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濟,你說正午咱們在集鎮上看到的那小姐長得如何?”
坐在火堆邊的周秦川百無聊賴下開口問道。
剛纔他在小濟的指導下,將白日裡的獵物——一隻兔子給剝了皮,掏了內臟,接下去的事兒,就都歸小濟了。
周秦川閒得無聊,難免想到了白日裡路過一個集鎮時所見到的場景。
而小濟,正專心致志地翻烤着火上的兔子,聞言只擡了擡眼皮:
“啊,兄長,你剛纔說什麼?”
“沒什麼,你忙着吧,鍋裡的烙餅好了麼?”
周秦川意興闌珊,這小子年紀還小,自己的問題他就是知道了,恐怕也說不出個子醜寅卯來,還是自個兒琢磨罷。
“還不行,再倒些水進去,蓋好蓋子,讓它多蒸騰下,等會兒才能入口綿軟。”
關係到吃,他倒是聽得挺清楚,還把事情分派了出去。
周秦川依言照做,小鐵鍋挨着火堆,燒得正旺,水一進去,“嗞啦”一聲響,白汽上騰,被鍋蓋及時悶在裡面,烙餅“噗噗”顫動着。
多虧了這小子,周秦川感慨,要不然自己在野地裡還真過不上這麼滋潤的日子。
昨日兄弟倆是在客棧諸人有些鄙夷的目光下出門的,好在二人一個長期行乞,臉皮巨厚,另一個則被雷劈過,哪裡會把這小小的難堪放在心上。
讓他們—尤其是周秦川頭疼的,是今後的行程。
好馬不吃回頭草,再回關陽行乞,顯然不可能。
那就只能一條道走到黑,繼續向張秋進發。
只是銀錢沒那麼充裕了,自然原先住店食宿的計劃就得改改了,再不能大手大腳地花錢了。
加上那女子給的銀豆子,當時他們共有一錢左右的銀子,兩人都吃幹烙餅的話,一個月足夠了。
只是住客棧就別想了,從今而後,晚上能有間破廟棄屋棲身就不錯了。
像昨今兩晚,他們都是在野地裡過的夜。
洗澡倒不是問題,運河周圍還能缺水不成,這種天氣,隨便找個河灣就能清洗乾淨。
與小濟商議妥當之後,兩人在鎮上買了口帶蓋的小鐵鍋和十數張幹餅,不一次買那麼多,是怕天氣太熱壞了可惜。
反正這種餅子價錢便宜又常見,哪裡都能買到。
還有青鹽和各式調料,加上火摺子,走出鎮子的時候,還幸運地撿了柄被人丟棄的小鐵鏟,就這麼繼續上路了。
鐵鍋既能燒水又可料理,一舉兩得,不帶不成。
光吃烙餅,保證不了身體所需,有了青鹽調料,就能料理獵物作爲補充了。
至於怎麼弄到獵物,就得用那柄撿來的鏟子發揮功效。
昨日出來得晚,走得也急,沒空弄陷坑,自然也就沒有收穫。
今日運氣不錯,正午離開那個小鎮後,小濟指點着,在附近挖了幾個坑,居然晚上就有了收穫。
不過這種事講究運氣,周秦川合計着,是不是把揹包裡的那把摺疊弓拿出來先練練,等坑不到野物的時候,也能用弓箭兜底,保障肉食。
至於菜蔬卻是不用擔心的,時值盛夏,到處生機勃勃,不拘田間地頭,不論家種野生,隨處都可得手。
不說小濟這專家級別的高手,就是周秦川自己,在關陽呆了這麼些天,也多多少少能認出些野菜。
烙餅差不多了,看着鍋裡不再有水汽噗出,周秦川將鍋挪到一邊,揭開鍋蓋,用筷子一翻,不軟不硬,剛剛好。
這筷子可是周秦川穿越後新近練成的絕活,就連小濟也比不了。
剛斷腿那陣,傷勢還不允許他四下活動的時候,周秦川閒極無聊,見乞丐們吃飯的傢伙事兒都有些不入眼,遂趁一個人在破廟的時候,以狗腿刀爲引,將木柴削成筷子。
一開始手生,弄出來的並不成形,不過凡事就講個熟能生巧,什麼東西也禁不住天天操練,很快,經他手的筷子就有了模樣。
然後越來越精緻,甚至還照着前圓後方的標準給弄出來了。
承他的好,關陽諸丐都換了新筷,還多出不少來,也不浪費,後來都給了毛陽那邊的人。
昨日晚間,吃蒸軟的烙餅之時,周秦川實在看不上小濟用手在鍋裡扒拉的模樣。
