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69 新愁上

169、新愁(上)

沈珂故意把臉一沉,佯作生氣的樣子,“……哪有這樣跟長輩說話的道理?”趙容與趙宥是同父異母的兄妹,沈珂是趙宥的親舅父,就算趙容身爲公主,沈珂論起來也是她的長輩。

趙容雖已爲人母,卻仍不脫頑皮本色,當下便作出晚輩撒嬌狀,“是容兒無狀,還請舅父大人見諒。”

沈珂雖是長輩,平日裡與趙容趙宥之間倒沒什麼隔閡,見趙容故意作出這副可憐兮兮的樣子,不由得笑道,“既知錯了,便饒了你罷。”

蘇玉妍倚在牀上,透過輕薄的紗簾看着廳中幾人說笑,不由得感概萬千,她的眸光從衆人身上一一掃過。趙寧仍是從前那樣豐腴,那些減肥的方子到了她那裡就彷彿失了效一樣,竟絲毫不見任何清減;趙容雖已身爲人母,卻仍是婚前那般活潑可愛,臉上的笑容也一如從前那樣單純美麗,由此也可見許恆甚至整個許家把她捧在掌心沒有讓她受到任何挫折打擊,纔會讓她在婚後還保持着少女的單純;樑惠君自從那次小產之後就消瘦了不少,經過近一年的休養後已經漸漸恢復了先前的嬌美,不過短短兩個月不見,她又變得跟從前一樣了,不僅消瘦,而且憔悴,整個人看起來一棵缺少養份的芹菜,雖然看起來青蔥碧綠,卻顯得蔫蔫的沒有生氣。

蘇玉妍的眸光落在樑惠君身上,不由得心裡一沉。

她想起來了,在趙宥登上帝位不久,樑惠君曾出宮來過定遠侯府一次,也就是那一次,樑惠君跟她說了一件事——新帝繼位,羣臣紛紛上書,以新帝子嗣單薄爲由。請新帝從全國上下廣選美女充實後宮,爲趙皇室開枝散葉。新帝當即准奏。當時蘇玉妍並沒有太在意,因爲她知道,古往今來,沒有哪個皇帝不是六宮粉黛三千佳麗的,趙宥自成親以來,連側妃也沒納,就說明他對樑惠君是很專情的,便是將來納了美人,也不能取代髮妻在他心中的地位。蘇玉妍還記得。樑惠君當時神情看起來還算平靜,不過眼底卻泄露出她內心的不安與焦躁。所以,當時她便開導了幾句。樑惠君也是聰慧過人的人,對於歷史的瞭解也不亞於蘇玉妍,自然也就將此事揭過不提。

現在的樑惠君,外表雖然看不出什麼,可仔細看她。便能發現她的眼神略顯空洞,往往落在一處便停留在那裡,好半天也不移動,顯然是心重重。如今看來,說不定就是此事造成樑惠君憔悴如斯的原因了。

蘇玉妍心念微轉,就出聲輕喚樑惠君。

樑惠君心裡正思忖着沈珂爲何要在蘇玉妍大滿月之後的擺喜宴的原因。忽聽簾裡有人喚她,擡頭看時,就見蘇玉妍正笑吟吟地向她招手。當下便站起身來進去。

趙容與趙寧雖覺蘇玉妍單單找樑惠君說話有些異樣,但她們兩人都是大度之人,又與蘇玉妍交情匪淺,自沒往深處想,只纏着沈珂非要他說明在大滿月之後擺喜宴的原因。

樑惠君緩步走到牀邊。微笑道,“我們這一來。倒打擾了你休養。”

“你我又不是外人,又何須說這些客套話?”?蘇玉妍真摯地笑道,“如今你已貴爲皇后,身份地位與先前做穎王妃時已大爲不同,想要時常出宮,怕是不易了。”

樑惠君臉上不由得露出一絲苦笑,“……如今看來,還是做穎王妃的時候好。”

“難道做皇后娘娘就不好了?”蘇玉妍笑微微地望着她。

“在外人眼裡,皇后貴爲一國之母,尊貴無比,又高不可攀。可在我眼裡,倒不如一名普通的名婦自由自在。”樑惠君輕聲說道,“如果時光能夠倒流,那該多好……”

“可惜,時光永遠只會向前,不會倒流……”蘇玉妍看她神情落寞,也不由得一陣恍惚,“要是時光倒流,也不知我們還會不會相見相識,也不知我們還會不會是現在這個樣子……”

樑惠君默默地看着牀頂垂下來的五彩流蘇,並沒有答言。m4xs.

“惠君……”蘇玉妍想了想,輕聲喚她。

樑惠君回過神來,怔怔地看了看她,這才說道,“你是不是有什麼話要跟我說?”

