貓頭鷹帶着信件飛進藍天裡,很快變成一個小黑點,最後消失不見了,菲利克斯有預感,這將會是一場漫長的旅途。
在上一學年,他和尤瑞亞進行了數次交流,裡面粗略地提到了他的一些真實想法,比如用報紙爭奪輿論陣地,用制度完善法規,用試點積累經驗,用強大的力量保駕護航,以及保持足夠的耐心。
他新結交的筆友的經歷值得他警惕,一旦操之過急就是與全世界爲敵,雖然他自信不會落到格林德沃的境地,但無法實現心中的藍圖本身就是一種失敗,更不用說讓世界陷入戰火了。
如果非要描述菲利克斯的心態,他想到了一個哲學辯題——忒休斯悖論。
一艘在海上航行了幾百年的忒休斯之船,只要一塊木板腐爛了,它就會被替換掉,以此類推,直到這艘船上的每一塊舢板、每一根纜繩都不是最開始的那些了。那麼最終產生的這艘船究竟是原來的那艘忒修斯之船,還是一艘完全不同的船?
由此延伸出的思辨還有很多,但菲利克斯對問題的答案不感興趣,尤其不會拿出來和人討論。因爲此類問題有個統一的特點,那就是沒有公認的評判標準,什麼是新,什麼是舊,什麼是部分,什麼是整體,每個人的理解都不同。
他的想法更務實一些。菲利克斯清楚一點,如果這艘船一直沒有更換腐爛的船板、沒有定期修繕,那它絕對撐不過幾百年的顛簸和腐蝕,也就沒有後來那個折磨人的問題了。
把忒休斯之船換成巫師之船也一樣。
菲利克斯打算做那個不斷更換木板的人,至於誰來做打破砂鍋問到底的哲學家,菲利克斯促狹地笑着,管他呢!他只希望這個人出現得越晚越好。最好等到他把巫師之船從上到下都敲打一遍後,船上的人才驚訝地發覺:怎麼和最初不一樣了?
“我只想做一個滾雪球的人,省時省力……現在卻變成了修船工。那伏地魔又是什麼?啃食木板的老鼠,腐蝕船體的黴菌?鄧布利多呢?格林德沃不會是上一個被迫下崗的暴脾氣修船工吧?”
當菲利克斯朝着古代魔文教室走去的時候,嘴裡輕輕哼唱:“我是一個修船匠,修理本領強~”他愉快地走進教室,站在臺上給七年級學生上課。
“教授看起來心情不錯。”塞德里克低聲說。
“教授,有什麼好消息分享嗎?”李喬丹大咧咧地舉手提問。
“啊,”菲利克斯懶洋洋地說,“有一個。麥格教授邀請我參加學生俱樂部的考覈,我此前還沒體驗過,我想那一定很有趣。”
“學校裡有這玩意兒嗎?”李喬丹茫然地問,“我記得我當時建立‘大嗓門’俱樂部時只需要填寫一份表格,那還是四年前的事……”
“你的俱樂部有幾個人?”塞德里克帶着困惑的語氣問。
“就我一個。”李喬丹說。
“所以你也從來沒申請過活動場地?”塞德里克輕吸一口氣。
“沒——”
“有學校發的活動資金嗎?”塞德里克深邃的灰眼睛凝視着他。
李喬丹張大嘴巴,包括弗雷德和喬治也是。
“這就是關鍵了。”塞德里克壓低聲音總結。
“我們好像錯過了什麼,喬治。”弗雷德慢慢地回過味來。
“是啊,我們一點兒風聲都沒收到。”喬治心有不甘地說。
“咳咳,”菲利克斯清了清嗓子,“你們不瞭解很正常,我也是問過麥格教授才知道,相關信息只會發給那些在學生會報備了名字的學生團體……好了,我們開始上課,今天要學習一組魔文迴路,適用於各種需要防火的物品上,比如護身符、或是房屋建築材料……”
下課鈴一響,雙胞胎瞬間衝出教室,拐下樓梯,跑到門廳的公告欄前,瞪大眼睛在上面掃描。
“果然,上面什麼也沒有。”弗雷德一臉失望地說。
“嗨。”哈利拿着一張表格打招呼,羅恩和赫敏跟在他旁邊,準備吃午飯。
弗雷德和喬治惡狠狠看過來,嚇了他們三個一跳。
“你手裡的是什麼?”弗雷德問。
“呃——麥格教授給的表格,說是和前線瞭望站有關,審查、考覈什麼的,我還沒仔細看。”哈利含糊地說。
弗雷德突然跳過來,一手攬住哈利肩膀,另一隻手攤開哈利攥着的羊皮紙,喬治的動作簡直神同步,兩人一左一右把哈利夾在中間,惹得哈利不斷抗議。
紙上只有很短的一行字:“茲邀請學生會下屬學生社團——前線瞭望站參加教授評審,通過者將會獲得由學校提供的一應場地、器械和活動資金。請提前準備相關資料。”
下面是一串材料名字,弗雷德粗略看過去,大概包括俱樂部的宗旨、活動範圍、現有成員名單之類的東西。
看完後,弗雷德長嘆了一口氣。
“喬治,我們絕對不能錯過,這是我們把‘惡作劇聯盟’的名字留在獎品陳列室裡的唯一機會。”
“惡作劇聯盟?”哈利詫異地問,“怎麼沒聽說過?”
