宏威二十年七月初八,長興城傳來兩個驚人的消息。
一是遼王府不慎失火,點燃了儲藏在地下用來過冬的火油,造成劇烈爆炸,至王府倒塌房屋數間,三十餘人遇難,所幸遼王本人安然無恙。
另一個消息便是宏威皇帝下旨,將棲霞公主指婚于徐銳,婚期定在兩日之後,以彰徐銳在草原一戰的曠世功勳。
此時的長興城就好像一桶火油,遼王府的驚天爆炸就像是在火油裡投下一顆火星,徹底點燃了火焰,而徐銳的大婚,則是蓋在這桶火油上的一塊蓋板,又暫時將火焰壓了下去。
大婚的消息一經傳出,整個長興城立刻洋溢起歡樂的氣氛。
徐銳爲了棲霞公主衝冠一怒,率軍橫掃草原的事蹟在民間已經傳爲佳話,光是被搬上梨園的傳奇劇目便有十幾幕之多。
才子佳人的故事歷來都是老百姓最喜聞樂見的,何況徐銳不僅是才子,更是大魏的柱國,戰無不勝的將軍,他與棲霞公主的愛情故事一直被人津津樂道。
無論朝堂上有多少暗涌,至少長興城的百姓們對二人的結合總是心弛神往。
接到聖旨之後,徐銳不得不放下手頭上所有的事,專心籌辦起自己的婚禮。
在大魏,民間嫁女都要鬧上一兩個月,又何況是皇家婚禮?
一方面皇家婚禮歷來都是禮法中十分重要的一環,若是稍有怠慢便可能被朝堂上的言官,以及市井中的飽學鴻儒口誅筆伐。
另一方面,徐銳自己也想給棲霞公主一個完美的婚禮,對於女人來說,嫁人從來都是終身大事,徐銳不想給棲霞公主留下任何遺憾。
其實說到準備,徐銳不過是循着禮部和內庭訂好的流程按部就班。
只是與其他公主大婚不同的是,徐銳乃是國候,地位遠在駙馬都尉之上,婚禮又是打着表彰功勳的旗號,所以在這場婚禮中他變成了真正的主角。
其他的駙馬都尉說是迎娶公主,其實更像是將自己嫁到皇家。
大婚當日基本都是披紅掛綵地遊街一圈,然後來到宮中拜見皇帝一家,酒宴過後與公主在深宮之內共度一晚,之後再想見到公主便需要得到宮中女官應允纔可。
大魏承襲明制,公主嫁娶之事也與明朝相似,能不能見到駙馬自己說了不算,權利完全掌握在女官手中,大部分公主想要見到自己的駙馬,甚至需要出資賄賂女官。
有些公主本來便不受皇帝寵愛,下嫁的駙馬也沒有太大的勢力,無論自己還是夫家都拿不出多餘的錢財來上下打點。
於是便會出現公主夫妻二人明明成婚,但一年也見不到兩面,生生守着活寡的悲慘之事。
而駙馬作爲皇帝的女婿既見不到公主,又無法納妾,還要承受家族無後,吃軟飯等各種社會壓力,處境更加悲慘。
以徐銳今時今日的地位,這樣的悲劇自然不會發生在他的身上。
非但如此,宏威皇帝還下了特旨,准許棲霞公主大婚之後出宮居住,並賜下一間可觀的“公主府”,作爲徐銳與棲霞公主的愛巢,算是真正嫁到了徐家。
直到此時,徐銳也算終於有了自己的宅邸,不必再強留在劉府之中“惹人嫌棄”。
宏威二十年七月十日一早徐銳便在新宅等候,禮部和內庭早已安排好了一應儀仗。
衆人先是將徐銳套上紅裝,塞上一批掛着紅花的高頭大馬,然後拉着他從宅邸一路風風管光地開向皇宮。
這一路上敲鑼打鼓,看熱鬧的百姓絡繹不絕,道路兩旁擠得人山人海。
爲了防止意外,秦飛的親衛營全體出動,混在儀仗之中總算一路平安地來到皇宮。
宏威皇帝在金鑾殿接見了徐銳這個女婿,他的氣色相比之前好了不少,已經能出現在羣臣之前,但徐銳卻發現他的生機已經開始漸漸凋零,這樣的日子恐怕持續不了多久。
或許是喜慶的氛圍沖淡了對宏威皇帝身體的擔憂,也可能是緊湊的流程讓徐銳無法多想,見過皇帝之後便是一場家宴,幾位皇子悉數到齊,表面上都喜氣洋洋地爲徐銳慶賀。
