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咔嚓——”
幾個舉着魔杖的小巫師瞪眼看着一個大腹便便的男人,他手裡舉着一架微微冒煙的大照相機,剛剛的聲音就是這東西發出來的。
“博佐,再拍幾張。”攝影師旁邊的麗塔·斯基特命令道,她激動得渾身顫抖,這可是大新聞啊,足以和在法國發生的伊法魔尼學生抗議事件相媲美,甚至更甚之——美國魔法國會主席當時可沒下臺,但在麗塔·斯基特看來,福吉下臺幾乎是板上釘釘了。
她擡起頭,意外地發現自己成了視線的焦點。
“民衆需要真相,嗯——我會如實報道。”她虛僞地假笑着說。
麗塔·斯基特今天穿着一件暗紅色長袍,袍子的下襬貼着一些亮片,在夜晚並不算顯眼——至少比她前面幾次露面時低調了不少,這也是很多小巫師沒發現她的原因。
哈利注意到她的指甲從鮮豔的紅色變成了翠綠色。
“討厭的傢伙——”羅恩低聲說,隨後他又補充道,“其實也沒那麼糟糕,除了一開始確實很討人嫌外,她做事還算地道,有好幾次甚至幫了我們,真奇怪……”
柯林斯在旁邊哼了一聲。
“怎麼?”羅恩不解地小聲問。
“你沒看最近一段時間她的報道嗎?”塞德里克支吾着說:“沉寂了幾個月後,她開始大量發表文章,造勇士的謠,編排私生活……”秋爲此還和他鬧過幾次,不過這是幸福的煩惱。
名叫博佐的矮個子攝影師沉默寡言,但卻脾氣暴躁,“讓讓,這是能獲新聞獎的照片——”他粗聲說,把一個小巫師擠開,挑選着合適的角度,伴隨着幾聲“咔嚓”聲和紫色的煙霧,福吉的大臉留在了膠片上。
這時,菲利克斯從臨時帳篷裡走了出來,他清了清嗓子,環顧四周。
“教授,你醒過來了!”
“海普教授——”
“太好了!”
哈利、羅恩和赫敏驚喜地說,每個人都把目光從麗塔·斯基特怪里怪氣的捲髮和黑色相機不斷噴出的紫霧上挪開,齊刷刷看向菲利克斯。
“謝謝、謝謝你們,”菲利克斯說,“你們確實幫了大忙,要是我的……治療……被中斷,確實會造成不小的影響。”哈利三人一瞬間理解了他話裡未竟的意思。
其他學生則從這番話中讀出了赫敏之前所說的真實性。他們興高采烈地揮舞魔杖,弗雷德大聲說:“這是我們應該做的,教授,你幫我們逃掉了多少的禁閉啊。”
原本嚴肅的氣氛被弗雷德的插科打諢打破了,意外的是,竟然真的有不少學生點頭表示認同。
“海普教授指點過我抽魚刺咒的技巧——”
“他對黑湖裡的生物瞭如指掌!”
“傳說廚房的家養小精靈們掌握着一套神秘菜譜,就是海普教授貢獻的——”
“怪不得我經常能聽到教授和瓦倫吃夜宵的消息……”
“海普教授抓住過我私闖禁林,不但沒關禁閉,他還邀請我同遊禁林……我們碰到了恐怖的八眼巨蛛,我做了兩天噩夢!事後想想可能是教授安排的……”
“真狡猾啊教授!”
學生們議論紛紛。麥格教授嘴脣緊緊抿成一條線,嚴厲的目光在學生和菲利克斯之間打轉。
“算了吧,米勒娃,你看他多受歡迎。”弗利維教授笑眯眯地說。
“用一句通俗的話說,他是帶頭違規,不過我沒看見……”麥格教授犯難地說,“只能既往不咎,下不爲例。”
等到聲音平息下來,菲利克斯把目光放在福吉和魔法部的傲羅身上。他們像是聖誕節禮堂裡增添節日氣氛的南瓜燈,站在原地一動不動。
“請允許我辯駁幾句——”他說,“如果部長先生還認爲我應該爲今晚的事情負責,我也願意配合。”
“教授!”哈利焦急地看着他。
“沒關係,”菲利克斯朝他搖搖頭,看着三張近在咫尺、髒兮兮的臉上猶豫了一下,對赫敏說:“格蘭傑小姐,可以請你幫個忙嗎?”