“剛剛纔成立的。”弗雷德馬上說。
“你們什麼時候變成模範珀西了?”羅恩故意裝出吃驚的表情,在他們周圍繞圈子。
弗雷德搖晃了一下手指,“哦,小羅尼,我們和珀西可不一樣,這只是我們宏偉計劃的一步,”他壓低聲音說:“我和喬治正千方百計在學校留下更多的痕跡——”
“是啊,”喬治朝他們擠擠眼睛,“我們繪製了黑湖地圖、埋下了72個秘密寶藏,還冒險溜進費爾奇的辦公室,把我們這些年的違禁資料複製一份……”
羅恩吞了一口口水,敬畏地看着他。
“……交給馬法爾達。”喬治大喘氣地說。
“給誰?”哈利大吃一驚,差點把弗雷德和喬治甩出去。
“馬法爾達。”弗雷德揉着肩膀說,“我得承認,我們這個親戚是個天才,她最近開闢了新業務,專門幫人撰寫傳記。”
哈利、羅恩和赫敏的表情凝固了,如同被石化一般。
“想想吧,”喬治最後拍了一下羅恩的肩膀,“把寫有我們光輝歷史的傳記偷偷塞進圖書館,靜靜等待某個人發現……”
赫敏輕哼一聲,“我看你們是想再培養幾個學生繼承你們的惡作劇事業。”
“被你說着了。”弗雷德喜笑顏開。
“這正是我們的夢想。”喬治大點其頭。
他們踢踏着離開了。
“知道我想到了什麼嗎?”哈利咬着牙說。
羅恩和赫敏望着他,“裡德爾的日記,”哈利怪異地說,“他們知道活點地圖,一定會做類似的佈置,去引導調皮搗蛋的學生尋找他們埋下的寶藏……”
吃過午飯,菲利克斯出現在教工休息室,麥格教授果不其然在這裡,她看起來十分忙碌,臨時辦公桌上堆着一疊文件。
教工休息室裡還有另一個人,是魔法史教授卡思伯特·賓斯。他似乎睡着了,幽靈身體躺在一張透明的睡椅上,靠在燃燒的壁爐旁,發出呼哧帶喘的鼻鼾聲。
麥格教授擡起頭,推了推眼鏡,“消息傳出去了?”
“該知道的都知道了,”菲利克斯從旁邊拉了一把椅子坐下,“有那幾個大喇叭學生在,這件事很快就會成爲公開的秘密,到時候報名的估計會人滿爲患……”
麥格教授微不可查地笑了一下,然後緊了緊嘴脣,“會有用嗎?”
菲利克斯聳聳肩。
“有些事做了總比不做好。我們都不想看到斯萊特林學院的學生因爲戰爭被孤立,這種可預見到的麻煩能少一樁是一樁。經過了我在魔文俱樂部的嘗試,現在是時候推廣到學校了。”
“所以你建議每個俱樂部至少包含兩個學院的成員?”
菲利克斯點了點頭,“我贊同霍格沃茨將小巫師分到不同學院的做法,這帶來一個明顯的好處:新生一入學就能立刻產生歸屬感,而且還會產生競爭意識。但分院之後也應該有合作,這樣纔會增加四個學院的凝聚力。”
麥格教授露出不加掩飾的笑容。
半晌,她銳利的目光從圓眼鏡後面審視着賓斯教授和他躺着的睡椅,一不留神可能會把它們看成一個整體:就像是怪模怪樣的幽靈椅,椅子上探出的腳似乎要伸進壁爐裡了。
“七號教室裡的東西可以拿出來嗎?”麥格教授輕聲問。
菲利克斯想了想,“學生肯定帶不出來。但幽靈是特殊的,上次復活節他們不是還把食物弄到禮堂了嗎?我估計應該能維持一段時間……”他對城堡裡的幽靈羣體不算關注,真正在乎的只有兩個,而他們已經勇敢地走下去了。
自從七號教室對學生開放後,裡面的一切都交給幾位記憶體管理了。
接下來的兩天時間裡,正如菲利克斯預想的那樣,各種俱樂部已經成爲了新的話題中心。學生們開始千方百計地打聽細節,在得知活動第一步——只要找到三個人就可以向學生會報備後,他們蠢蠢欲動;當有人在他們眼皮底下拿到了學生會的批准函和考覈單炫耀的時候,這些學生終於按捺不住了,紛紛開始行動。
特別是當羅恩無意識地說出:“如果我創立一個音樂鑑賞俱樂部,是不是就能申請購買一臺魔法留聲機?”
