車輪“吱呀呀”地轉動,金山部又一次踏上了遷徙的道路。
青女決定離開徐銳之後在草原上的地位一落千丈,天啓衛給他們的落腳地是無法繼續待下去了,金山部被迫重新尋找家園。
這幾個月金山部從苟延殘喘到恢復往日榮光,再到現在被打回原形,就好像一場大夢。
青女望着即將消失在眼前的草場,目光充滿了不捨,但心中卻已經沒了從前的患得患失。
眼下整個草原都臣服在徐銳的腳下,唯獨她這個將天啓衛迎進來的始作俑者卻選擇了繼續抵抗,說起來這簡直就是個莫大的諷刺。
可是青女本身就不會低頭,對烏力吉不會,對徐銳也不會,她無法容忍徐銳同化草原,徹底毀滅整個草原民族的計劃,這是她堅持的最後底線。
“我到底還是過不了自己這一關,沒想到最瞭解我的人竟是他。”
青女心中忽然冒出徐銳的模樣,幽幽地感慨了一句。
這時木春黎騎着馬,帶着幾個親衛匆匆趕來,焦急地說:“別吉,小王子不願意走,吵着要回汗庭!”
青女回過神來,想起自己那個弟弟,心中又是一痛。
“他怎麼說的?”
青女面上沒有任何表情,淡淡地問。
木春黎道:“小王子說戰爭結束了,整個草原都開始新的生活,爲什麼我們不可以?漠北之地不但苦寒,而且路上危機重重,很多牧民聽了他的話,都不願意再走了。”
青女臉色微微一變,略一沉吟,似是下了什麼決心,沉聲道:“把巴音關起來,從此以後不准他再見外人,今後我會獨自扛起草原的大旗。”
“別吉……”
木春黎聞言一愣。
青女冷冷道:“過去我只想保護巴音,卻沒想到他身體裡雖然流淌着父汗的骨血,卻已經失去了狼的意志,我不能再讓他的軟弱害了整個部落。
他還是金山部的小王子,今後或許還會成爲草原的大汗,但在他懂得什麼是草原精神之前,我都會替他指引部落,金山部還在,草原便不會消亡。”
木春黎聞言心中五味雜陳。
正所謂江山易改,本性難移,青女雖然說只是暫時代替巴音管理部落,可是誰都知道巴音將從此變成傀儡,畢竟只有巴音纔是先汗的唯一繼承人,要讓自己違背先汗的意志着實困難。
可是轉念一想,若是真的讓巴音來領導部落,整個部落都會變成沒有牙齒的綿羊,只有跟着青女,部落才能擁有未來。
殘酷的現實很快便讓木春黎做出了唯一可行的決定,他點了點頭就要離去。
就在這時,遠處的山坡上突然衝出一匹駿馬,朝正在遠行的金山部衝來。
駿馬吸引了衆人的主意,木春黎皺着眉頭仔細一看,驚道:“是特木爾!”
青女聞言眉頭一皺,喃喃道:“蘇赫巴魯剛死,眼下烏蘭部一片混亂,作爲蘇赫巴魯的兒子和烏蘭部的繼承人,他來這裡幹什麼?”
木春黎曖昧地望着青女笑道:“這還用問?當然是爲了別吉你啊,沒想到特木爾竟是個不愛江山,只愛美人的小子。”
青女冷笑一聲道:“草原都是毀在這些人的手上,金山部現在需要的是英雄,不是情種,咱們走吧。”
說着她拉過馬頭便要回到部族的隊伍裡去。
木春黎輕輕拉住她的馬繮,勸道:“別吉,咱們這一走不知道何年何月才能歸來,他畢竟是唯一一個來送咱們的人,您還是去見見他吧。”
青女聞言一愣,苦笑道:“是啊,沒想到整個草原最後來送咱們的竟然是他……”
她略一思索,終於還是嘆了口氣,拉過馬繮朝特木爾緩緩跑去。
“青女,青女,聽說你要走?”
年輕的特木爾似火一般熱情,他的焦急都寫在了臉上,遠遠看到青女便緊張地大聲問到。
青女沒有開口,一直等特木爾衝到眼前才匆匆地點了點頭道:“這個時候大家都在汗庭分好處,你不該來的。”
特木爾激動地搖頭道:“我不需要什麼好處,我只要你,你別走,別走好不好?”
青女失笑道:“不走?我已經和徐銳撕破了臉,若是不走難道你能保住我?”
特木爾一愣:“我……我……我可以去求徐銳……去……”
“求他?你父親剛剛纔死在他的手裡,你拉得下臉去求他?”
青女意外到。
特木爾道:“父親野心勃勃,非要去撩漢人的虎鬚,就連烏力吉都不是徐銳的對手,又何況是他?
眼下父親雖然死了,可是戰爭卻結束了,咱們又能過上安穩日子了,又何必讓仇恨一直繼續下去?”