赫敏連連點頭。
菲利克斯看着她的雙眼,思維小屋魔法一閃即收。然後他才抽出魔杖放在她面前——赫敏伸手抓住——緊接着,魔杖的尖端開始涌出一縷縷霧氣,它們被一個肥皂泡似的東西包裹着,霧氣把肥皂泡撐得越來越大。
“想象今晚最令你印象深刻的記憶。”菲利克斯說,當然,這是說給其他人聽的,具體的東西他和赫敏在思維小屋中都溝通好了。
當肥皂泡有人的腦袋那麼大的時候,菲利克斯斷開了它和魔杖的連接,肥皂泡在黑色的夜空中熠熠發亮,緩緩飄向半空。
“我好像看到了一些人影。”一個盯着肥皂泡的小巫師說。
“我也看到了。”
當肥皂泡飛到三十英尺的高度時,周圍幾百人都能清晰地看到它,這時,菲利克斯揮了揮魔杖,肥皂泡“噗”地一聲炸開,裡面的霧氣像雪花一樣紛紛揚揚灑落,形成一副動態的畫面。
在場的人看到了哈利,還有一閃而過、被綁在黑色墓碑上的羅恩——這明顯是旁觀者的視角,結合教授的行爲,應該就是赫敏所看到的了。
畫面中的哈利滿身塵土,背對着他們,情緒激動地大喊:“你不敢對我用索命咒,是不是!你忌憚我媽媽用生命賦予我的魔法保護,擔心咒語再次反彈到你身上,這樣你就完了!徹底成爲一個笑話!”
所有人目不轉睛,緊接着他們看到了哈利對面的人,“嘶——”不少學生和傲羅倒吸一口冷氣。
他們看到了一個噩夢般的面孔,比骷髏還要慘白,雙眼血紅,應該是鼻子的位置現在只有兩條細縫,像蛇一樣。他披着一件單薄的黑袍,在夜風中衣袂翻卷,顯出一副骷髏身材……
“神秘人!”有人驚慌地大喊,“他真的回來了!”
成年人們——包括在場的教授、傲羅,和其他學校的人都露出慎重的神色,他們一些人或許只聽說過伏地魔的可怕,甚至有些連聽都沒聽過,但是畫面中這個人的壓迫感準確地傳遞到他們心裡。
哪怕僅僅知道一個“死而復生”,就足夠他們嚴陣以待了。
畫面中,伏地魔的紅眼睛凝視着哈利,就像是盯着他們所有人,然後他露出可怕的笑容,念出咒語:“鑽心剜骨!”
人羣中又是一片驚呼,一些人已經不敢去看。然而哈利竟然擋住了,堅持着沒有倒下,反而大聲挑釁,所有人都忍不住爲他捏了一把汗,小天狼星盯着伏地魔的影子,牙齒咬得咯吱響。
伏地魔明顯被哈利激怒了,他大聲念出鑽心咒,這時候一道紅光從天而降,擋在哈利身前……
“是海普教授!”
“他在空中,真不可思議——”
“少見多怪,你沒看到他在第二個項目裡展示的銀色羽翼嗎?”
“我只是沒想到那玩意兒竟然真的能飛!”
