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61 迎春上

161迎春上

這句“少夫人”一出,頓時讓許恆如夢初醒,當即領悟過來,忙騰身下馬,朗聲說道,“原來竟是嫂夫人!許恆方纔失禮了!”

外面的鬧騰也將馬車裡睡得昏昏沉沉的沈珂驚醒,聽見許恆這句話,只覺心裡一動,待要起身打開車簾來看,卻奈何全身痠軟動彈不得,只能在喉頭髮出一聲悶響。

車內輕微的聲響,竟讓蘇‘玉’妍聽了個真切,當下便急道,“許恆,車裡是不是沈珂?”

許恆見了她這副着急的模樣,也不敢再隱瞞,只得如實說道,“是……不過,嫂夫人別被沈大哥的樣子嚇着了,他那些都是皮‘肉’傷,只傷了表面,沒有傷到筋骨……”

話音未落,蘇‘玉’妍已奔向馬車,車伕早聽清兩人對話,不待蘇‘玉’妍伸手,已將車‘門’打開。蘇‘玉’妍衝到車前,探頭往裡一瞧,就見裡面躺着一個全身裹滿白‘色’素布的人,簡直與端午節的糉子沒什麼兩樣,有幾處沁出些許淡淡的血跡,看起來觸目驚心。

當她的目光落在那人臉上,就覺得喉頭哽咽,連一個字也說不出來了——她的沈珂,出去的時候生龍活虎,回來的時候竟奄奄一息了麼?

沈珂的眸光也隨着車‘門’的打開看了過來,正對上蘇‘玉’妍的眼睛,他一下子就愣在那裡,半張着嘴‘脣’,“你”了好半天,也沒說出第二個字來。

夫妻兩人相視凝望,一個在裡,一個在外,彼此的目光裡都蘊藏着深深的愛戀與疼惜,他們就這樣默默相望,彷彿一輩子也看不夠對方。

還是許恆在旁輕聲提醒了一句,“嫂夫人。不如上車照顧沈大哥吧!”

蘇‘玉’妍便跳上馬車,坐到了沈珂的身旁

沈珂看着她,好半晌纔出聲問道,“你……怎麼來了?”

蘇‘玉’妍伸手輕輕撫上他的臉頰,“你……怎麼傷成這樣?”

“不過是些皮‘肉’之傷,看起來嚴重,其實沒事。”沈珂故作輕鬆地笑道,卻牽動了左臉的傷口,讓他噝地一聲吸了口涼氣。

蘇‘玉’妍頓時大驚,忙俯聲探看。“怎麼了?哪裡疼?”

“沒事,你別擔心。”沈珂想舉手製止她的舉動,卻無奈手上無力。只能發出微弱的聲音,“皮‘肉’傷,不礙事。”

“還說是皮‘肉’傷。”蘇‘玉’妍看着他緊皺眉峰的模樣,只覺鼻頭一酸,“都傷成這樣了。還是皮‘肉’傷?”說着,眼淚就涌了上來。

沈珂轉眸看到她難過的樣子,頓覺身上的傷口也輕緩了許多,當下便又微微一笑,“你看你,都說了不礙事……”

“你別說話。先好好休息。”蘇‘玉’妍強忍了心裡的酸楚難過,打斷了沈珂的話。

沈珂微笑着閉了嘴,眼睛卻仍是一眨不眨地盯着眼前淚水盈眶的蘇‘玉’妍。眼裡滿是欣慰的笑意。她怎麼就跑到城外來了呢?是不是因爲聽說了他受傷的消息而帶了錦‘春’出來找他?

蘇‘玉’妍也定定地看着眼前裹滿了繃帶的像個糉子似的丈夫。出征之前,他是多麼威風帥氣,那志得意滿的模樣看起來是那麼引人注目。可是現在,他卻變得奄奄一息了。究竟在戰場上發生了什麼事情讓他變成這樣?或者是他們遭遇到了什麼事情而致使沈珂受了如此嚴重的傷害?

兩人就這樣兩兩相望,各自想着自己的心事。車裡寂靜無聲,只能聽見馬車骨碌前行的聲響。和着車外軍士們紛旮的腳步聲,聽起來格外單調,這種聲響,迴響在兩人的耳邊,有一種令人倍覺傷感的味道。

不過因爲見到了沈珂,蘇‘玉’妍原本不安的心便稍稍安定下來,因爲這一路不停要奔‘波’已十分疲乏,現在一旦安定下來,心便放鬆,身體也跟着放鬆下來,馬車一顛一簸的,竟讓她慢慢閉上了眼睛。

沈珂雖然受了傷,卻因爲一直躺着,傷勢又在好轉,睡了這麼多天,倒也覺得困,就這樣一直睜着眼睛,看着心愛的妻子,雖然馬車偶爾也會因道路的不平而顛簸牽動他的傷口,但他的‘脣’角卻一直上揚着,‘露’出心滿意足的微笑。

他的妻子,雖然只是一個弱質‘女’流,卻又與尋常的‘女’子有何等的差異?他又是何等的幸運,纔會娶到這樣與衆不同的妻子?