青女聞言大爲失望,心中那一點點感動迅速化作烏有。
“烏蘭部還有不小的勢力,你怎麼能確定徐銳不打你的主意?”
青女冷笑着問。
“我……我……你是說徐銳還想趕盡殺絕?可是他已經答應放過烏蘭部,這……”
特木爾從沒考慮過這個問題,心中頓時緊張起來。
“他還答應過讓你父親成爲大汗,可結果怎麼樣?你根本就自身難保,又拿什麼來保我?”
青女譏諷到。
“那我和你一起走!”
半晌,特木爾終於憋出一句話來,卻差點讓青女驚掉了下巴。
“你說什麼?”
青女驚愕地問。
“我說我和你一起走,只要能和你在一起,我什麼都可以放棄!”
特木爾彷彿下定了決心,信誓旦旦地說。
青女失笑:“特木爾,你太天真了,我可不是遊山玩水,離開便是宣告與徐銳作對,說不定什麼時候漢人便會殺上門來,你跟着我也許什麼時候就死了。”
“什麼?”
特木爾聞言一愣,嚇得臉色瞬間慘白。
“大王,大王!”
就在這時,特木爾身後的山坡上又衝出一人,竟是從最後一戰中僥倖生還的納森布。
“大王,經略大人的特使到了,帶來了冊封你爲大汗的詔書,您快跟我回去啊!”
納森布一邊朝二人衝來,一邊大喊。
特木爾和青女都是一愣,隨即二人的表情大相徑庭。
特木爾明白這代表徐銳不會對他趕盡殺絕,心中一鬆。
而青女卻不知想到了什麼,臉色瞬間鐵青。
“徐銳真的將大漢之位封給特木爾了?”
等納森布來到身邊,青女第一個出口問到。
納森布心中不滿青女的無禮,卻還是點了點頭道:“對,經略大人一口氣冊封了七位大汗,從今往後大汗只作爲部族領袖,而不再是草原的首腦,草原上的各部族都得和漢人一樣,接受官府的統領。”
青女聞言恍然,冷笑道:“對了,這就是他的手段,給你們想要的,然後再釜底抽薪。”
說完這句話,她似乎再也沒有說話的興趣,搖搖頭,拉轉戰馬向金山部的方向走去。
“青女!”
特木爾還想挽留,納森布卻朝他搖了搖頭道:“大王算了吧,她是天上的蒼鷹,註定要飛走的,難道今後您也想一直飄搖,朝不保夕麼?”
納森布一愣,搖了搖頭,心中彷彿有什麼東西轟然破碎,讓他雙目之中只剩迷茫。
“別吉,漢人毀滅草原的速度太快了,恐怕不會這麼容易放過咱們。”
木春黎也聽到了納森布的話,見青女歸來,憂心地說。
他的話也正是青女擔心的,徐銳已經開始着手同化草原,會容得下她這麼一個異類嗎?
按照徐銳以往殺伐果斷的性子,答案恐怕是否定的,那傢伙啊,只要有人擋在他的面前,從來都是六親不認呢。
青女心中嘆了口氣,又是委屈,又是憤怒。
“別吉!”
就在這時,木春黎身後一個侍衛拉着戰馬走到青女身邊,遞給他一卷密信。
“這是我家大帥讓我交給您的。”
青女和木春黎同時一愣。
“你家大帥?查幹,你說什麼?”
木春黎皺着眉頭喝問。
那侍衛搖了搖頭:“我的真名不叫查幹,而是叫舒勁同,乃是西北軍的一名校尉,六年前奉龍經略之命混入金山部,如今受新任西北經略徐銳大人的調遣!”
“什麼?你是奸細!”
木春黎臉色一變,抽出腰刀就要朝他頭上砍去。
青女擺了擺手,攔住木春黎,深深地看了他一眼,然後從他手中接過密信打開一看,黯然的臉色瞬間變得紅潤起來,驚喜地望向舒勁同。
舒勁同笑道:“大帥事忙,讓小的替他送送別吉,不知別吉可有話讓我帶給大帥?”
青女想了想,立刻從頭上抽下一根髮簪交到舒勁同手中道:“告訴他,別忘了我!”
舒勁同和木春黎同時一愣,青女卻展顏一笑,消去了所有愁雲慘霧,雙腿一夾馬腹,哼着小曲朝部落的隊伍而去,只留下舒勁同和木春黎一臉愕然。
回去的路上,青女看着密信上僅有的八個字——“保重身體,後會有期”,心中一陣喜悅。
“他終究還是在乎我的!”
青女輕嘆一聲,臉上綻放一抹奪目的笑容,小心翼翼地將密信收進懷裡,未來彷彿瞬間變得光明起來。
數日之後,徐銳在帥帳裡拿着青女的髮簪長長地嘆了口氣。