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善武沒想到牛還能這麼用,其他人被撲面而來的青煙嗆得不迭避讓,只有他還留在原地發呆。
周秦川將想要混水摸魚,不知何時躥到他馬上的小濟一把揪下地,飛身上馬後對王善武喝道:
“愣着作甚,還不趕快上馬殺敵。”
......
“嗯,不錯,沒想到也先此子,倒也深通我中土兵法,居然能用火牛破敵。”
陽和堡城頭,宣大總理石璞拈鬚而笑。
“總兵大人,此時不點兵出城,殺敵破陣,更待何時?”
而一直密切關注城外局勢的年富,一見事情有了轉機,當機立斷向石彪建言。
即便也先子嗣不敵追兵,但一羣瘋馬加一羣瘋牛,怎麼也能抵擋一陣,且城下這些人陣型不亂,並未蜂擁而來,阻擋城門。
有這工夫,足夠率軍出城作戰了。
“不錯,殺韃子破敵,正當此時。”石彪答道,轉身下了城牆,點兵去了。
他雖然與年富有罅隙,但卻知道輕重緩急,況且若能撈上些人頭,怎麼也能掙些軍功。
陽和衛高同知見有機會立功,屁顛顛地也跟了下去,暗自慶幸高山衛不在城中。
大同其餘諸官也都全無異議,先前不出兵有正當緣由,此時情勢有利,要是不出城施以援手,就這麼眼睜睜看着,也先子嗣多半要被滅殺在陽和堡外,天大的功勞就此雞飛蛋打。
且不說有個錦衣衛在側,這麼大的事兒也不可能一點風聲不漏,事後定然要被人彈劾。
......
早些年,一遇交戰,阿剌是喜歡奮勇當先的。
這些年年歲漸長,前不久又死了兩個兒子,比以往惜命多了。
這一趟,他定定立在中軍,冷冷看着前方廝殺。
剛纔那羣驚馬在他眼裡不過是小兒科,無關大局,眼下也先的那個小孽障雖然不落下風,但阿剌相信,那不過是一時之勇,絕對撐不了多久。
本來事情的確如同阿剌所料,秦博所率之軍初時尚能相持,終因人少,片刻後漸漸落入下風。
阿剌正欲將中軍人馬從側翼包抄過去,一舉將其擊潰,不想地動山搖之中,又是一羣牲畜向着自己旗下衝來。
又來這招?一計不成,還來此計就能成麼,阿剌很是不屑。
這一趟有了準備,只需出動套馬好手,將領頭的牲口引開,就不會有多大麻煩。
阿剌正待安排人手,不想扭頭之間,看清楚這一回來犯的牲畜以牛爲主,且身後拖着煙火,狀若瘋狂的樣子,當下亡魂大冒。
牛的秉性素來溫馴,不會輕易使性子,不過這也意味着,一旦使起性子來,那就麻煩了。
別看這牲畜平時走路慢吞吞的,一旦發怒狂奔,短途內甚至比得上千裡駿馬,皮糙肉厚,不懼箭矢,體重遠勝,再加上兩個可以用作武器的牛角,當真是勢不可擋。
任你什麼套馬馴馬的好手,在瘋牛面前都討不了好,要想不吃虧,唯有避讓一途。
“散開,快快散開。”阿剌甚至不及細看有沒有人馬跟在瘋牛羣之後,就打消了剛纔的念頭,揚鞭催馬,大聲吆喝。
得了他的號令,四周早就蠢蠢欲動的兵馬,‘譁’的一下避讓開來。
少了攔路人馬,瘋牛羣更是長驅直入,直奔大纛而來。
阿剌一見,悔之莫及,他征戰多年,也是初次遇上這種事兒,難免出紕漏。
早知道就不讓衆軍散開了,就是拿人命填,也得讓中軍大纛屹立不動。
眼下正是交戰雙方的緊要關頭,自己和身後大纛一旦避讓牛羣,勢必讓前軍士氣大泄。
若對方以妖言惑衆,藉機反攻,一場必勝之戰,必然就此崩盤。
不行,不可後退,那不啻就是認輸,阿剌拔出彎刀,開始指揮身邊衆軍上前,圍堵瘋牛羣。
只是戰場之事瞬息萬變,最忌首鼠兩端、朝令夕改,匆忙而來、再度聚集的軍卒根本抵擋不住瘋牛羣的橫衝直撞。
忽忽片刻,在牛羣痛苦而憤怒的嘶鳴聲中,當先的幾頭牛帶着牛羣,將匆忙聚在一起,卻實在沒多少人手的中軍撞得人仰馬翻,已經闖到了大纛左近。
領頭的那隻大黑牛,血紅的眸子裡全是瘋狂,落入阿剌眼裡,心裡不由得打了個突。
不可力敵,當速速避讓,阿剌這會兒再顧不上此戰勝負,慌亂中牽馬繮,以彎刀刀背猛抽馬臀,想要策馬而逃。
只是狂怒中的黑牛,速度遠超以往,伴着“咚咚”的踏地聲,化爲一道黑光,瞬間就來到了阿剌馬前,牛角已然近在眼前。
好在阿剌座下馬也是千里挑一的好馬,危急關頭,拼了命的仰頭扭脖,四蹄奮發,堪堪避過了這頭瘋牛。
只是他一人一馬是讓過了,身後打着羊毛大纛的護衛卻是避讓不及。
危急間護衛將大纛連桿帶纛向前一送,意欲擋住瘋牛,只是發了性子的牛豈是這麼容易就能擋得住的,牛角甫一撞上旗杆,就在‘咔嚓’的聲響中將其撞斷,其後更將執纛護衛連人帶馬撞翻在地。
而阿剌,由於座下馬避讓的起伏太大,措手不及間被甩下了馬鞍。
終歸是草原上長大,控馬之術嫺熟無比,阿剌隻手拽住馬繮,兩腳勾住馬鐙,一較力,翻身而起。
剛要坐上馬鞍之際,就見羊毛大纛先斷後倒,心中暗叫不妙。
這羊毛大纛實乃一軍中樞,一旦被傾覆,就意味着中軍情況不妙,統帥或死或傷,普通軍卒見了,勢必沒了士氣,再無拼殺之心。
人馬再多,戰場上的形勢再好,也要兵敗如山倒。
阿剌當即從馬鞍上高高站起,就要張嘴呼喝,以示自己平安無事,意欲穩定軍心。
不料恰在此時,從牛羣奔來的方向,一連串飛來數只羽箭,其中一隻,好巧不巧地就扎進了他的臀部之中。
阿剌‘嗷’的一聲慘叫,趴在了馬背之上,不知生死。
他這匹馬早被瘋牛給嚇破了膽,險死環生之後,更不敢面對滾滾而來的牛羣,‘希律律’的長嘶聲中,載着阿剌落荒而逃。
旁邊幾個親衛策馬跟上,再沒人顧得上此時的戰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