遼王自然也親自出席,只不過他顯然對徐銳頗有芥蒂,席間全程冷臉,若不是看着宏威皇帝在場的份上,就連徐銳主動找他碰杯都不會給這個面子。
等到酒宴散去,衆人喝到微醺,宮裡的流程也結束了大半,剩下的便是徐銳到素女宮撞門求親,然後十六擡大轎將棲霞公主迎回公主府。
一套流程全部走完已經接近傍晚,徐銳累得夠嗆,感覺比打仗還奔波,然而回到公主府之後又是一場熱鬧,劉異與劉夫人作爲徐銳的長輩也張羅了一場酒席。
鑑於目前的形勢,徐銳本不想大操大辦,可劉夫人說什麼也不願委屈了自己的“兒媳婦”,凡是熟識的親朋好友,門生故舊都下了帖子。
徐銳眼下勢頭正盛,上趕着巴結的人自不會少,除了文官集團之外,有頭有臉的人物幾乎全部到齊,像寶慶王和洪廣利這等大佬無法親自前來,也特意命人持了拜帖和禮物到場祝賀。
就連許久不曾出門的大夫子也命徒弟到場,送上了一卷親自書寫的墨寶,“珠聯璧合”四個大字將氣氛推向了高潮。
徐銳也被這喜慶的氣氛感染,同二次入席的裕王把酒言歡,彷彿回到了剛到長興城時的少年義氣,不知不覺便多喝了幾杯。
等到酒席散去已是月上三竿,徐銳噴着酒氣緩緩朝洞房行去,一整日都悶悶不樂的曹思源扶着徐銳來到棲霞公主所居的小院門口,幾次欲言又止。
徐銳看出了他的矛盾,嘆了口氣道:“咱們之間有什麼話不用憋着,想說就說吧。”
曹思源硬着頭皮道:“我姐想見您一面。”
徐銳心道一聲果然,回想起曹婉兮對自己的情意,他又怎會不知,只是感情這種事沒有感恩,也沒有憐憫,若是失去了純粹,恐怕最後只能害人害己。
見徐銳猶豫,曹思源搖了搖頭道:“大帥不必爲難,我不過是傳句話而已,就我而言,若是註定無緣還是各自安好最妙,也免得我姐泥足深陷。”
徐銳聞言默然,不知該如何作答,曹思源朝徐銳拱了拱手,轉身走了出去。
“你回來還沒見過她吧?”
良久,徐銳身後突然傳來一個柔柔的聲音。
他回頭一看,只見棲霞公主不知什麼時候已經揭下了蓋頭,來到徐銳身後。
徐銳笑了笑道:“外面天涼,咱們回去吧。”
棲霞公主笑道:“還是去見見她吧,人家對你一片癡心,可別辜負了真情,我又不是那等不通情理的善妒之人,只要她是真心待你,你願意娶進門來也好,願意當個紅顏知己也罷,我都不吃醋的。”
徐銳聞言一愣,又好氣又好笑地颳了刮她的鼻子,笑道:“口是心非,故作大度。”
棲霞公主靠在徐銳懷裡嬌羞道:“吃醋自然少不了,可是多一個人關心你我也是願意的,就算委屈一些又算得了什麼?”
徐銳嘆了口氣道:“你錯了,真正頂天立地的男人從來不看身邊有過多少女人,而是看他爲了一個真心相愛的女人,拒絕過多少其他的女人。
至於納妾,那對她不公平,對你也不公平,既然是沒有結果又互相傷害的事,又何必非要爲之呢?”
棲霞公主聞言心中一甜,緊緊擁住徐銳,輕聲道:“這可是你自己放棄的,以後可別說我善妒哦。”
徐銳微微一笑,沒有說話。
棲霞公主感覺到徐銳的情緒有些低沉,擡起頭望着他道:“你還在擔心朝局?”
徐銳點了點頭:“咱們這場婚禮是一個蓋子,暫時壓下了即將爆發的局面,可是此刻壓得越深,反彈的時候便會越猛烈。”
棲霞公主握住徐銳的手道:“從今往後無論發生什麼,都有我同你一起面對。”
徐銳心中一暖,豪邁道:“從今天起我便真正有了一個家,你放心,爲了這個家我說什麼也不會讓這天塌下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