還別說,這家客棧的飯食還算可口,昨晚的木須肉和糖醬雞塊很是不錯,是魯菜中的名餚。
他和小濟即便在街面上吃了不少小吃,肚子並不餓,但在小二的推介下,又見識了大堂客人的盤中菜餚,也點了照吃不誤。
今早的雲吞麪,味道同樣極好,據店小二說,在本地也頗有名氣,他第一碗吃下去有些不夠,吃完第二碗卻又撐着了。
小濟同樣吃光抹淨,跟在周秦川屁股後面,兄弟倆一起等着店家會賬。
看着掌櫃打得飛起的算盤,周秦川估摸着,自己兄弟二人在這客棧的開銷,當在一百文上下。
六十文的入住費用,這是昨晚講好價的,剩下的四十文,應該都花在吃食上了。
沒辦法,小濟一路而來都很貪嘴,還振振有詞地辯解,說自己只有佳餚吃多了,才能做出更多好菜。
周秦川憐他身世,一開始並沒有什麼異議,這銀錢大多還是小濟掙來的呢。
兼之他自己也因爲體質的提升,還有雖然趕路,但不曾中斷的鍛鍊,導致腸胃功能狀況良好,飢腸轆轆中,對美食—特別是此時這種沒有添加劑,純天然的美食—同樣沒有抵抗力。
是以哥倆一路上住的雖然普通,但吃的卻有些大手大腳。
昨晚今早的兩頓飯,加起來四十文,應該差不多了。
不過如此吃法,也不知小濟那裡的銀錢還撐不撐得住,周秦川暗忖。
算算日子,今天是從關陽出來的第七天,張秋據說在魯北,已經毗鄰順天府了,距離並不短,也不知要走多久才能到,花錢的速度是不是該收斂一下。
周秦川打算結完帳出門,就找小濟,問問銀錢還剩多少,計較一番,以免沒錢出醜。
畢竟到了張秋,即便找到了那老者,那老者真是金大腿,能解決謀生問題,恐怕也得用自己的銀錢撐上一段時日,得精打細算纔好。
“承惠,您二位在小店的開銷,一共是一百一十八文,零頭給您抹了,給一百一十文就好。”
算盤聲不知何時停了下來,掌櫃笑眯眯地對周秦川哥倆說道。
嗯,雖然比自己估計的多了十幾文,但也能承受,店家這等主動讓零的手段,更讓人心生好感。
周秦川低頭衝小濟使了個眼色,示意他拿出銀錢會賬。
“稍等,掌櫃的,我們這就付賬。”
周秦川擡頭衝掌櫃微笑。
銀錢一直由小濟保管,以往都是這般,問清價錢後,小濟自會掏錢。
不想今日有些不一樣了,周秦川望着掌櫃尬笑片刻,仍然沒有銅板遞到他手邊,反而衣襟下襬被扯了幾下。
“怎麼了,小濟?”
周秦川蹲下身子問道。
沒辦法,他本就比一般明人高大,這些時日似乎又躥高了些,而小濟呢,卻比同齡人都要矮小,雖然最近個把月,伙食大好,但要他長高,卻也不是立竿見影之事。
小濟將嘴附到他耳邊,低聲耳語:
“兄長,錢不夠了。”
“什...”周秦川第一聲大了些,隨即覺察不妥,生生壓了下來:
“...麼?銀錢怎麼就不夠了呢?”
周秦川不由暗罵自己烏鴉嘴,前一瞬還在擔心缺錢出醜,這一刻就應驗了。
這才第七天啊,他剛剛纔掰着指頭算的,即便每天都花一百文,加起來也就是七百文,算一兩銀子吧,這也纔是一半身家,怎麼就花完了呢?
“呃,兄長,我包袱裡還有五分銀子,你看能不能和掌櫃的說說,就這麼算了?”
小濟轉着眼珠,也不答周秦川的問話,反而提了建議。
算了?算你個大頭鬼,五分銀子最多能抵一半的帳,我是掌櫃也不會算了的。
不行,得問問清楚。
周秦川擡頭笑道:
“掌櫃的,銀子藏在裡衣中,且容我兄弟找找。”
說罷,一把扯着小濟,閃到了大堂角落中。
掌櫃的眼皮抖了抖,笑容仍然保持得很好:
“您請便。”
一邊說一邊衝小二們使了個眼色,幾個夥計不着聲色地將這兄弟二人給圍住了。
周秦川此時顧不上店家的這些小動作,擎住小濟問道:
“你且說說,銀錢是不是在路上被人偷了,抑或是弄丟了?”
前幾天的開銷遠不及昨今兩日這麼大,何至於就山窮水盡了,他二人又是朝夕相伴,也沒見小濟亂花錢。
唯一的解釋,要麼就是被偷盜,要麼就是不小心遺失了。
小濟這小子賊精賊精的,先擡頭看了看幾個迫過來的店夥計,方搖頭答道:
“兄長,瞧你這話說的,我也是走北闖南之人,怎會在小小江河裡翻船,放心,銀錢既未被盜,也沒有丟失,就是隻剩五分銀子了。
要不,咱倆吃回白食,這就跑路如何?”
周秦川順着他的眼光,扭頭四下打量一二,店中形勢瞭然於胸,瞬間明白了客棧中人的打算。
要是他一人,經過這段時日的磨練,周秦川自信這幾個人決計攔不住他,但帶着小濟這拖油瓶可就不好說了。
打架的時候得提防他受傷,跑路的時候還得揹着他,速度肯定拖累不少,不到最後關頭,還是不要動這個念頭的好。
“少來!”周秦川拍拍他腦袋,“先老實交待,咱們從關陽出發之時,你到底帶了多少身家?”
銀錢不丟不偷的,就剩這麼點,只能是一開始帶的就少了。
果然,小濟撓撓頭皮:
“嗯,大概...差不多有一兩罷。”
一兩?你開玩笑呢吧,兄dei,一兩銀子就敢讓咱倆出來闖蕩?
“以你這段時日的收益,應該不止這麼點身家吧?”
周秦川滿臉狐疑,如今他們這些小丐,是每一旬日,都能在關陽毛陽兩個鎮子,趕上四個廟會,每次差不多都能有一兩的收益,即便上繳一半,到手的也有二兩。
即便是供兩人開銷,即便是他二人一日三餐吃的多些,再不時讓李漆也打打牙祭,但大半個月下來,刨去各種開銷,攢下二兩銀子,那是一點問題也沒有。
正因爲算過這麼一筆賬,周秦川纔有底氣辭別關陽,與小濟出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