畫面到這裡就結束了。菲利克斯暫時不打算展示完整的過程,一來避免世人看到伏地魔的強大,從而喪失信心;二來他也不想讓自己死而復生的過程反覆傳播……
他瞥了一眼角落裡的麗塔·斯基特,她正伸出粗肥的手指示意攝影師趕緊拍照呢。
他只需要挑出一段能表現伏地魔殘忍的畫面就夠了。
“暫時只有這些了,”菲利克斯在一片壓抑的寂靜聲中說,“只是一個佐證,算不上絕對證據,而且格蘭傑的狀態有些差……”
赫敏適時地氣喘吁吁。
“——我還有更多證據,比記憶更可靠,不過可能要等到審判的時候拿出來?”他徵求意見似的看向福吉,福吉面如死灰,像是完全沒聽到他的話。
“當然不是,”鄧布利多溫和地說,“我會以威森加摩首席法師的身份,召集全體威森加摩成員舉行會議,菲利克斯,希望你能出席作證。”
“這是我應該做的。”
菲利克斯配合地說道。
福吉還在一個勁兒地自言自語,“他回來了——真的回來了——怎麼會——怎麼可能——”
“那麼部長先生,您還有什麼疑問嗎?或者擔心我在會議之前跑掉?”菲利克斯問。
福吉嘴脣蠕動着,哆嗦個不停,“不……不是……”他勉強扯出一個僵硬的笑容,但有人不客氣地打斷了他,是龐弗雷夫人,她在一旁等待許久了。
“那麼——事情終於結束了?謝天謝地!”她快步走到哈利他們面前,“你們需要治療,已經過了好幾個小時了,真以爲鑽心咒那麼容易抗的?”她推推搡搡,像是趕鴨子似的推着哈利、羅恩和赫敏。
“哎喲——”羅恩痛叫一聲,“輕點,龐弗雷夫人。”
“剛纔不是很英雄嗎?”龐弗雷夫人不滿地看着他說,“那可是不可饒恕咒——”
“可是我傷的是腿。”羅恩委屈地看着她。
“……好吧,你說得都對,我纔不會和病人計較……”她絮絮叨叨地說,帶着三人到隔壁的臨時帳篷接受治療。
鄧布利多也適時地安排教授帶着學生們返回城堡。
“儘管我很感激你們在今晚展現出極大的正直和勇氣,但是我必須提醒你們,現在已經很晚了,去吧,回去睡一覺,在本學年的最後一週不會安排任何課程……”
學生們響亮地喝起彩來。隨後有幾個學生打起了哈欠,就像是會傳染似的,很快大家都哈欠連天,倦意沉沉。
趁沒人注意,福吉像肥老鼠一樣悄悄溜走。
“等等,部長先生,您還落下了您的禮帽——”喬治從地上撿起一頂沾灰的帽子,朝他喊道,福吉木然地回過頭,禮帽在咒語的作用下朝他飛來,打在他的鼻子上。
看到這一幕的學生低低笑了起來。
傲羅們對此沒有半點反應,他們拖着沉重的腳步離開。
“德力士,”菲利克斯很滿意地看完福吉的窘態,叫住了走在後面的傲羅,“幫我給博恩斯女士捎個話,我這兩天會抽時間拜訪她。”
德力士點了點頭。
同樣聽到這話的福吉腳步頓了頓,但他沒有回頭,只是步履蹣跚了許多,在他從菲利克斯的視線消失前,連着摔了兩跤。
“我曾經和他相處得還算愉快,”鄧布利多輕聲說,眺望遠處,“在他剛開始當部長的時候,三天兩頭地向我討教、求助,不過後來,他的信心增強了,可以自己做決定了,也許是出於對之前那段小心謹慎的經歷反感的原因,他迷戀上了權利,並用警惕的目光注視着每一個可能動搖他地位的人……”
“阿不思,”菲利克斯微微笑着,“我已經開始期待沒有福吉的日子了。”
……
深夜。
房間裡光線昏暗,牆壁上的校長畫像們打着呼嚕。
鄧布利多坐在辦公桌後的椅子上,安靜地思考着,桌上的銀器發出嘈嘈雜雜的聲響。半晌,他打開左側的抽屜,那裡放着一枚掛墜盒和一根魔杖。
這兩樣東西都和伏地魔有關——前者是他的魂器之一,後者是他的紫衫木魔杖,鄧布利多在聖誕之夜從老克勞奇身上繳獲的。
但除了掛墜盒和魔杖,現在抽屜裡又多了一枚戒指。戒指很大,像是金子做的,工藝粗糙,上面嵌着一塊沉甸甸的、中間有裂紋的黑石頭。
“復活石……還不是時候。”鄧布利多輕聲呢喃,手指拂過戒指上的黑色寶石。
他用極大的忍耐合上抽屜,微微喘息着。
“你老了,鄧布利多。”架子上的分院帽說。
“謝謝你的提醒。”鄧布利多微微一笑。接着他又陷入了沉思,“只剩一個,還是兩個?”片刻的沉默後,他揮動魔杖,喚出銀色的鳳凰守護神,平靜地說:“西弗勒斯,到我的辦公室來一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