此話一出,石破天驚。
很快就有學生付諸實踐,更離譜的是,他竟然還成功了,學生會認可了這個名字。於是各種俱樂部如雨後春筍般冒了出來。
菲利克斯當然知道熱情消退後,大部分俱樂部都會變得無人問津,下一年自動廢除。但他也十分確定,肯定有俱樂部保留下來,而每一個俱樂部都相當於一個小型的魔文俱樂部,充當着四大學院的橋樑。
借用學校原有的制度,稍微改一下,從而達成自己的目的,菲利克斯對此還算滿意。他這個修船工又替換下一塊爛木板。
如果把時間拉長,霍格沃茨最後會變成什麼樣呢?菲利克斯相信時間會醞釀一切。
唯一辛苦的是兩位男女學生會主席,他們必須要審覈各種奇葩的俱樂部,儘管他們聽懂了麥格教授的暗示,稍微放寬了審覈標準,但還是被那些更離譜的玩意兒嚇到了。
“惡作劇聯盟?這是什麼東西?”男生學生會主席一臉震驚。
女生學生會主席湊過來看了一眼,憤憤不平地說:“我就知道是韋斯萊家的那對雙胞胎!我前兩天還抓到他們在學校裡到處挖坑!”
“那怎麼辦?”
“當然是駁回!唉,算了,讓他們換個名字吧。”女生學生會主席想了想,“不能讓我們兩個受苦,我去叫幾個幫手過來……”
……
羅恩和赫敏被叫過來時還有些蒙,當看到馬爾福時就更蒙了,隨後,兩名學生會主席搬過來一疊厚厚的資料,對四個學院的級長們說:“每人負責一部分,爭取今天審覈完成。”
馬爾福皺着眉,看着兩手空空的學生會主席,“那你們呢?”
“我們負責最後的把關。”男生學生會主席理所當然地說。
“注意不能出現學院名、不能出現歧視用語、不能誘導違規,像是惡作劇聯盟之類的名字想都不要想!”女生學生會主席牙癢癢地說。
當工作分出去後,花費的時間就迅速變成了原來的十幾分之一,忙了差不多一個晚上,所有審覈工作終於結束了。
到了週末,一張巨大的羊皮紙貼在了門廳裡的布告欄上,四個一組的魔法燈將羊皮紙照得雪亮。
底下圍了一羣學生。
“茲宣佈:
所有通過學生會審覈的俱樂部名單如下:
音樂鑑賞團、麻瓜電影賞析俱樂部、噼啪爆炸紙牌俱樂部、魔法傀儡決鬥俱樂部、巧克力蛙卡片對戰俱樂部、七號教室探索小分隊、彎角鼾獸一定存在俱樂部、前線瞭望站、烤魚聯盟、每週閱讀一本書協會、蹦蹦跳跳舞者聯盟、S.P.E.W……
以上俱樂部可於本月最後一個週末在學校禮堂招募成員,並在十二月第一個週末參加教授評審。通過者將會獲得活動場地、教授指導、活動器材和啓動資金等支持。
成員要求:
1.最少三名正式成員;
2.最少包含兩個學院;
3.……”
哈利、羅恩和赫敏站在公告底下,讀着各種靠譜不靠譜的名字,試圖分析出這些俱樂部都是誰創立的。
“快看,哈利·波特崇拜者俱樂部!丹尼爾,我們的申請通過了!”
哈利痛苦地閉上眼睛,他的臉紅得發燒,竭力假裝出不在乎的樣子。他飛快地瞟了一眼旁邊,果然看到克里維兄弟抱頭歡呼,羅恩奇怪地念着:“這個名字好怪,‘誓死守衛校規’俱樂部,這是誰起的名字?要不是珀西畢業了,我肯定以爲是他……”
說着,羅恩張大了嘴巴,弗雷德和喬治正喜氣洋洋地擊掌。
此外,他們還看到了——
“S.P.E.W.?”哈利目瞪口呆地看着赫敏。
赫敏心虛地別過頭,紅了臉,“嗯,我想着,如果能讓S.P.E.W.像高布石俱樂部那樣,成爲學校裡的固定社團,就會一直有人關注家養小精靈的待遇問題了……我保證,不會耽誤前線瞭望站的活動!”
哈利和羅恩對視一眼。
“知道我想到什麼了嗎?”羅恩臉色蒼白地問。
哈利理解地點頭。目前S.P.E.W除了發起人赫敏,成員就只有羅恩和哈利,一想到他們的名字會被印在“嘔吐”下邊,並在兩個星期後的禮堂公開展覽,而且還極有可能在一個月後的一衆教授面前被當中朗讀出來,他們就心如死灰。
哈利此刻唯一的想法是,不管是哈利波特崇拜者俱樂部,還是不知所謂的S.P.E.W.,千萬,千萬不要招到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