掏出狗腿刀,就近找了一截樹枝,幾下工夫,就一人做了一雙筷子。
看得小濟眼睛發直,他那時除了晚上回破廟睡覺,白日裡都在外,找雞腳骨、挖薺菜、跟着李漆挖藥什麼的,忙得很,只見過做成後的筷子,還沒有見識過整個流程。
當然了,炫技是有代價的,那柄光亮鋒利的狗腿刀就被小濟給相中了。
或許是受聽書的影響,這小子對兵刃之類的異常感興趣,只是之前沒有機會,也沒有條件接觸罷了。
如今親眼見了這來自後世的刀兵,獨特的造型和鋒利的刀口,讓小濟愛不釋手,就差把‘我要’兩個字寫在臉上了。
眼見如此,周秦川哪裡還能繼續敝帚自珍呢,不得不忍痛割愛,把狗腿刀給了小濟。
好在哥倆朝夕相伴,若有需要,他還是能繼續用的,剛纔給野兔剝皮,周秦川用的就是已經送出去的狗腿刀。
周秦川到此也有段時日了,不再一無所知,知道這裡對於兵刃並不嚴格限制,出門在外,身上帶把刀、劍,或是長槍什麼的,都不奇怪。
官府嚴格管控的,乃是弓弩鎧甲。
是以跟着他一道穿越而來的寶貝,除了那張摺疊弓及其附贈的箭支還乖乖躺在揹包裡之外,其他的自昨日起,乾脆都一併拿了出來亮相。
東西其實不多,不過一大一小,一長一短的兩柄刀而已。
短小的自然就是狗腿刀了,贈給小濟後,由得他自行保管,反正一路上有周秦川跟着,倒也不怕有人覬覦。
長刀同樣是周秦川想方設法淘來的,長近一米,外型沒什麼特點,內裡卻着實不錯。
乃是以高錳鋼爲基礎,用一體龍骨法鍛打而成的,輕重合適,結實耐用,鋒利程度亦不遜狗腿刀。
算得上是超大加長的開山刀,好在揹包可伸可縮,儘自裝得下。
此刀用來披荊斬棘,開闢道路或者場地,比狗腿刀的威力和範圍大,所需力量自然也更大。
之前周秦川出於謹慎,加上那時的身子骨弱,使這刀有些吃力。
下山後一路所過,也用不上開山刀這種大型刀具,是以僅在獨自登臨山頂後把玩了一會兒之後,就一直將其放在揹包之中,由小濟連包藏好。
別看小濟沒有受過什麼教化,不亂翻他人東西的道理,他還是懂的,就是面對周秦川的東西,他同樣恪守此規矩,對這便宜兄長的寶貝也是一無所知。
在關陽的時候,一開始用不上武力,到得後來同喇虎們火拼之時,也不過用的短棍而已,是以一長一短兩柄刀,都是自穿越以來,首次在他人面前亮相。
長刀小濟同樣很喜歡,只是他個小力弱,哪裡使得動,不過摩挲一二,過過癮頭罷了。
此次北上,之前不曾露宿荒野,即便不身攜武器也無大礙,如今以天地爲家,將刀亮在外面就很有必要了,既能壯膽,又能恫嚇心有不軌之人,用的時候也方便。
眼見烙餅能吃了,周秦川挑了一塊送到小濟嘴邊,讓他先墊墊底,自己也跟着吃了一塊。
說實在的,要不是把烙餅這麼拾掇一下,周秦川自己也很難下嚥,又乾又硬,有幾個人能一直這麼吃啊,繼而接着想剛纔他問小濟的那個問題。
今日中午,他們路過一個小鎮,恰逢趕集,因此十分熱鬧,大姑娘小媳婦不少,打扮得花枝招展,遠勝關陽之所見。
不過若論姿色的話,周秦川覺得,都不及昨日客棧裡幫他也損他的那女子。
即將離開之際,從鎮中心的廟裡,出來一個女郎,居然引起了一陣轟動。
左右的男女老少,不停嘴地誇此女美若天仙,有那登徒子還吹口哨逗弄。
只是周秦川一看之下,卻是大失所望,哪有什麼美女,姿色平平無奇,只能說還算不上醜陋而已。
前不凸後不翹,要那什麼沒那什麼,你懂的。
除了皮膚白皙細嫩些,幾乎一無所長。
總算眼睛有些特點,細長細長的,向後斜飛,讓人看了能留點印象。
此女臉平鼻寬,長相特點讓周秦川不由想起後世那幾個被歐美媒體吹捧到天上,偏偏他一點點美都感受不到的漢人模特。
從小鎮出來,一路上週秦川不時地就會想上一想,難道大明景泰年間的審美就是如此奇特,品味就是這麼重口味麼?
