,爲何派遣軍士守候在門外,難道我等不尊崇知州大人的吩咐,就要直接緝拿嗎。”
話音剛落,周遭馬上出現議論的聲音。
吳宗睿笑笑,揮揮手。
“稍安勿躁,本官這樣做,自然是有道理的,諸位莫急。”
等到周遭安靜下來之後,吳宗睿的神色變得嚴肅了。
“諸位,本官前兩日查到一件事情,今日請諸位來,專門商議此事,因爲事關重大,故而本官不得不小心啊。”
四周瞬間變得異常安靜,聽不見任何的聲音。
“梅家諸位應該都熟悉,梅家的族長,前幾日被土匪劫持,梅家報官,滁州出現這麼大的事情,這還了得,本官親率守備衙門的軍士,敢去救援,還好匪徒畏懼官府,拋下梅族長逃離了,本官雖然沒有能夠抓到土匪,可救出了梅族長,也算是有交待了。”
“不過本官從梅族長的身邊,發現了梅家三年的田租賬簿,本官很是好奇,帶回了賬簿,與州衙的黃冊對比了,結果讓本官大吃一驚,簡直是不敢相信啊。”
吳宗睿說到這裡的時候,在座的不少人臉色已經變化,他們當然知道其中緣由。
“僅僅是三年時間,梅氏家族隱瞞和掛靠耕地三萬餘畝,侵吞朝廷賦稅一萬多兩白銀,如此重大的事宜,居然出現在滁州,本官痛定思痛,對不起皇上,對不起朝廷啊。”
沉默了一會,另外一名族長站起身來了。
“大人,梅家隱瞞和掛靠耕地、侵吞朝廷賦稅,自當接受懲處,我等支持大人。。。”
一時間,衆多的聲音出現,都是支持州衙懲戒梅氏家族的。
吳宗睿再次的擡手,示意衆人安靜。
“感謝諸位的支持,不過本官以爲,清者自清,濁者自濁,既然梅氏家族如此做,那我們滁州其他的官紳家族,是否也有此事呢。”
說到這裡,吳宗睿看向了曾永忠。
“先生草擬了給朝廷的奏報,念給諸位聽一聽吧。”
曾永忠咳嗽了兩聲,從袖中拿出了文書,大聲念起來。
。。。
四周再次變得寂靜無聲,沒有人開口,不少人臉色已經發白。
終於,郭家的族長站起身來了。
“大人爲國操勞,我等佩服,我以爲,這隱瞞和掛靠耕地、侵吞朝廷賦稅的事宜,不宜擴大,一旦朝廷前來滁州查處,滁州諸多的官紳家族,就要被他人誤解,到時候無法解釋,此事還請大人拿出條陳,我等照做就是了。”
吳宗睿連忙抱拳對着郭家的族長開口了。
“在下一直敬仰滁陽王,郭族長的吩咐,本官自然是要聽進去的,若是朝廷到滁州來查處隱瞞和掛靠耕地、侵吞朝廷賦稅的事宜,本官臉上也無光,還是私下裡處理的好。”
“諸位,本官該說的都說完了,你們好吃好喝,一定吃飽喝好,吃飯喝酒之時,不妨想想如何處理此事,本官可要告誡諸位,今日之事,能夠商議好,自然什麼事情沒有,若是商議不出來條陳,本官可不敢拿着頭頂上的烏紗帽開玩笑啊。”
“諸位記住了,此事一定要保密,傳出去了,諸位怕是要接受朝廷的嚴查,本官也無法護得周全啊。”
“吃飯之後,諸位與曾先生商議,看看如何處理好此事。”
“本官還有一些事情,就不陪着諸位了。”
在衆人複雜的眼神之中,吳宗睿優哉遊哉的離開。
他本來是打算親自敲一敲諸多族長的,不過曾永忠堅決不同意。
有些事情,吳宗睿還真的不能參加,讓曾永忠頂在前面,這樣纔有退路,天下沒有不透風的牆,事情遲早會泄露出去,不過吳宗睿沒有親自參與此事,倒也能夠解釋。
隱瞞和掛靠耕地、侵吞朝廷賦稅的事宜,幾乎每個官紳家族都參與其中,這樣的事情就算是傳出去了,也不會有人跳出來做文章,那樣做是與天下的官紳家族爲敵。
回到後院,看見正在繡花的徐佛,吳宗睿笑呵呵的上前,從背後摟住了徐佛。
徐佛嚇了一跳,不過很快適應了,她已經熟悉吳宗睿身上的味道。
“老爺回來了,妾身這就去給老爺做飯去。”
“不着急,不着急,我還沒有餓,剛剛在州衙感覺到氣悶,回家來看看,柳隱在幹什麼啊,怎麼沒有看見。”
“柳隱可能到後花園去了,眼看着春天就要到了,後花園有些花就要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