馬車徐徐前行,很快就到了昌寧。

早已得知消息的定遠侯與沈鬆年父子全身戎裝在城‘門’處迎接大軍的凱旋。當然,他們真正的迎接的,只有一個人,那就是沈珂。

當馬車緩緩停下,從車裡慢慢走下一個中年‘婦’人時,他們都覺得十分奇怪,而當這個‘婦’人開口說話時,他們更是驚得目瞪口呆,好半天,定遠侯才徐徐開口,“……原來是你……”

圍觀的百姓不知道這位其貌不揚的‘婦’人是誰,但見了定遠侯對她的態度,也無人敢議論什麼。當許恆親自指揮着軍士們把馬車中裹滿繃帶的沈珂擡出來時,人們都大聲地奔走相告,“定遠侯府的嫡長孫沈大少爺榮歸了!定遠侯府的嫡長孫沈大少爺榮歸了!”

定遠侯府的嫡長孫沈珂原來是什麼樣的人物,昌寧的百姓自是無人不知無人不曉,此次見了他傷痕累累的模樣,自然也知道他是在戰場上負的傷,一個原來只沉浸在風月場所的‘浪’‘蕩’公子突然變成一位戰績累累的即將接受褒獎的將軍,又是何等令人振奮的事情!所以,幾乎就在一夜之間,沈珂的形象在昌寧百姓的心中發生了翻天覆地的變化!

這樣的結果,正是定遠侯所期待的。當然,也是定遠侯府全府上下人等所期待的,包括沈鬆年。沈鬆年固然不喜這個嫡長子,卻也因爲兒子這樣的轉變而對他另眼相看了。

定遠侯原本預料沈珂會在趙宥大軍班師回朝後纔會回來,沒想到他竟比趙宥大軍還要回來得早些,雖然有些意外,但也沒有過多地探究。倒是宋德書聽說蘇‘玉’妍竟然喬裝改扮與錦‘春’去了城外迎接沈珂,吃驚之餘也覺得她是個有情有義的‘女’子,但沈家到底不比尋常‘門’第,貴‘婦’們通常都是大‘門’不出二‘門’不邁的,蘇‘玉’妍作爲沈家的大少夫人,竟然與婢‘女’喬裝改扮出城,雖說是爲了沈珂,但行爲也着實僭越了一個少夫人的本分,故此,宋德書還是把她叫到思定堂面壁一個時辰,以示懲戒。

當然,宋德書對於沈珂這翻天覆地的變化,卻是十分不喜的。當初沈珂在娶蘇‘玉’妍之前,是跟她作了一個口頭協定的,那就是將來不會以嫡長子的身份承襲沈家的爵位,這也是宋德書幫助沈珂娶得蘇‘玉’妍的條件。雖然後來因爲種種‘波’折而致使宋德書並沒有從中出力,但這份口頭協定,宋德書還是牢記在心的。如今沈珂隨軍出征立下戰功,一夜之間成爲昌寧的名人,對沈家來說雖是好事,對他的兄弟沈頊來說,卻未必是件好事。沈珂當初‘浪’‘蕩’不羈,才襯托出了沈頊的好學聰慧,如今他立下戰功,皇帝勢必會許他官爵,除非他腦子進了水,否則絕不會拒之不受。倘若他受了官爵,自然爲他增添了威信與聲望,這定遠侯府將來的家主之位,也勢必會非他莫屬。如此一來,就對沈頊造成了不可估量的影響和威脅。

不過,就算宋德書不高興,也不能過於表‘露’。畢竟,這樣一來,沈珂就成了定遠侯府的大功臣。雖然定遠侯威名遠揚,但畢竟已經是多年以前的事了,定遠侯府已經太多年沒有出過名人,沈珂雖說負了傷,卻也是爲沈家立下了不可磨滅的汗馬功勞。

所以,宋德書也只能表現得跟沈鬆年一樣,對沈珂表現得呵護倍至,不僅讓人一日三頓地做了好吃的送到蘭亭居,自己還特意下廚房爲沈珂煲了蔘湯,並親自送到過去。

對於宋德書這樣的熱忱和關切,沈珂倒覺得有些意外。畢竟,這些年,他對這個繼母不冷不熱,而且還因爲年紀差距太小而儘量避嫌。想不到這次她竟會如此關心自己。難道僅僅是因爲她的外甥‘女’蘇‘玉’妍嫁給了自己的緣故?

蘇‘玉’妍對於宋德書這樣的熱情和關心,也覺得有些意外。沈珂那次負傷,宋德書雖然也表現得十分擔心,但卻沒有現在這般關心,後爲蘇‘玉’妍吃了安眠‘藥’甦醒之後,宋德書也讓皎月送了蔘湯過來,沈珂卻讓‘春’草倒在了劍蘭盆裡……以上種種,皆能看出沈珂對宋德書的不信任。難道宋德書就真的一點也感覺不出來,竟然還這麼巴巴地湊上來自討沒趣?

不過,就算蘇‘玉’妍心中存有疑‘惑’,沈珂不說,她自然也就佯作不知了。

沈珂對於宋德書這樣的關切,也如上次一樣,表現平平。在宋德書擱下蔘湯之後,仍就讓‘春’草倒在了劍蘭盆裡。不過,卻沒再說什麼別的話。

沈珂的傷口痊癒得很快,已經能拄着雙柺走路了。他個‘性’要強,從來不要別人攙扶,就算是‘春’草與雙珠她們也不例外,當然,蘇‘玉’妍的攙扶他是從來不會拒絕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