回想之前關陽的經歷,因爲鎮小人少,所見諸女,既沒有他人公認的姿色出衆之女,也沒有能入周秦川之眼的,兩相缺乏比對。
到得今日,方纔出現了明顯的認知偏差。
周秦川之所以要問小濟,就是想確認一下,自己是不是真的和這個時代存在着審美差異。
只是小濟忙着做飯不說,就是閒下來,以他的年紀閱歷,恐怕也難以說清。
不過以今日白天的所見所聞來看,自己多半成了這個時代的非主流。
看來昨日客棧的掌櫃和夥計們,見到那女扮男裝之女的表現,是另有玄機咯?
“兄長,成了!”
小濟從火上將烤兔撤下,放到一片早就準備好的大樹葉上,掏出腰間的解手小刀,“嘩嘩譁”幾下就把一隻整兔肢解成了肉塊。
狗腿刀於他而言,還是大了些,當武器護身還行,用來做吃食,還是原先的小刀用起來更順手。
周秦川也不客氣,伸箸夾起肉塊就往嘴裡送,剛纔烙餅吃的不多,算是開胃,眼下才是正戲。
小濟同樣手腳飛快地伸頭張嘴,一塊兔肉眼看就要落進他嘴裡。
“咕嚕嚕...”
旁邊有夜梟的叫聲響起,兩人在關陽的破廟裡住過,這種聲音不知聽過多少回,誰都沒往心裡去,更談不上惶恐害怕,該幹嘛仍幹嘛。
只是肉剛進嘴,還沒來得及細細咀嚼品味,一道尖利的慘叫聲隨之響起。
周秦川一擡眉,他聽得分明,有人在叫“媽呀”,還是女聲。
這是有人在行不軌之事?
只是聲音近在咫尺,之前怎麼會一點動靜都沒有聽到,要不要去看看?
周秦川反應算快的了,只是還不等他做出決斷,一個身影就跌跌撞撞地闖了過來。
“救命!”
嬌脆軟糯的聲音中帶着幾絲暗啞,一張熟悉的俏臉出現在周秦川和小濟眼前。
只不過這張臉與昨早那張帶着些許怒氣、不屑等神情的臉不同,充滿了驚恐和慌張,直到見了他二人,才稍稍鬆了口氣。
“是你!”
“小姐姐!”
周秦川和小濟同時脫口而出。
還真是說曹操...不,想曹操曹操就到啊,剛纔還在想着因此女而引起的審美差異,沒想到這麼快就能見面了。
周秦川嘴角微微上揚,或許他自己都沒有發覺,見到此女後,本就不錯的心情似乎更好了。
至於昨晚他還在向小濟吐槽,抱怨這女子憑什麼莫名奇妙將他歸到傻大個兒裡的事兒,這一刻全然忘卻了。
“太好了,小姐姐,我們剛做好吃的,看見沒?野兔哦,剛烤好,香着呢,快來快來......”
小濟嘴快,才認出人就噼裡啪啦地說了一大堆話,力邀此女與他們共進餔食。
到了火堆邊,又見到熟人,女子臉色稍霽,不過惶恐未除,對小濟的邀請充耳不聞,也不知他在害怕什麼,急切中,一把抓住了離她較近的周秦川的胳膊:
“那...那邊有鬼,你...你們還敢留在此地,還不快跑。”
說罷,又伸手去撈地上的小濟。
哦,有鬼!
周秦川興趣來了,穿越這種事兒都經歷過了,要能再見到鬼神的話,此生就完滿了,或許這個世界沒有表面上看到的那麼簡單呢?
“別怕別怕,咱這兒有火,烈陽之物,鬼最怕了,先說說看,鬼長啥樣?”
周秦川將女子護在他和小濟之間問道。
女子想想,覺得周秦川的話有理,舒了口氣,拍拍胸脯:
“天這麼黑,長得啥樣我沒看清,不過那對鬼眼又大又亮,定定地看着我,還眨了幾下,可把我嚇壞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