“你如果還把我當成好姐妹,就把心中的煩惱事跟我說說吧!就算我不能想辦法爲你解決,好歹也能做你的傾訴對象不是?”蘇玉妍輕聲說道。

“你看出什麼來了麼?”樑惠君淡淡一笑。

“你雖然什麼都不說,可你的面色,你的眼神,無一不在泄露着你的心事。”蘇玉妍看着樑惠君消瘦得只有巴掌大的小臉,心裡一陣黯然。

“其實……也沒什麼。”樑惠君輕嘆一聲,“每個女人,都會遇到這樣的事,只不過,因爲我的丈夫是皇帝,我會比別的女人多遇上幾回這樣的事罷了。”

她這麼一說,蘇玉妍又豈會不明白她的言外之意?當下便低聲說道,“是不是趙宥要立嬪妃了?”去各地選美的太監們已經回宮復旨,前幾天沈珂回家時還提過這事,說是陸文濤的女兒陸婧這回竟進了候選嬪妃之列,當時她只一笑置之,並沒有想到這事會給樑惠君造成這麼大的困擾。

“此事由經皇太后和太皇太后親自恩准,又由羣臣上書建議,趙宥自不會拒絕了。”樑惠君朝簾外掃了一眼,又低聲說道,“我原以爲他不過是推拒不掉而走走過場,沒想到他對此事竟會如此重視,復旨太監一回宮,他便把各地選美的名單拿去篩選,又命人傳了他看中的美人畫像,倒比一般國事還要看重……”

“……”蘇玉妍便想安慰樑惠君,這個時候,也實在找不出什麼有效的詞語來,只能模糊的嗯哦了一聲。

樑惠君苦笑一聲,“這次中選的美人爲數衆多,單是選爲貴嬪的,就有三個,還有一個,竟直接就立爲宛妃了。”

“是麼?”蘇玉妍也覺意外,除非此女有顯赫的家世,否則又怎麼會單憑一次選美就直接晉級到妃的位置,“此女何人,竟會令趙宥對她如此另眼相待?”

“這個女人,你原是認識的,也見過的。”樑惠君臉上的苦笑轉爲薄嗔,“不是別人,就是陸婧。”

“什麼?”蘇玉妍頓時大驚。當初她爲免除後患,便和趙寧趙容幾個商量着把陸婧塞給惠王趙宏,趙宏對陸婧的美貌也垂涎三尺,後來卻不知爲何不了了之了。“她什麼時候竟成了秀女了?”

“早前我就看出她野心勃勃。”樑惠君道,“沒想到,她竟會把主意打到趙宥身上來。”

“那可如何是好?”蘇玉妍心裡微沉,不由得急道,“這個女人看起來不是個好相與的,這一上來不做了宛妃,若當真得了趙宥的喜愛……”後面的話,她就自動省略了。如果得了趙宥的喜歡,雖然不至於威脅到樑惠君後宮中的地位,卻也直接影響了她在趙宥心裡的地位。對於樑惠君來說,最重要的不是權力,而是愛情。

“晉封的詔書還壓在宮裡,消息暫時都被封鎖,還沒有傳出來。”樑惠君慘然一笑,“橫豎我已經有了忻姐兒,便是趙宥不再喜歡我了,我也不怕。”

“你這是說的什麼話?”蘇玉妍看她笑得悽然,不禁急道,“趙宥爲人端方,你又怎麼拿他跟那些只看重女色的昏庸皇帝相比?但凡男人,自沒有不喜歡美人的,便是他當真喜歡陸婧,也不過是圖一時新鮮罷了,你是他的結髮妻子,這幾年與他同甘共苦,你在他心目中的地位,又豈是區區一個陸婧可以比擬的?”若是別的男人,她還可找趙容想辦法阻止他納妾,可這個男人是趙宥,是現在的一國之主,納妾是再名正言順不過的事,無人敢去阻攔,便是作爲他同父異母的胞妹趙容,也不能。

“不管怎樣,這幾年來,他對我,也算是真心了。”樑惠君朝簾外看一眼,低聲說道,“你別擔心,我已經想開了,人生一世,不過草木一秋罷了,我能再活一世,又過了這些年的錦繡般的幸福生活,已經知足了。”

話音剛落,就聽趙容笑着喚她,“大嫂,你跟玉妍說什麼悄悄話,還不趕緊出來……”

樑惠君便應聲站了起來,衝蘇玉妍淺淺一笑,“你還在月子裡,我原本是不想把這些煩心事告訴你的……不過你的脾性我知道,就算我不說,你也會找你家沈珂進宮去打聽,所以不如我自己主動告訴你。”

“惠君。”蘇玉妍目光熠熠地盯着她,肅然說道,“我不想說什麼勸導你的話,但你要記住,不管趙宥娶多少嬪妃,你也始終是他的髮妻,是地位尊貴無比的皇后娘娘,是一國之母,這是無法改變的事實。”

“我知道。”樑惠君輕笑一聲,“我要讓全天下的人都知道,我纔是大樂的一國之母,這是永遠也無法改變的事實。就算哪位嬪妃再得寵,她們的命運,也最終會由所我操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