到任之後的範廣,果然展現出了與于謙相似的風範,做事一絲不苟,關西諸衛及西域諸國的軍糧再也沒有被剋扣過。
周秦川一開始還擔心此人會點檢一番來京朝貢的各部人馬,以便按人頭撥付糧草。
沒想到範廣壓根不提這茬兒,規規矩矩地按照兵部和禮部提供的人馬數量給付軍糧,倒讓少了人馬的瓦剌衛多出不少糧食來。
也不知是此人迂直,不越雷池一步,只知道照章辦事呢,還是故意向瓦剌衛示好。
周秦川想不清楚,去領糧草的王善武也沒有摸出什麼門道,只知道範廣此人刻板嚴肅,拒絕了他們好幾次相邀,就只能暫且作罷,將精力放到即將到來的朝貢大典上。
孫太后身體大好,朝貢一事自然再度上了朝廷的議程,各方面的準備工作重又緊鑼密鼓的開始了。
只是在沙洲開設椎場一事,仍然因爲孫太后的反對沒有什麼進展,丁憂在家的于謙,回信至今未到,他的態度尚不得而知,羣臣也就沒有統一意見,難以形成合力,對抗孫太后。
眼看重設絲綢之路一事有黃的趨勢,其餘各衛、各國的使臣都有些着急,也不管周秦川了,各顯神通,紛紛拉關係找門路,攜禮登門拜訪一些要員重臣,至於效果如何,就只有老天才知道了。
只有周秦川不動如山,依着禮部的佈置,一板一拍地準備朝貢事宜。
他倒是看得挺開,盤算着要是開設椎場一事被朝廷駁回也就認了。
大不了回到關西之後,賄賂邊將,在邊境一帶私自交易,雖然沒有朝廷的許可,不能大肆聲張,規模會因此受到影響,但以他們的人力物力,在起步階段卻正好能承受,不是什麼大不了的事兒。
過上一年半載,等孫太后那老妖婆因病而逝,沒了絆腳石,再來重新運作開設椎場一事,到那時候,還有了經驗和熟練的人手,反而更容易將椎場和絲綢之路發展起來。
......
仁壽宮內,太后寢殿門前,一個使女和一個小黃門正規規矩矩地站在門口,大氣也不敢出。
忽覺眼前一黑,小黃門擡頭看去,急忙和使女一起躬身行禮,卻仍是不敢出聲。
“太后還沒有醒?”來人皺着眉頭,低聲問道。
小黃門見對方開了口,而殿裡也沒有動靜,方纔壓着聲音回答:
“見過曹老公,這些日子以來,太后午休越來越長,也不知道是怎麼回事兒。”
來人正是金刀白蓮一案中的漏網之魚——曹吉祥,靠着孫太后的庇護得以保全性命,不過身上再無任何職司,仁壽宮中的這些下人,只能稱其爲‘老公’,其含義與後世的這個稱呼截然不同。
曹吉祥凝神細聽片刻,擺擺手道,“大病初癒,氣血不足,多睡些覺也是有的,行了,你們去罷,我留下來守着。”
二人應了一聲,踮着腳尖退下,曹吉祥如今雖然什麼都不是,但卻依舊甚得太后恩寵,在一般的下人面前,仍是說一不二的。
獨自在殿門外站了片刻,一直沒有動靜的曹吉祥,耳朵忽然微微一顫,隨即臉上堆起笑容,伸手推開房門,跨過門檻走了進去。
“太后,您老人家醒了?”曹吉祥躬着身來到牀榻邊請安。
“嗯,”孫太后欠起半個身子,“怎麼是你,小曹?其他人呢?”
“我看他們也挺辛苦,就自作主張讓他們歇着去了,太后莫怪。”
“你呀,”孫太后用手指點點曹吉祥,“就是心太善了,服侍我一個老婆子,能累到哪裡去,來,扶我起來。”
“嘿嘿,小的也有私心。”曹吉祥動作熟練而又輕柔地把孫太后扶到牀榻邊,將宮鞋放正,“沒有其他人,小的不就能多服侍服侍您了麼,這些人毛手毛腳的,我總是不放心。”
“哦,是麼?”孫太后撐着曹吉祥緩緩站起,大有深意地看了他一眼,“我看你是對我前兩天的那道懿旨不滿,想要來問個清楚的罷?”
“不敢。”曹吉祥駭得雙膝跪地,縮成一團,“小的這條命是太后給的,什麼時候要收回去,小的絕無怨言,更不敢對太后您指手劃腳。”
“行了,我又沒說什麼,瞧你怕成這個樣子,至於麼,起來罷,好生扶着我,我這身子骨一直軟綿綿的,不怎麼得勁兒。”
“太后,您想去哪兒?”
“先扶着我在殿裡走動走動,把血脈活動開了再說。”
“遵旨。”曹吉祥討好地應答着,“我看您這些時日以來,除了身子不太得勁兒,似乎睡得也不少,要不讓御膳房的人熬點蔘湯給您補補氣?”
“也好,那新晉的孫太醫說了,他給我開的這劑藥,能清瀉肝膽實火,攻伐瘀滯之氣,用的時日長了,難免會損傷正氣,需以蔘湯進補,方能消除後患,如今看來,還真被他說着了。”
走了兩步,氣息微急的孫太后,忽的捂着自己脖子,低頭咳起來。
曹吉祥輕拍其背,待咳嗽聲止住之後問道,“莫不是着涼了?”
“不會。”孫太后擺擺手,“我自己的身體自己清楚,還沒這麼不中用,許是昨晚御膳房送來的小點心烤得不錯,我貪嘴多吃了些,這會兒有點上火,嗓子眼發緊發痛。”
“那蔘湯還要不要熬的?”
“算了吧,再喝參湯這火氣就更大了,小曹,你吩咐下去,讓人把孫太醫找來。
只要是上火,不拘什麼症狀,牙痛也好,目赤也罷,還有脖子疼,他那帖藥只需一劑就能見效,三劑之內就能痊癒,百試百靈,當真了得。”
“那……您本來身子骨就有些發軟,還受不受得住這藥勁兒呢?”曹吉祥一臉擔憂的模樣。
“不妨事,我還沒那麼嬌貴,不把火氣降下去,我吃不香睡不好,就更不成了。”
“是。”曹吉祥依言走到殿門口,叫過遠處的小黃門,把孫太后的安排吩咐了下去,自己又回到了殿內。
他可不敢自己跑出去找太醫,在仁壽宮內沒人敢對他不利,一旦出了宮門,保不齊就會被人給當場拿下,送到景泰帝那邊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